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以道试法
一个比较富态的中年男子语气生硬地插话,“张老道,六旨是我亲眼见你用过的,怎么就胡扯了呢?”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赶紧小声提醒他,如此忌讳的叫法,恐怕要惹祸上身啊。接着严肃地讲了一番道理,“民间把老道与巫婆相提并论,久而久之,老道就成了人人避讳的一类人;如今老道专指村里的一些稍微懂些法术规程的老男人,这些人借着道士衣钵,在人间行蒙拐骗,为所诟病;道长则是比较正派的说法,专指行为正派、法力高深、除妖镇邪之人;自古道不难求,难求的是长,长之所在自然是德高望重。张道长是樊城家喻户晓的得道高人,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想结巴都难得一见,如今突然驾临闹市,势必是急民之所急,忧天下而先行。你可好,不必忌讳,冒天下之大不韪!”富态男唯唯诺诺,感紧点头赔不是,尴尬地向后退了几步,小声嘀咕,“臭书生!”
“是他!”梦嫣听得旁边尖叫一声,回头看时,一老妇人脸色惊慌,双腿哆嗦的快站不住了。梦嫣上前扶住老妇,老妇身体一软,整个身子靠在梦嫣身上,同时喋喋不休,即像是对梦嫣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年我去地主家分财产,趁人不注意私自拿了一百元,从此起了个家。后来生活越来越好,地主的冤魂却夜夜来纠缠我。这些年来,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想把钱还回去,配个不是,可地主被打死后就荒尸山野,根本找不到可以磕头的地方;多年来,我只好将钱送到寄养光棍的那个“巫婆”家,每次送钱都会安静半年,之后梦里的鬼魂变本加厉。老妇捶胸顿足,悔恨她当年的私欲害了一家人。回想当年一世外高人救了地主幼子,也一定有能力解除她身上的魔咒,奈何寻了几十年,踏遍樊城的大小角落也不见其踪影。后来总以为天怒难恕,道人早化仙去了,不料在此相遇,天不绝人啊。老妇猛然挣开梦嫣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张道长面前:“大师救我,我知道错了,我愿意以命相抵,只求仙人想办法救救我的儿孙,给您磕头了,磕头了……”老妇人头在街头青石上磕的啪啪响,顿时鲜血横流,晕了过去。
张道长没有搭理妇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爬在粽子上的死人。众人议论纷纷,梦嫣也被老妇的一举一动给吓住,看着鲜血染红了地面,也不敢上前。旁边的几个人将老妇扶到附近的长凳上,让她斜靠到一堆货物上,然后有人拨打120,有人给老妇包扎头部。
梦嫣看着张道长,觉得此人看似面目慈善,实则心肠狠毒。老妇如此求她,他都不搭理一下。梦嫣忽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问题,顿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先前听那帮无聊的人说当年打死地主时,这世外高人已经是个老头,这几十年过去了,老头早改逝世,如何还能行走于人间?梦嫣与任雪交头接耳了一番,任雪惊恐失状,“难道是鬼?”“别自己吓自己了,哪有什么鬼,况且是光天化日。”“你看,他都没影子!”梦嫣被这句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趔趄,冷汗直冒。她赶紧看向张道长,张道长身下一圈果然没有阴影。梦嫣全身发痒,毛孔大张,汗水从毛根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你们两个傻啊,太阳当头,张道长瘦骨嶙峋,站如直松,当然没有影子啦。”那个年轻男子听得两个女孩的对话,不屑地说道。梦嫣抬头看天空,果然炎阳当头,再看张道长,站的笔直,一动不动。梦嫣一拳打在任雪胸上,“我就说嘛,哪来的什么鬼,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哇,你吃我豆腐!”任雪注意到周围的人看着她时,羞红了脸。
