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神之旨
樊城。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却见一股黑旋风自西北而起,向樊城淹来。瞬时天空灰暗,烟尘滚滚。一老者倚在城外的一棵百年榆树旁,呈45度向西北方向仰视。黑云密布,雾气连天,隐隐之中,若有庞然大物。老者抚须长叹:“大限将至,如若奈何?”遂化为一道青烟,随风散去。须臾,黑气望西而散。阳光普照,雾气之中一道七彩虹桥横跨南北。
学校。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像风一样吹过大门,涌向人群。林梦嫣参加完中考的最后一门考试,一身轻松,飘然而出。鸟儿在歌唱,树叶在舞蹈,一股混杂着各种吃食的香味从远处飘来。学校门口,任雪一脸清秀,白裙在身,亭亭玉立,如水中映出的荷花,如天上飘荡的白云。“走吧,我们去逛街。”梦嫣在任雪肩膀上轻轻一拍,任雪一转身,白裙荡了个圈,犹如孔雀开屏一般,引来无数男生的窥视。
两人手拉着手,向街道跑去。
端午节在即,街道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粽子的香气一层围着一层,令人醉生梦死,欲罢不能。此时正当中午,炎阳高照,街道的青石冒着热气,一脚踩上去,呲呲作响,如鸣咽,又似低嗔。梦嫣一眼望去,粽子像一个个绿色的拳头,紧绷着,怒气爆撑,香气从暴起的缝隙中趟出,诱惑人想扑上去咬一口。突然,前面一片大乱,有人囔囔着说死人了。梦嫣眉头一皱,心里嘀咕:“这大街上,怎么就死了人呢?”“太晦气了!”任雪看起来有些埋怨,手里拿着一块素白的手帕,在额头处擦了擦。但汗水还是从她的额头冒出,趟过粉红的脸颊,掉到地上。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把梦嫣和任雪挤向前面。两人身体瘦弱,如两张薄纸,被人群这股气流涌来涌去。无可奈何,梦嫣和任雪被推着向前走了几十米。人群停住,梦嫣满头大汗,直喘粗气。任雪抱着小腹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勾引了许多男子的目光。
梦嫣轻盈一转身,拉起任雪,正好看见一个约莫30岁的男人爬在堆砌的粽子上,口吐鲜血,脸色铁青,周围一股血腥的恶臭。梦嫣轻轻的拉了拉任雪的手,示意想要离开。任雪并没有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死去的男人。梦嫣看看身后围着的人山人海,也罢了离开的想法。任雪说,她认识这个男人。樊城北面的一个小山村的村民,光棍,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打小不下地干活,做些小买卖。这个山村四面环山,风景唯美,有一条开山开出来的青石路。古人命名此村为先村,也有人说是‘仙村’。自古名人隐士或淡泊名利,或厌倦红尘,喜欢自诩高名,开村为世外桃源。先村四面环山,树木茂盛,村当中有一泉眼,四季泉水不断。若没有开山路,此处真是上佳的藏仙卧龙之所。不过,太神秘的地方,往往也过于阴森。先村原本住着近百户村民,早先人丁兴旺时也越千人。但自从有了开山路,几多病症刁难,天灾人祸不断,人丁锐减。直至末路,村中已不足三十户,人丁百人有余。百人之中大部分去外地打工,剩些老幼病残守着村。
谈起先村,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一些流传无法考证,却成了人们饭后茶时的谈资。梦嫣也听过一些。原先班级有两个先村的同学,后来一个辍学到外地打工,一个虽然一直上学,但吊儿郎当,一学期总有一两个月不来上学,估计也不会上高中。出去打工的男生叫王梓,长得结实帅气,曾一度有女生在背后偷偷摸摸的谈论他如何如何的帅气。也有一些苗头说某个女生给他塞过纸条,被班主任叫了家长。王梓的老妈有些佝偻,面部受风雨吹打,狰狞无比,说话的时候从口里飘出一股恶臭。自从班上的人见过王梓的老妈后,那些风声雨声的苗头也就散去了,话题转移到王梓的老妈身上。不知是谁开的头,说王梓的老妈是巫婆,每天晚上会骑着一根稻草在天空转悠,看见那家的小孩不乖就会抓去献给阎王。阎王每年都会给巫婆一定的任务,完不成任务就要惩罚。所以巫婆在40岁时就会有80岁老人的面孔。王梓正是被这种胡编乱造逼得辍学。
