为什么他们不让欲望支配行动?为什么他们不把女人视作草芥?为什么他们不再单纯满足身体,简单到禽兽本能代表一切?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她十几岁就开始假面人生,一切驾轻就熟,成功后转身离去,从来都不回头看。
谁要他们这样对她?谁要他们这样纠缠?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吗?有人想过她会不会接受,真的想要吗?
宁思蜀没有再离开谭其骧的别墅,但也没有跟他们断了音讯,小李负责跟他联络,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乐黎到仓库和组员碰面,小李刚和H国方面连线结束,开口前脸色颇为难看。
“怎么了?”乐黎伸手接过刚收到的材料,低头看的时候问他情况。
“他们要派人过来。”
“谁?”她皱眉头,这不是犯罪,是战争,说得好,这里是第三国,地下工厂要针对的经济体并不在此,既然事情已经开始明朗化,那个国家要派人来全程参与也情有可原。
但是要全程参与也得有正常人选好不好?动不动就派宁思蜀那一类的男人过来,她很困扰。
“刚才跟我联系的是宁思谦,他负责带人过来,明天就到。”跟那个男人不对盘,小李继续维持一张臭脸。
乐黎嘴角也抽了一下,又来了,除了那对兄弟之外,那边就没人了吗?
“宁思蜀有什么消息?”
“他说那个男人两周后过来。”
“就这些?”
小李噎了一下,然后咳嗽一声继续说,“还有,不过队长,你最好单独听。”
什么意思?乐黎瞪着小李,小李难得露出尴尬之色,声音低下一个八度,“他说让你别担心,他挺好的,死不了,除非吃醋也会致命——”
“够了!”满脸通红,那个疯子居然跟小李说这些,乐黎低声吼。
“没了。”小李据实汇报,“就这些,还有的他说等见面再说。”
见面了她还让他有机会开口?满脑子暴力思想,乐黎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老大怎么说?”
说到这个小李又面露奇怪之色,“队长,他说这次辛苦你了,还说已经开始后悔,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乐黎大怒,拿她当筹码卖都卖了还假惺惺,她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想立刻飞回去犯上作乱一次。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压抑着怒气开口,“我知道了,先过来开会。”说完就转身招呼其他人。
手还没举起来又想起一件事,乐黎再次回头,“小李,那个宁思谦——”
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小李抬头看过来,表情有点迷茫,“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再说。”这叫她怎么说?说宁思谦根本就是个GAY,小李你要自己小心?
算了,还是等那个男人到了再看情况,如果他敢对她的组员有什么非份之想,她不会对他客气的。
“队长?”队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啊,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谁都不对劲,背后寒起来,小李手里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下了。
看着小李的脸满脑子出现控制不住的幻想,乐黎被他一叫终于回神,转身的时候她满脸黑线,唉,思觉失调会传染,她一定是快要疯了。
原定计划一再被打乱,重新讨论定新的计划,确定时间和人手安排,等一切结束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将近午夜,楼道里仍旧一片漆黑,乐黎上楼的时候还在不断思索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但是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该死的宁思蜀!每次这个男人一出现就没好事,她现在大脑越来越难冷静下来。
在想事情,她的脚步就很慢,好不容易走到门前,摸钥匙,开门后里面死一般安静,就着窗外一点天光走到厨房,习惯性地开冰箱,突然有异样的感觉,她猛地回身。
哪里有人?厨房空荡,餐桌上空无一物,背后凄清一片,只有窗外婆娑树影,映着黯淡天光。
她呆呆站了一会,一手还在冰箱上,冷气嘶嘶地扑出来,手指寒凉。
忘了自己要拿什么,反手合上冰箱门,她迈步往外走,渐渐脚步快了,她在黑暗的楼道中开始跑起来,足尖轻盈起落,悄无声息。
她在路上联系小李,小李行动迅速,过了数分钟就告诉她与宁思蜀那边的联系中断,又请示是否要带一小队人过去看一下情况?
她的行动更迅速,得到回应的时候车已经在山路上,又告诉小李不用急,她先亲自检查一下,很快会再跟他联系。
把车停好之后她步行从林子里靠近别墅,平常的山中大宅而已,不是什么防备严密的基地,她站在那棵柿子树下仰头看了几秒钟,然后很轻松地顺着它潜了进去。这个地方已经来过一次了,所以她进入之后驾轻就熟,没用多少时间就顺利地找到了宁思蜀的房间。
但是房里一片漆黑,生息全无,她耳目灵敏,都不用走到床前确认就知道这个地方除了她之外一个活人都没有。
眼前仿佛还晃动着自己和那个男人在那张床上纠缠在一起的情景,乐黎沉默地在黑暗中独自立了几秒钟,然后听到自己牙骨摩擦的声音。
那个白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觉得自己开始心浮气躁,乐黎皱眉镇定了一下自己,耳里的探针式通讯器微微震动,是小李传来的讯息,她听完走到床边伸手到床板后的夹缝去摸,指尖触碰到本该在宁思蜀身上的定位系统和联络器,眉头皱得更紧。
放弃那些东西,她返身离开房间,别墅里一片漆黑,所有房门紧闭,没有一点走动和人声,她在黑暗中迅速行走,如同眼前亮如白昼,最后终于看到走廊尽头的一扇紧闭房门下露出浅浅的一线光。
一点迟疑都没有,乐黎点足就往那里奔过去,脚步起落间悄无声息,再接近一点,隐约听到交谈声,还有轻微的玻璃杯沿碰撞声,从那里面不停地传出来。
刚想再靠近一点,突然有人推门,她在行进中险险止步,又顺势闪身翻出走廊护栏,悬空隐藏在黑色的阴影中。
走出来的是谭其骧,一边笑一边接电话,说的不是中文,但她也听得懂。
他说的不多,大部分是应答,寥寥数语而已,与那头笑声不断,但乐黎却在阴影中听得悚然惊动,脊骨一阵阵发冷,脑海中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便是揪住他问清楚她现下要找的男人究竟在哪里,又知道这绝对不明智,因此全身力气都只能用来克制住自己不要立刻翻上去。
谭其骧终于结束通话,又返身进房,房门合上的声音轻闷一下,却好像直接打在她的心上。
心神不宁,乐黎又一个翻身回到走廊上,那间屋子里人声继续,但她怎么听都没有宁思蜀的夹杂其间,一咬牙,她返身离开,又往之前的那个房间去。
进屋后仍是一片漆黑,她立在床前良久不做声,又用手去触碰那些被藏得好好的仪器,突然间一口气涌上心头,她一把将那些东西抓在掌心,狠狠地用力下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轻响,有人推门而入,她反应一向迅速,转眼已经跃出窗外。
这别墅面海靠山,这间屋子在二楼偏左,窗户一半见山一半见海,窗帘是垂着的,窗原本就没有关严实,落地长窗帘十分厚重,所以她这样一跃而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但是房里没传来的脚步声笔直走向窗边,她的身体险险在坚硬的外墙突起的一圈边沿上站稳,一手仍旧搭在窗沿上,这时心里暗念了一声麻烦,另一手就去摸枪。
窗帘一动,然后头顶上就已经有人探身出来,低头看到她完全没有惊讶之色,居然还伸手来拉她。
这么不知死活!除了那个思觉失调的男人,还能有谁?!