突然,老道长怒叫:“滚,快……快滚!”接着拐杖一挥,周围的纷纷躲避,立刻腾出一个大圈来。张道长神色慌乱,声音颤抖。众人见世外高人如此,知是大事不妙,连滚带爬,向外围挤去。之前冲撞了张道长的富态男则不慌不忙,凑到张道长身边问发生了什么。老道长看了一眼富态男,怒嗔:“你也是个下九流的道士,连这些都看不出来,要诈尸了,还不快滚!”“诈尸怕什么,您什么没见过,还怕这,开符收了他不就行了。”富态男有些不依不饶,故作镇静。没想到张道长举杖便往头上打,“瞒得了世人,就能救得了世人?你们这些败类!”富态男痛的哇哇叫,赶紧跑开。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
梦嫣拉着任雪走,却怎么也走不动,回头才发现,任雪的腿早已抖的不成样子。梦嫣想想自己是军人之后,再想想自己学的那些知识,一遍一遍的暗示自己:鬼在心上,人心没有鬼,这世间便再无鬼。终于冷静了下来。想想刚才发生的事,觉的这张道长邪恶至极,光天化日竟敢危言耸听,调戏无知的老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义凌然的冲到张道长身边:“光天化日,生死之间,竟敢搬弄封建迷信,你这是撒谎,弥天大慌,知法犯法!”老道长仰头大笑,突然严肃地盯着死人,说了句民间广为流传的话:“迷信迷信,可信可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则有,无则无,则为有。”“冥顽不化,以老欺人。”张道长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全无,猛然回头看向梦嫣,之前的恐惧再此浮现在脸上。
梦嫣觉得这张道长有些冥顽不化,是封建迷信社会的遗孤,这种人存在于社会就是骗人害人,编的一套一套,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她想起前些日子传遍樊城大小角落的一件惨事。正是这件事使她出言不逊。
年轻的一家三口,小孩百天宴庆,请来一班社戏。小孩的奶奶带着孩子看了一天的戏,此后一个月,小孩一直闭着眼睛,连吃奶的时候都闭着眼。这对小夫妻慌了神,寻医问药跑遍整个县城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最后被建议去省城的大医院看。无奈村里人花销不起大医院的医药费,且小孩除了不睁开眼睛,不哭也不闹,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就暂时搁置了。小孩的爷爷主持丧礼大半辈子,算得上是资深的老道,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请来深山的一个道长。道长生的仙气十足,年岁近古稀,看过后开口道:“小孩是灵魂出窍,看戏的过程中,被一个白脸奸臣吓到了。正好戏场有一个巫婆,趁小孩灵魂出窍的那会,把小孩收了去。”家人一听,这还了得,巫婆都欺负到咱家的宝贝头上了,绝对要将其寻得,然后碎尸万段。当问及这个巫婆是何人时,老道士显得有些犹豫,再三请示也没有当众说出来。老道士把小孩的的父亲叫到一旁,说:“这个巫婆就在你们家,具体是谁我就不能再泄露了,否则就犯了道上大忌。”男人扑通一声跪下,求老道长救自家小儿的命。老道长看不过就指点了一番,你家有三个女人,奶奶、妈妈、媳妇,其中奶奶已经去世,如今正好赶上过三周年,其魂魄不散,最为可疑;巫婆在家族中只传外姓女人,奶奶死后传位给妈妈或者媳妇就不得而知了;救小儿的方法很简单,找到巫婆,架到火上烧,烧个三五天,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小儿自然醒来。男子被这话吓到了,再怎么也不能伤害自家亲人啊。老道长离开这家后,男子同父亲商量,把老道士的话都说了出来。父亲辗转难眠数夜,计上心来。
奶奶的三周年这天,掘坟烧尸,烧了整整三天,大火将白骨烧成灰沫,再看小儿,依旧紧闭双眼,呼呼入睡。无济于事后,父亲头闹一热,就把自家婆姨给绑起来。老妈是个爱子如命的人,觉得烧死自己能救孙子,虽架不住火烧之痛,却也心里乐意。结果架到火上烧了几十秒,老妈就开始哭天抢地,大呼救命。村里人来救时,已经烧了个遍体鳞伤,可是小儿依旧紧闭双眼。此时已经惊动了当地公安,公安部门抓走了老道士和小儿的父亲。考虑到男子的父亲已年迈,加之儿子把责任独揽在身,也就没有拘留他。两天之后,老头挫败感太强,脑门一热,又计上心来。后半夜偷偷把儿媳捆起来,堵了嘴,架到火上开烧。