王梓提着一卷被褥,踉跄地通过学校大门时,梦嫣正好在那里。她低着头,想尽快穿过学校大门。不料王梓开口跟她打招呼,“嗨,梦嫣。”梦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黄色的皮肤泛着黑光,溢出浅浅的笑意;浓眉大眼,衬着长长的睫毛,煞是好看;头发黑里透着红,密而不聚,随风招摇;一身泛白的校服加上一双快要顶出大脚趾的布鞋,和一卷浅黄色的被褥独立成校门口的一个贫穷标识。梦嫣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向教室。教室窗户上的几个男生大声嘲笑。走了十几步,梦嫣觉得有些愧疚,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校门,门卫一副官僚架势,两只手向后一背,来来回回跺着小碎步,突然犀利的眼神从这里飘来,她赶紧向教学楼走去。
先村还有一个男生在班里就读,他叫王浩磊,不过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梦嫣有些迷糊,想不起这浩磊是个什么样子。
梦嫣的思想飘回现实,看向爬在粽子上的死人。死人眼睛微闭着,开一条细缝,有眼泪从中渗出,泛晶莹的光。突然口鼻中又冒出一股血,血染红了一部分粽子,顺着粽子之间的空隙流到地上,被一些人踩在脚上,恶臭味愈发严重了。周围有些人还在往里挤,围着死人的圈子不断的缩小。里面的人想退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冲击着围在中间的一群人。于是,纹丝不动。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撕开了一条口子。梦嫣正要拉着任雪出去,却看见一个‘巫婆’被人群拥簇着挤进来。‘巫婆’扑到死去的男子身上,嚎啕大哭。她看上去有80多岁了,与王梓的老妈有些相像,佝偻着腰,一副狰狞的面孔。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她是死去男子的老母亲。
梦嫣受不了这场面,开始往人群外挤。任雪见状,也跟着上前来。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被几个中年男子的谈话声吸引给吓住。他们谈论的是死去男子的后事,语气之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贱烂,花个万儿八千的就能买个,为甚还有这些光棍,想不明白啊!”“老兄不可乱说,这里人多口杂,捅到明面上就不好看了。”“怕得甚么,老子也是花钱买的,光明正大好不好。”“时代不同了,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好吧,不提了,什么破年代,还是老祖宗们制度好啊。”“老祖宗的制度好?要是真好,也不至于让这家伙死的这么冤屈。”“冤屈?老兄,快讲讲,怎么个冤屈法?”
男子长叹一口气,语气诡异更甚。这光棍的祖上阳气极旺,凡是男丁下体都异常健硕,每取一妻,不出半年就会香消玉损,精神崩溃而逝。所以他们延续后代非常困难,一个男丁至少要娶十几位女子才可能得到子嗣。这光棍的父亲是个地主,仗着钱势,四十岁之前就娶了六十七房姨太,玉损五十九房,才勉强得了这个光棍儿子。四十六岁那年,打倒地主的口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全国,不到一个月樊城就有成千的地主被打入了地狱。这天夜里,光棍家传来无数的痛哭声,第二天消息传开,地主家的十房姨太一夜之间全部玉碎。领导听闻后大骇,领了百十号民兵赶来现场,看过后仰天长叹。随后把地主倒吊起来,督使四个村名轮流鞭打,活活打了一天一夜,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终咽了气。周围的人一听地主被打死了,拿筷击碗相庆,拥簇成七八百人前往地主家索取财物。领导在人群前激情昂扬的演讲了一番,随后一群人涌进地主家,能拿的则拿,拿不动就砸碎,现场一片混乱。领导向前叉着双手,微笑着看自己胜利的成果。突然十多个人拥簇着一个青年来到,向领导报告说他是地主的私生子,今年二十四岁,从他家搜出一千块袁大头。领导面目转阴,这样的人和地主有什么区别,吊起来给我打。这时从后面赶来一个中年女子,声称是青年的母亲,跪在领导面前哭诉,“这儿子是俺造的孽,求求领导让俺来打,就算给俺一个赎罪的机会。”领导微微一笑,表示对女子的觉悟很满意,准了她的要求。她弃了旁人递上来的马鞭,转身从旁边的柴丛里拣出一根黑桐木棒,大声囔囔,“这孽种,用鞭子岂能赎回他的罪行,非的用棍子敲碎他的每一寸骨头方能解恨。”说着,轮圆当头一棒,青年闷声,似哭非哭,眼泪和头顶的血一起花了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女子看到这幅情景,放声大哭,随即昏厥。