压抑了许久的复杂情绪好像一个盛满了危险气体的钢瓶,突然被暴力损坏了阀门,“澎”地一声爆炸开来。乐黎的手已经触摸到武器,这时却不自觉地握成拳,一个挺腰翻身,再次翻进了房内。
光线透不过厚重窗帘,房里很黑,但她仍旧把面前男人微笑的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居然还敢笑?身体的反应比怒火更快,这次乐黎根本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先一把揪住宁思蜀的领口,将他往后一推。
她用的力气很大,大概猜到她会这么对自己,但宁思蜀并没有躲闪,也根本不想躲闪。
看到她那一瞬间的愉悦心情仍在,他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冒险,但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房里虽然漆黑一片,但刚才她在月光下贴墙而立,仰头与他四目交接的一瞬,眼里尽是极度担忧后的释然。
被自己心爱的人重视和担心的滋味太美妙了,就算接下来的后果是被她狠狠修理一顿,他也能够含笑领受得心甘情愿。
看到他平安无事之后怒火不退反盛,乐黎第一个动作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行事,但是一推之后她就清醒过来——这地方表面清静,实则危机四伏,知道不能在这里太过放纵自己的情绪,她一咬牙,最后回转力道,想让他立稳。
她对近身搏斗有丰富经验,回收的力道计算得非常精确,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反应与正常人全不一样,正常人被这样一推,至少会试图反向用力企稳身体,他却完全放松,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害得她计算失误,不但没让他站稳,反而两个人一起向后坐倒下来。
这套房设施豪华,窗边是一排宽阔沙发,所以他们这样一倒倒是没有直接跌到地上,腰间折拗处撞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收势不住,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起滚到了沙发上。
这算什么状况!火很大,乐黎双手一撑便想坐起来。
但是身体被他双手环抱,掌心下就是这男人温暖的胸膛,鲜活的心跳隔着皮肤好像带着火,瞬间的灼热感通过掌心一直传到自己的心脏深处,她竟然没用地全身一软,第一下撑起完全没有成功。
“小乐,你来了?”耳边有低语,声音太轻了,气息拂过耳廓时若有若无,说的是最平常的问句,好像只是与她夏日午后在阳光下随意相处,根本没有身处这样危险环境的自觉。
所以说这个男人是思觉失调的!
那一瞬的恍惚褪去,怒气又回来了,乐黎回答的时候牙齿咬得很紧,“你说我为什么来!”
他笑,到底还是顾忌着环境,没有发出声来,黑暗中乐黎只觉得掌心下男人温热的胸腔轻轻震动起来,然后是他的回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还敢说!
他这样大方,乐黎一肚子气倒是一下找不到出口,又不能在这里由着性子教训他一顿,只好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狠狠盯了他几秒钟。
这么恶狠狠的眼光,可为什么他看来却觉得柔情似水,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宁思蜀这一次沦陷得好彻底。
情意动了,又想拥抱她,可惜身上的小人不听话,这时已经在他耳边开口提问,声音虽然很轻但是非常严肃,原本落在他怀里的柔软身体也迅速坐起,直接将他推开。
“为什么不带定位和联络器?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还有,那个男人要亲自过来了,你赶快离开,别不知死活再留在这里。”
他盯着她看,虽然不如她那样经过专门训练具备夜视能力,但专注久了,视线终究渐渐清晰。她脸上的急迫神色尽收眼底,明明是极端危险的境地,但感觉就是愉快非常,连带他的声音都微微带笑,“我知道了,刚才还去了一次工厂,走之前谭其骧就谈起。”
“你又去工厂干什么,你又去找死了?还一个人什么都不带就往那里跑,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勃然大怒,乐黎就差没有伸出双手狠狠抓住他的脖子摇晃几下。
“嘘,小乐,你别激动。”他想抱住她的身子安抚,得到的回报是一记手斩,就斩在他的手腕上,虽然不重,但是立时整条手臂麻遍。
苦笑着双手交握克制那种感觉,宁思蜀老实交代,“我之前跟那群老的一起去的工厂,下去看了一下那个地下工厂,那里的安检很严密,我怕万一出事,走之前就把那些东西卸下来了。”
真想一巴掌拍上去,但是她忍住了,咬着牙再开口,“结果如何?”