女人见此情形,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想哭出声,想呼救,可惜没法做到。等惊动了附近村民,大火已经烧了整整二十分钟,这女人已经不哭不闹,焦糊成片。几个邻居数落了一通这老头,随后把他关起来。来的人把火扑灭,去救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碰,身上得肉哗哗的往开裂,有些地方皮肤和着血肉啪嗒一下掉地上,看得人后背发麻。旁人赶紧报警,警察连夜赶来。到达现场时,好心人已把女子解救下来,平躺在一床被子上。这女人全身黑炭一般,面目扭曲,已经分不清哪是眼睛哪是耳朵哪是鼻子。几个警察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随后120把女子送往医院,媳妇在医院咕噜了半天,旁人也没听懂她想说什么,最后全身糊肉劲裂,毙了性命。这事惊天动地,引来许多专家。专家看过后叹了好长一口气。原来小孩不懂事,在戏场直视太阳太久,导致眼睛轻微受损,内部浮肿后眼睛就失去了睁开的能力。待消肿后,眼睛自然就能睁开了。过了些日子,小孩的眼睛果真睁开了。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毛病竟然毁了整个大家庭。
“你这是宣扬迷信,要受法律制裁的。”一旁的任雪也冷静了下来,帮着梦嫣。
张道长怒喊:“坏了!”同时,梦嫣感到头晕目眩,双眼一黑,径直栽到地上。她只觉得的头部被什么东西磕到,顿时感到身体无力,周围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
梦嫣奇怪,自己怎么能在光天化日躺在大街上呢?心想自己得赶紧站起来,躺在地上算怎么回事。梦嫣努力的站起来,晃了晃头,终于一切恢复了正常。却正看见老道长拄着拐杖,快步走向爬在死尸上哭的老女人,举起榆木疙瘩,对着头敲了下去。老女人一脸狰狞,头冒鲜血,倒在地上。这时死尸脸部青筋凸暴,仿佛有了气息,眼睛睁开了一条大缝,鲜血从口中鼻子中再次冒出。张道长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榆木疙瘩拐杖,冲着死尸的心脏部位,就是一拐杖。榆木疙瘩上有一段削尖的三寸把手,直插死尸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可是这死尸却像中了邪,哗一下站了起来,眼睛一翻,血就涌出来。死尸两只手捂着心脏部位的伤口,黑血不断的往出冒。张道长后退几步,紧紧握住拐杖,在地上噔噔噔地敲起来,声音隔一秒一下,仿佛是什么暗语。死尸听得敲地的声音,将手挪开心脏的位置,一瞬间血喷出,经手折射,撒了死尸一脸。死尸吐了吐舌头,瞪着血眼,向张道长走来。这时,拐杖周围升起一股白烟。张道长提起拐杖,在空中绕了一圈,指向死尸。白烟随着张道长绕的那一圈开始旋转,不一会,形成一条细长的白束带,径直飞向死尸。碰到尸体的一瞬间,整条束带消失不见,却见死尸仰头长啸,黑血从口中涌而出。死尸身体软了下去,倒在了地上,眼睛由红变成了死黑。
公安开着警报进来,看到的是谋杀的场面。张老道被带上警车后,开始清理现场。死尸被带走,倒在地上的老女人被120送往医院。也许是警察的疏漏,‘杀人’凶器榆木疙瘩拐杖竟然被扔在了现场。梦嫣感到一阵恍惚,然后看见周围的人纷纷散去,任雪拽着她的手,也向外挤。
“我刚才是不是晕过去了?”梦嫣看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任雪点点头。梦嫣停住,捡起拐杖,发现拐杖上竟然没有沾上一点血。这拐杖就是一根山里随便捡的的榆木树枝,却在此时显得格外神秘。
县城的市场是异常繁忙的,卖粽子的叫卖声一波高过一波,但来来往往的人几乎不再有买粽子的。所有人都知道刚才有个死尸爬在粽子上,鲜血淋漓。梦嫣看着人来人往,觉得把拐杖放在大街上也会被别人拿回家当柴烧了,索性自己拿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梦嫣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环顾四周,再看看自己,渐渐的就失去了这种感觉。也许是自己有些低血糖吧,不然也不会晕倒在大街上。这样一想,梦嫣安心了许多,大步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