旁人上前查看,青年已毙命。领导露出一副不尽兴,转身注意到,几个村妇揪着六岁的小光棍过来了,“领导,这小子是地主唯一的儿子,该怎么处置?”“就是个小孩,放了吧,任其自生自灭。”“不能啊,领导,他爹害了六十九个女人,其中有十九位刚满十六岁,剩下的也都不足三十岁。留着这孽种,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嘞。”领导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这个小孩就交给你们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有丝毫的怜悯之情。”村妇们会意,商量片刻达成一致,将这小光棍扔到野外,呼狼来分食。这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老头,大声呵斥了那些村妇,然后向领导会意,“这孩子最好是放了,斗阶级敌人固然要狠,但还没有拿未成年人开刀的先例,您带头,怕有风险啊。”听这一语,领导大悟,握住老头的手一个劲地摇。老头面无表情,颤巍巍的离开人群。“还不快放了!”村妇们一听,吓得赶紧松了手。领导扫兴,气呼呼的走开。走了几十步,突然回头,“把他阉了,免得祸事。”
在落后的迷信思想中,光棍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阎王也就不会收他。光棍的死被人们看作是不正常的死亡,其中最多的说法是家族有一些阴债,一些亡人冤魂前来索取阳德,使人阴气深重,不能结缘于异性。阎王不收,魂魄不散,长年累月,就有可能变成‘活粽子’。所以埋葬光棍时有许多残忍的讲究,民间称六旨,又叫死神之旨。排首位的是死人在棺材里要受九九八十一钉,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尸变,这是最重要也是最残忍的一旨;二旨是整个头部被红布、白布、黑布包裹三层,最后用面糊封住,这个目的也是防尸变,按民间说法是封住长有五官的头部以防死人再呼人间气息、识人间事物。三旨是身体被白布裹结实后再穿葬衣,目的是净身,民间说法,人生来污浊,要受尽养儿育女的万般洗礼才能净化灵魂。四旨是封棺时要在棺材里放一根稻草,这个的目的有两种说法,其一是稻草代指自我救赎,是通往地狱转世的唯一通行证;其二是稻草代替女人,以安亡灵未娶妻之心;五旨是盖棺后要用道士专门制作的封棺钉封棺,钉子的数量和年龄有关,具体不得而知,但至少有五钉,一大四小,四个小钉在棺材四角封棺,一个超大号的钉子会从棺材正中穿尸而过,在棺材的背面用麻绳封钉。六旨针对出殡,出殡时不能穿门,一般由道士算出方位,然后拆墙而过;在出殡过程中不准有乐响,亲人不随行,随行人不回头。六旨只是民间的说法,具体有九旨,十二旨等。如果在出殡前就有诈尸征兆,道士就得开符封棺。凡是符封的棺材,就封了转世投胎的出路;魂魄受封印的枷锁,百天之后就会魂飞魄散。
“这光棍六岁被阉,未尝女色,加上祖上阴债累积,恐怕连死神之旨都降他不住,樊城将无宁日啊。”“可有破解的办法?”“有,但不可能存在。阴债高垒,若有千年冤死的至阳女身就能破解。可惜女子素贱,哪来的这等厉害的角色。”“男阳***自古道理。但凡女身,都是阴盛阳衰,哪来什么至阳女身?”“这你就不懂了吧,生死两面,女子阴盛,可是在阴曹却是阳盛。如果在阳间受尽冤屈,含恨而死,阴魂不入地狱,又受轮回牵制,吸不得阳气,就可以成阳身。阳身之女极难临盆,九死一生。阳身之女又极难受孕,但凡生子,十死零生。”
梦嫣听了几个男人的谈论,身上如有千万根针在扎,奇痒难忍,疼痛无比,继而冷汗刷刷的冒出来。但转念一想,心里就不是滋味,迷信本是封建社会流传下来的敝屣,科技发达的今天,怎么还有人穿着这样的敝屣,步履蹒跚,裹足不前。这是社会的悲哀。梦嫣这样想,同时打算穿过这几个无聊却恐惧的人,远离这些是非。
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面目慈善,行站如松,穿着奇异,有世外高人之范。老头举着榆木疙瘩拐杖,朝一个男子头部狠敲了下去,男子被这一击,疼的蹲地上哇哇大叫。男子正要开口大骂,回头看了一眼老头,马上改怒为笑,“张道长……”“你们都在这胡说些什么,什么六旨,什么死神之旨,还他姥姥的至阳女身,全是胡扯,唯恐天下不乱!”说着榆木疙瘩拐杖往地上狠狠的戳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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