“只要拿到源代码就行,没问题。”他很有自信,笑起来牙齿白光在她眼前一闪。
“那得等到明天晚上,但是那个男人很快就要到了,你现在就得走。”
“放心,我已经知道他的行程了,接下来会和你一直保持联系,不会有事的。”
“你走不走?”不再与他多说,乐黎直接立起来,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还没有用力,就已经有压迫感向他袭来。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说话的时候不再微笑,非常肯定的语气,“我不走,小乐,你要相信我。”
乐黎的心中已经在衡量自己独立将他带走的可能性,觉得烦躁,又想不顾一切地先把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打晕再说,但是一低头间,眼前一片黑暗中只有他白色的脸,因为是抬头看着她的,修长眼尾近在眼前,瞳仁在眼帘的阴影中仿佛深不见底,黝暗光线里目光坚定,决不退让的样子。
他怎么敢对她流露出这种表情?手指紧了又紧,无比复杂的情绪将她折磨,就这样定神凝望了几秒钟,她突然收回手离开,速度快得仿佛一缕烟。
离开谭其骧的别墅之后,乐黎直接回到自己小队驻扎的地方,情况突变,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开始紧张忙碌,立刻修正原有计划。
这样紧张急促的时间总是过得不知不觉,乐黎最后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时竟然以近黎明,知道这一天有多关键,胜负成败在此一举,她强迫自己倒在床上合眼休息一会。
她睡眠一向控制得好,需要的时候入睡非常迅速,数十分钟的深度入眠就可以起到正常人几小时的作用,但是这一次却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能成眠,努力了许久都不成功。
狠狠垂了一下床沿,她最后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接换衣服下楼。
六点还未到,楼道里仍旧黝暗一片,转角窗外天色微明,一片混沌不清的样子,她一开始是走的,后来克制不住,慢慢竟奔跑起来。
刚跑到楼下,眼前突然有车灯闪耀,晶亮刺目,举手一挡,那车已经在面前停下,有人跳下来,动作很快,伸出手一把就抱过来。
本能地错步后仰,她一手搭住那人的胳膊就要交错锁下去,但是耳边声音熟悉,让她最后一秒刹住动作,“小乐,这么早你去哪里?”
眼睛适应了刺目灯光,仰头去看抓住自己的男人,乐黎再怎么镇定,这时声音里都微露惊讶,“厉宇,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这么早你去哪里?”他盯着她看,表情有点奇怪。
“晨跑。”乐黎回答很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已经出现,气温很低,她说话的时候隐约白雾。
再看了一眼她的一身运动打扮,厉宇点点头,“不冷吗?才六点不到。”
“我习惯了,你来干什么?”
他表情突然有些挫败,然后拖着她往车上去,“想见见你,找你出海。”
“才六点不到。”她也强调。
“不行吗?”他声音突然大起来,“还有,今晚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为了它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
乐黎不说话了,也没挣扎,任他开车。
他车速惊人,到了海上的时候朝阳刚刚升起,霞光万道,美艳不可方物。
再怎么心情迴异,面对如此美景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乐黎站在甲板上远眺,背后突然一热,是厉宇环抱过来,“小乐,今天晚上——”
他难得说话结巴,乐黎瞬间明白过来,心里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没用。
她在这段任务里心不在焉,如果最后不能顺利完成,怨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我不能去是吗?”她开口替他说完。
他沉默半晌,然后突然侧脸下来亲吻她,非常用力的一个吻,不管不顾,好像如果被拒绝,他就会更疯狂地反扑过来。
被这样的大力钳制住身体,乐黎双肩猛地一耸,然后慢慢落下来,没有声音,眼里黯了眸色,最后还是闭了起来。
她难得的柔顺鼓励了他,厉宇手一紧就想继续探进她的衣内,但刚刚触及那温暖皮肤就被有力的手指扣住,没有保持好平衡,他一个踉跄倒下去,但铁了心了,再怎样都不放手,最后两个人一起滚倒在甲板上。
耳边气息咻咻,厉宇声音模糊急迫,“小乐,松手,我想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每秒钟都在想。”
他的脸就在数寸之外,眼里光芒炙热,仿佛要烧化了她。
脑子里想了很多,要不要用迷幻剂?或者直接把他挟持,今天前景未明,万一出现问题,倒可以用来讨价还价。
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最后她嘴里吐出来的只有轻轻一句话,“阿宇,现在不行。”
他不回答,又要来吻。
她的嘴唇就在他的下方,中间隔着她微凉的两根手指,“我是认真的,所以现在不行,如果你只是要玩,找别人。”
他停下所有动作盯着她看,然后突然翻身坐起来,烦躁地抓头发,“妈的,那个死H国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到,改日子也不提早说一声,还非得直奔我家,烦!不管了,你跟我一起回家一趟再说。”
她起来的速度比他要快,听完这句话突然凝了一瞬,然后才开口,“哪个H国人?干吗去你家?”
“还不是我爸他们搞出来的事情,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走吧,带你去挑几件衣服,晚上打扮得漂亮一点。”厉宇伸手拉她。
他所说的跟她昨晚听到的消息不符,直奔他家?如果那个男人直奔厉宇家的宅子,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撞了个正着?
天都已经亮了,他们一整夜的时间才堪堪将之前的整套计划修改,现在哪里还来得及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心里烦乱不堪,厉宇又拉得大力,乐黎竟一时没了反应,被他拉了就走。
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凑巧?有什么自己这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正在突然发生,如果是那个人已经得了先机,那今晚的一切计划,自己这方岂不是都在自投罗网?
脊骨凉了,手心被人抓得紧,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暖意,只想立刻冲到自己该去的地方,找到自己该找的人。
但是什么地方才是她现在该去的?什么人又是她现在该见的?
一时混乱,身前的男人回过头来揽她的肩膀,笑容很亮,“很冷吗?过来我这里。”
说完很用力把她带进怀里,耳边有呼吸声,滚烫带笑,“今晚就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明天开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再拒绝我。”
厉宇这一天都没有再放开她,他们在市中心最好的酒店里待了很久,套房很热闹,各式各样的人穿梭来去,捧着各式华服首饰,乐黎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光彩夺目的东西水一样在眼前流过,最后站起来指了最最近在眼前的那一件,“这个吧。”
衣服是叠着的,浅绿色,看不清样子,厉宇示意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将它抖开,衣料顺滑薄透,哗地仿佛可以流泻一地,那个男孩的手指拈着两角,隐约可以看到他T恤上的条纹,轻薄得好像一层纱。
瞪着它表情有点古怪,厉宇伸手把它接过来,然后又抓起旁边一件看了一下。
白色一字领修身裙,相比之下很普通,不过他把那两件一起撂下,“够了,你们都走吧。”
清空房间他才回头,又去提那汪绿色,低头看着它微笑了,“小乐,这个,今天晚上不能穿。”
她是随手指的,哪里想到是这样的一件衣服,点点头,“我指错了,白色的那件才是。”
“错了就错了。”他走过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小乐,穿给我看看。”
“现在?”
“就现在。”
“在这里?”
“就在这里。”
“好。”她突然微笑,看来他选择这个地方是有计划的,就是为了和她待在一起。
不就是待在一起吗?没必要那么麻烦,其实很简单。
她也需要时间来办妥其他的事情,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里安静一会也好,有他在侧,想必很多人就顾不上来操心她的去向。
倾身抓住那条裙子的一角,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贴得很近,她的呼吸轻轻擦过厉宇的颈边,微笑的时候薄薄唇角勾起来。
效果惊人,厉宇瞬间僵硬,然后双手一伸抱住她。
她双手灵活,藤蔓般缠绕上来,眼前那张微笑的光润小脸忽远忽近,迷离一片。
这感觉太奇怪了,为她动了心,为她失了魂,他觉得自己要在她难得的笑脸中融化,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
套房豪华,卧室宽大无边,那张床侧边就是一排长窗,正对海景,早晨朝霞千里,其实是风雨前序,这时候满天阴霾,乱云翻滚,整个世界都是风雨欲来。
这是酒店顶层,视野开阔,对面没有建筑,也没有山峦,一切了无禁忌,身边男人身体火热,又开始脱力,怕他直接倒在自己身上不好办,顾不上拉窗帘,乐黎直接推他到床上。
确定他已经神志模糊,她回身去拉窗帘,然后打算与其他人联系。
身后有模糊的低唤声,再回头厉宇已经自己脱了上衣,他喜欢出海,常年运动,上身精壮,完全不是平常公子哥的虚架子,这时身体上的欲望已经膨胀,倒也没什么丑态,只是眼神迷乱地看着她。
知道他这时候眼前都是幻像,她不理睬,仍旧立在窗边在通讯器上输入密码。
但是他的声音渐渐变成呻吟,跟小李说了几句,知道情况紧急,小李在那头听得非常仔细,键盘声嘀嗒作响,但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队长,那个你旁边——没事吧?”
看了一眼床上,风景越来越好了,虽然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但是除了宁思蜀之外,其它不过是任务中的不得已为之,过去都觉得恶心,但这回她突然感觉复杂,转过脸不再看那头,乐黎掩住话筒说话,“你先跟老大汇报一下,让大家待命,等我的消息。宁思谦到了是吗?让他们把全球定位一直开着,别疏忽,我先把情况弄清楚,马上再跟你联系。”
“好,不过队长,你,你自己小心。”越听越不对,小李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匆匆挂了,乐黎握着拳头立在原地缓缓拉长呼吸,冷静几秒钟。
脑子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这点珍贵的时间理顺思路,但是床边突然传来碰的一声闷响,猛地转头,看到厉宇半个身子已经落到地上,表情很痛苦。
走过去扶他,双手一触到那具光裸的身体就感觉到他皮肤紧绷,突然一颤。
怎么了?难道他对这种药剂过敏?有点担心起来,乐黎手上用了点力气,想把他扶正看清楚状况。
但是身体一重,突然被整个覆盖住,地毯厚实绵软,她四肢打开地被压在下面,耳边是男人充满情欲的压抑声音,还有一点点恳求,“可以吗?现在就可以吗?”
“阿宇,我问你话。”她柔声在他耳边低语,“今晚到底有哪些人?你能告诉我吗?”
他呼吸的时候微微张着嘴,手上没什么力气,摸索到她的皮肤之后,突然呼了一口气。
双腿间清楚感觉到他的勃起,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乐黎想翻身坐起来,但是身上多了个全裸的男人,她怎样行动都换来他的呻吟。
他呼吸里还有一点迷幻的香味,那样香,虽然她很习惯这味道,但房里情欲弥漫,这香气触鼻,令人不知不觉间恍然迟疑,连她都很想立刻喝杯冰水镇定一下。
他目光迷离,声音模糊,身体火烫,瞳仁里的光散乱着,看的并不是她的脸,愣愣盯着某一点,好像盯着某件稀世珍宝。
“阿宇,你回答我?”
没有回答,他表情越来越痛苦,身体好像要燃烧,四肢却是软的,没有能力抓住她,手指还在她的身上,却一丝劲都没有。
叹了口气,她没有下重剂量,但是他的反应,的确特殊,平常男人这个时候都应该在自慰了,而他却咬牙死忍,不知道在忍什么。
知道他需要什么,也知道这样下去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侧了一下身,扶他翻身仰卧,他的身体沉重柔软,四肢像是去了骨,胳膊从她身上落下去,贴着肌肤一路灼热。
侧身看着他,她低头下去继续问,一只手合上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反手下探,一把抓住他的欲望。
那呻吟突然大了,掌心下他的眼皮颤动,猛地吸气,竟然整个身体都在抖。
“阿宇,你说话啊。”低声在他耳边哄劝,他终于回答,声音浊重,手指触到她的腿,筋挛收缩。
听不清,她把耳朵俯下去,俯在他的唇边,很短的句子,他一直在重复,用词也简单,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心甘情愿,我要你心甘情愿。”
突然惶恐起来,她猛地直起身子,眼眶灼热一片,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恐惧。
这世界怎么了?疯了吗?一个还不够,还有另一个,她不想这样,她也不要这样。
为什么他们不让欲望支配行动?为什么他们不把女人视作草芥?为什么他们不再单纯满足身体,简单到禽兽本能代表一切?
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她十几岁就开始假面人生,一切驾轻就熟,成功后转身离去,从来都不回头看。
但是这几个月的经历颠覆她整个世界,她想自己真的要被这群男人给逼疯了,情势纠结复杂,又不能即时将他们悉数剿灭,被动到极点。
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定不下心来,眼前又出现另一张脸,月光下温柔含笑,还有隐约酒窝,一个又一个,谁要他们这样对她,谁要他们这样纠缠,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吗?有人想过她会不会接受,真的想要吗?
不想要!她哪个都不想要,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她习惯了,她很习惯,他们一个个这样莫名其妙,真是讨厌!
被人困扰,被人影响判断和冷静,再也不想在他身边待下去,她转头离开卧室,反手把门碰地拍上,把他的呻吟一并阻隔。
靠在门上深呼吸,腰间震动,她看到通讯器不停闪烁,咬咬牙还是接了,“小李,等一下,我还没问完。”
那头声音很柔和,并不是小李,说话间气音都很熟悉,仿佛就靠在耳边,“不着急,小乐,那些我都知道了。”
厉宇醒来的时候满室昏暗,窗帘拉得很好,一角天光处却只看到玻璃上水柱如泻,暴雨倾盆。
这天气真他妈帮忙。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然后转脸就看到坐在床边沙发上的小乐。
她坐姿很有意思,双腿缩着,手肘却分开搁在扶手上,看上去像是某种很小的动物,却硬要占满与身体比例严重不符的整个空间。
有点想笑,身体又涨又酸,还带着一点诡异的残留快感,他坐起来的时候虚飘飘的,然后看到自己在被单下全裸的身体。
细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混沌盘旋,觉得不真实,也抓不住重点,幻觉丛生,他开口的时候有点迟疑,“小乐,我们——”
她看过来的时候眼里很平静,声音也是,“我们什么时候走?还是不去了?”
听到这声音,他心里竟然一阵疼,也不顾自己什么都没穿,站起来过去抱她又亲她,“当然去,几点了?”
房里光线不好,挨得近了才看到她颈间了了红痕,又扫见地上零落衣物,还有那件薄纱一样的绿色裙装。
她难得顺从,身体又很轻,抱起来柔软乖顺,肌肤相贴,他这一次亲的时候竟然了无情欲,就是觉得她无助又可怜,很想好好安慰她。
过去跟任何女人做爱之后都会自然浮现的索然无味之感奇迹般不见丝毫,他想就这样把她留在身边,每时每刻,一分钟都不想放手。
她抬头微笑了一下,就是很浅的一个笑,他想这鬼天气太糟糕了,光线那么暗,害得他连她眼中的情绪都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他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他愿意跟一个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谁敢有什么狗屁意见?
不习惯穿那么正式的裙装,上车的时候乐黎难得在他手肘上扶了一把,觉得她手指抚过的地方灼热一片,厉宇竟然不争气地颤了一下肩膀。
雨势磅礴,他在车上接了好几个电话,什么人都有,最后烦了,他直接关了手机。
侧头看到乐黎在身边沉默,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山里更是曲折难行,他车速也快不起来,索性慢慢来,她侧脸柔和,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微有些怅然的样子。
爱情啊,让他神魂颠倒。
“小乐,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怅然出神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一笑,美丽非凡。
山路盘旋上升,越来越高,靠近那栋灰色宅子的时候渐渐平顺,雨势渐缓,上次在谭其骧家的别墅眺望所见的那个灰色小点,现在在眼前雄伟呈现。
这宅子依山而建,面朝大海,因为地势高耸险峻,所以感觉与山腰间的那些大不相同。
大门自动向两边退开,厉宇把车直接开进去,门前开阔处已经停了几辆车,有些穿着相同服装的男人在走廊间踱步,看到他们也只是微微弯腰,眼神犀利。
“妈的,每次来都那么大排场,脑子有病。”厉宇嘴里咕嘟了一声,也不理睬他们,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门口没人阻拦,大厅开阔,里面没什么人,全无布置,根本不像生日会的样子。
再怎么镇定自若都有些迷惑了,乐黎扭头看他,“怎么没人?”
厉宇表情有些尴尬,低头对她笑笑,然后解释,“现在你知道我家为什么没人来了吧?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想来。”
大厅角落有声音,女声,吐字稍有些含糊,但是非常入耳,“阿宇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平时都不回来,怎么知道家里没人来?快上去吧,你爸爸在楼上等你,谭伯伯他们都到了。”
转脸顺着厉宇的眼光一起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美妇,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笑的时候眼角一丝纹路都没有。
“阿姨。”厉宇很不情愿的一声唤,然后才揽住乐黎的肩膀介绍了一句,“这是乐乐,我带她来见见爸爸。”
“知道,昨天你爸还在说呢,乐乐,第一次来,别拘束啊,随便点就行。”
“走,我们上去。”一句都不多说,他拉她的手。
走上楼梯的时候她回头看,那妇人还站在楼梯转角处,微微仰着头,看到她回眸,就点头笑了一下。
她也笑笑,手腕上受到的劲道很大,转眼就被他拉上了二楼。
“不是说还有一个重要客人?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那家伙排场放在这里,人一到就去工厂了,谭子陪着呢,过来前会给我电话,我到时候先把你送回去。”
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她脸上只是笑笑,算是同意。
会客室门前也有人站着,不过这次看到厉宇就很客气,招呼了一声替他敲门,大门很快就从里面被打开,门开处正对一组沙发,几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看过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都很放松,最末端的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脸上笑笑的,看到他们还举了举手。
乐黎维持一个微笑的表情,心里却在说话。
多好啊,多齐全,如果可以随心所欲,那她就从左到右,一个个轮着收拾过去,特别是最后一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一寸都不放过。
“小乐,这是我爸爸。”厉宇先说话。
厉宇的父亲坐在正当中,头发花白,笑容和煦,除了那双眼睛偶尔闪过刀锋一般的光泽,其他都和一个普通男人无异。
她开口叫了一声厉伯伯,他回答态度和蔼,但也没有特别亲和的味道,淡淡应了一声就看厉宇,“阿宇,那么多长辈在,你都不招呼?”
厉宇表情很不耐烦,旁边有个圆脸的笑笑开口打圆场,“没事没事,最近很少看到阿宇啊,这是阿宇的女朋友吧?挺可爱的。”
谭其骧父亲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老赵啊,你落伍了,这是咱物资管理处的新人。”
“是吗?上回我去你们局里怎么没见着,对了,好久没见文青了,谭子最近都没带着她。”
“都见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还想怎么样?”谭局长笑笑。
“也是,”老赵明显比较健谈,“现在的孩子们,哪个想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待在一起?当然是能不见面就不见,躲都来不及。”
厉宇笑笑,然后带着小乐走过去打招呼,算是给面子了。
对答简单,不过是三言两语,乐黎原本话就不多,也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一路就是微笑。
“你好,厉先生,又见面了。”坐在最后的那个年轻男人伸手与厉宇相握,又对乐黎也笑,“恭喜恭喜。”
对他没好气,厉宇把乐黎往后带了带,然后回头跟自己父亲讲话,“我带小乐逛一圈,等会再过来。”
“好,其骧等会就到,别误了时间。”
“谭子会给我电话。”他也不多说什么,拖着乐黎就往外走。
今天被这个男人拖得习惯了,乐黎走出去的时候招呼都来不及,倒是厉宇的父亲对她笑笑补了一句,“小乐,慢慢参观,别拘束。”
放心,她怎么会拘束?她会慢慢参观,每一寸都参观到的。
厉宇带着她走出走廊,转角尽头有拱形门,走进去花草繁盛,乐黎不懂植物,贴得再近也只知道好看。
“进来看。”他再拖她,走进门原来别有洞天,里面是一条小路,两边栽满了稀奇古怪的各色花卉,路的尽头连着花房,里面幽香扑鼻。
“很漂亮。”她实话实说。
“我妈妈以前最喜欢这个地方,这些都是她跟我爸一起种的花。”他说话的时候低头扶了扶其中一株稍有些倾斜的长茎小花,很温柔的样子。
难得看到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又联想起那艘名叫静南的船,蓝白相间,他在甲板上发火,说那是我妈妈。
突然不想再跟他单独待下去,正好花房门口传来声音,一句就将她解救了出来。
“你们在这儿啊,乐乐,阿姨想找你说说话呢。”
清楚地听见厉宇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回头的时候眉头都皱起来了,“阿姨,你怎么来了。”
“你爸爸呀,说想跟你们单独聊几句,我说女人跟女人才有话题,他在小书房等你,要不你先过去吧。”
“又有什么事?不用麻烦,我带小乐一起过去。”
他的继母立在花房门口笑笑,看着乐黎说话,“乐乐,要不要跟阿姨说说话?”
看了一眼厉宇的脸色,乐黎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继母身边才说话,“阿姨,我有点饿了,哪里有东西可以吃?”
厉宇眉头一动,她回身摆摆手,厉宇继母很热情,这时笑开颜,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楼下小厨房,今天的面是我亲手弄得,试试看味道好不好。”
“小乐!”厉宇跟出来了,手已经搭在她的胳膊上,不过看到她的表情又没再用力,她们两个脚步不停,他也就没再继续跟上。
不再看厉宇,转头跟他继母往下走,走完最后一阶台阶她才回了回头,他还站在二楼转角处,看着她眼光眷眷,又有点担心的样子。
太麻烦了,害得她脸上的笑是用了全副心力支撑着的。
不,不是麻烦,是太累了,或许那个男人是对的,这样的假面人生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适合。
她老了,不是年龄,不是身体,是她的心。
厨房在大厅右侧,进门里面有两个阿姨在忙碌,看到她们走进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打招呼。
“太太,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有几个人进来看过,都不认识的——”
“哦,那是客人带来的人,没事,你们继续弄。”厉太太讲话很和善,然后带着乐黎继续往里走,
大厨房装潢现代,内侧有小小的银色金属门,推开后里面是个精致的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中西式装备都有,更难得的是料理台环绕一周,台上方就是通透玻璃,二百七十度环绕。
已经是傍晚,窗外雨势渐小,山路上的灯光一路蜿蜒到大门口,门里也有立柱灯光,雨水中交相辉映,立在料理台前就可以远眺大海,气势磅礴,
门很厚实,合上以后空间安静,厉宇的继母站在台前低头打开沙锅盖看煲着的高汤,笑着说话,“乐乐,这个是用猪骨海鲜熬了一整天的,我的家传秘方哦,用它煮出来的面,保管你胃口大开。”
“是吗?”小乐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煲里的汤奶白浓郁,上面还飘了一层金黄碎屑,异香扑鼻,“真香。”她赞美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窗外。
因为宅子是依山建造的,这厨房位于山的边缘,走廊末端,前方没有围墙,只有开阔海景,也看不到那些来回走动的男人。
“谢谢,这些是油炸过的蒜末,加在高汤里,味道特别好。啊,这里的海景漂亮吧?”
“真是个好地方。”乐黎回眸一笑。
厉宇的继母仿佛受到鼓舞,再开口就亲密了很多,“这宅子也就这里我能待待,以前阿宇住着的时候,好多地方都不让我进,就像刚才那个花房,我来的前两年就没踏进去过,所以没事我就呆在这里看看大海,煲煲汤。”
“是吗?”看来这个女人平时很少有机会跟人说话,厉宇对她的态度看在眼里,每个人的生活都不过有得有失这几个字,她看得太多,所以从来都不觉有必要陪着伤春悲秋。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走近一步微笑,“阿姨,您开玩笑的吧?自己家有什么地方不好去的?”
厉宇的继母原本是他的初中老师,当年刚工作没几年,家访的时候认识的他父亲,后来就被调到教育局,再后来就进了门。
不知是否由于这层关系,厉宇对她态度始终很恶劣,再加上与死去的母亲感情深厚,更加对她难以接受。
刚进门的时候她还幻想,能够自己生一个孩子,彻底融入这个家庭,没想到婚后才知道,厉宇父亲由于一次事故,早已绝育,所以唯一的儿子地位不可动摇,连她都得看脸色过日子。
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厉宇头一次带回家来的,看样子就很郑重,昨晚他破天荒回来吃饭,吃完跟他父亲在书房谈了大半宿,一早天还没亮就飞车走了。
有点心酸啊,这女孩子不得了,居然让那个鬼见愁似的小子手足无措。
她在这个家生存了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看人的眼力活,知道这个女孩子以后可能在厉宇生命中举足轻重,甚至操纵他的未来,所以她立刻抓紧机会想跟她搞好关系。
未雨绸缪嘛,厉宇看着这女孩子的时候眼神痴迷,她想自己这次怎么都不会看错。
第一眼只觉得她玲珑可爱,不过稍有点冷淡,话都不太多的样子,交谈间偶尔一笑而已,没想到她突然这样主动跟自己攀谈,很高兴,她亲热地握住乐黎的手。
“是啊,现在不一样了,厉宇长大,懂事多了。”
“嗯,阿姨,厉伯伯很疼你吧,看你保养得多好。”
她闻言呵呵笑,“什么呀,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疼不疼的,他规矩也多,就像那个书房,跟藏着宝一样,平时我都不让进。”
“哪个?就是厉宇刚才去的那个吗?”
“是啊,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吗?乐乐啊,你身上抹得是什么香水?真好闻。”
厉宇走进小书房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立在书架前拿下其中一本,刚刚翻开,听到他的声音也不回头,就是招呼一声,“你过来一下。”
雨势渐停,窗外阴黑一片,树影重重,小书房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小时候经常在这里被逼抄书,书桌宽大,椅子很高,他每每坐着的时候脚都踩不到地下,悬空晃在那里,荡来荡去。
走到父亲身边的时候正看到他低头时的后脑,头发已经稀薄,因为人高,加之平时很少有人从这个角度看他,所以其他人也不太注意得到。
他记得小时候坐在这里,父亲总是站在这书架边看书,表情严肃,眼睛也不看他,但是一旦下笔有误,立刻伸手敲敲台面,两个字,“重写。”
小孩子天性好动,这种时光怎么都觉得是折磨,这样的酷刑往往终止与母亲温柔的敲门声,然后她探头进来一笑,“还写?绿豆汤喝不喝?”
那时候他还要先仰望一下父亲的脸色,然后才敢欢天喜地跳下椅子,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低头,岁月真是奇妙。
“爸爸,什么事?”
“那个女孩子,还在?”
厉宇刚刚和缓一点的眉头再次皱紧,“不行吗?”
他的父亲把书合上,回身面对儿子,他眼里的光自己很熟悉,一个男人为女人发疯,就是这样子。
“你很喜欢她?”
“嗯。”不擅长跟人讨论感情,厉宇粗声应了一句。
“你确定了?女人有很多,你还年轻。”
“爸,你娶妈妈的时候也很年轻,那时候没人跟你说这句话吧?”
“阿宇,我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不过这次的事情办完,我们就要走了,你在这种时候突然把一个女孩子带回来——”
“真的要走?你跟谭伯伯商量过了?”
他冷笑,“要懂得什么时候够了,什么时候该收手,才是真正的赢家,谭子还比他聪明一点。”
厉宇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走就走,到时候带她一起,你也不见得不带着阿姨。”
他哼笑一声,“小子,你眼里倒是事事简单,人家到底有没有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你那么有把握。”
“你到底想说什么?”厉宇烦躁。
“算了,先说正事,陈先生来之前,记得把她送走。”他伸手按书架边的隐形开关,书架滑开之后里面是一个金属色的暗间,他们并肩往里走,墙上镶嵌的屏幕环绕,许多程序同时运行着,闪烁跳动。
“你先来看看那边发过来的确认数字。”
厉宇还没迈步身后便突然一黑,仿佛是电闸跳断,暗室使用的是独立电源,这时里外光线突然黑白落差,映得他们的脸部表情怪异。
书房门外有拍门声,“先生,先生?电线跳闸,我们在处理,您还好吗?”
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们快步走出后仍先将书架移回,然后才打开门。
应急灯已经开启,宅子里人影凌乱,门口站着警卫。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提问,厉宇的父亲问的是,“客人们呢?”
厉宇问的更简单,“小乐呢?”
“跳闸的原因一时查不到,可能会有明火,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已经请客人都到屋外去了。”警卫先开口。
旁边的男人也说话,中文讲得很生硬,“陈先生得到消息,说在工厂跟大家碰个面就行了,他跟谭先生在那里等。”
“好。”厉宇的父亲点头往楼下走。
“人都出去了吗?”厉宇步子大,疾步迈到楼下,屋外几辆车都已经在发动,一片匆忙。
谭局长和老赵他们看到他们出现都按下车窗招手,他顾不上看他们,四下寻找小乐。
警卫,客人,客人带来的随从,还有陈先生的排场,宅子里人多,这时仿佛还嫌不够混乱,底层一角竟开始冒烟。
找不到想见的人,他终于大叫起来,“你们谁看到小乐了!”
从厨房出来的阿姨慌乱中回答,“少爷,你是说刚才那位小姐?她跟太太在一起。”
宅子里浓烟滚滚,一片漆黑,事不关己,那些来客所带来的人各寻其主,撤得很快,剩下一些宅子里原来的警卫,也只是在底层查找火源,太暗了,又是烟雾呛鼻,人影重重,四下混乱不堪。
乐黎是从靠山的花房处翻入二楼的,黑暗与浓烟没有带来丝毫影响,她仍旧脚步轻盈,如履平地。
书房门关得严丝合缝,她在黑暗中开锁,锁眼里传来很细微的声音,楼梯上有脚步声,还有人讲话,“烟是从厨房出来的吗?你到楼上再看一下。”
身体贴着门,她耳目灵敏,渐渐听到脚步近了,其实这宅子里遍布着人,她立到书房门前也不过十几秒钟,稍微皱了皱眉头,突然门被从里打开,有人伸手出来,一把就将她拉了进去。
门开一瞬又无声合上,房里很黑,但书架已经移开一条小缝,金属光隐约透出来。
那人拥抱她,脸颊互相摩擦而过,然后才放开。
身体很习惯这个人了,但就算是在黑暗中,她还是微微红了脸。
推开他往暗室里走,发挥队长的本色,她简短夸了一句,“你倒是很快。”
他跟上,笑了一下,“又没人拉着我四处参观。”
又来!没好气了,她好想一脚踹上去,“快点!时间很紧。”
其实程序已经在复制,他指指屏幕,她走过去仔细看进度,与他擦肩而过,突然又回头,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是谁说时间很紧?”宁思蜀笑着低头,手臂却往后移了移。
屏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动翻滚,她手指轻巧的从他的胳膊上顺了下去,落到手腕间,然后反手探进衣袖里。
他吸气,然后再抽手往后退了一点。
一手阻止他,乐黎另一手刷地将他的衣袖捋上去,动作很快,但是起落间拿捏到位,丝毫没有碰到他的手臂。
衣袖翻起后看到那手臂上红肿一片,手腕上一点已经坟起老高。
她暗暗吸了口气,伸出手去确定是否有断骨,抚过的时候听到他龇牙的声音,她心里慌了,比自己受伤还要乱。
不,她自己受伤又哪里乱过,也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每一次都是他。
“你刚才干吗了?”确定没有断骨她才说话,声音压得低,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学着翻墙来着,身手没你好,就这么掉下来了,再爬回来挺狼狈的。”他笑笑,说得轻描淡写。
其实刚才他按照计划离开,在半路上她的队员已经过来接应,处理了监视护送他的人,然后又回到这里。
时间算得很好,他等人撤出以后再翻回这里,可惜这样的惊险动作的确不太擅长,一时没勾住,幸好这宅子靠山,后面也有人及时抢救,跌也没有跌到哪里去,就是落地的时候撞了几下,怕她看出来,外套都扔了,没想到她眼力这么尖。
她沉默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下屏幕,然后揽一揽她的肩膀,一边将衣袖捋下一边走过去,“没事,马上就好了。”
乐黎身上的通讯器震动,小李的讯息,她低头打开看了一眼,接着皱皱眉。
“好了。”他反应很快,收回掌上电脑,拉着她就往外走。
暗室隔音,走进书房才听到外面传来的噪杂声,仿佛很多人,还有厉宇的声音,仿佛在争吵,断续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时间还要短,有些人的耐心实在是。。。。。但是那声音还在继续,明明一切顺利,她竟然忍不住皱眉。
宁思蜀也在皱眉,她回头将窗户打开看了一下,稍高处有一点信号闪烁,几个队员已经待命,她回了一个信号,然后指了指,“快走吧,还磨蹭。”
他走过来,立在窗边看她,然后不说话,突然低头吻她。
很用力的一个吻,因为料不到,连她都猝不及防。
“我们一起走,别再见那个男人了。”这个吻很短促,他的话也是。
又疯了,突然发作,不专业就是这样!
怒气上来了,她一脚勾在他的膝盖弯,右手轻轻一送,就将他推了出去。队员已经等着,虽然一片漆黑,但看到她双目在夜色中一闪,接人的时候不自禁就手抖了抖。
跟这个H国人最近已经混得挺熟,他们在撤退的时候集体对着他投以钦佩不已的目光。
居然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队长,这男人真胆大。
小厨房的门被撞开,厉宇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看到乐黎吁了一口长气,然后一把将她扣在怀里。
“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躲在这里。”
“阿姨晕倒了,这门又卡住,打不开。”脸还埋在他的胸口,她讲话的声音很闷。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警卫扶起他的继母,“先生让您快过去,他们都要启程了。”
“妈的,我听到了。”他放开她,改拉住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家。”
“先生说——”旁边那人还在说话。
他一脚踹了过去,“说了我听到了,没长耳朵啊。”
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一排车,厉宇的父亲站在车旁还没坐进去,看到他们点点头。
乐黎往回抽了抽手,低声说话,“我没事的,自己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