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你儿子还没到吗?”孟云雨表现得十足关切地问高博的妈妈王琴。
确实,挂在墙上的电子钟,一下一下地跳转着数字,逐渐向14:00逼近。经孟云雨这么一说,堂内众人向电子钟投去目光。
其实,孟云雨并非真正想要关切高博是否到场,但又并不是莫名其妙地发问。她想要让王琴感到羞愧。儿孙当中,除了实在太远的,无法及时赶回的之外,大多到期,唯独王琴的两个儿子仍未出场,并且不能给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理由。
果然,孟云雨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的王琴,吱吱呜呜,她不晓得怎么回应大伙投来鄙夷的眼光。
王琴仿佛自顾自地说:“我想高博应该堵在了路上,因为他说过,如果不出意外,在下午两点钟赶回来是不成问题的。如今接近两点,他仍未出现,唯一的解析就是,堵在了路上。”
孟云雨装作没听见,她转到高凡(高博的爸爸,王琴的丈夫),忽然来了一句:“听说高博在大城市工作呢,待遇方便肯定不差。”说着嘿嘿一笑。
高凡平时喜欢说话,也喜欢往上吹捧自己,常常聊天到达的地步是,有他说,而别人无话可说。
然而此时,高凡久久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王琴,细想起来,高凡大学毕业已是两个年头,参加工作也有两个年头,可是至今没往家里寄过一毛钱。当初听说是在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可能是不满意工资待遇吧,决定跳槽,现在好像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可是,不幸的是工资待遇更不如从前。
所以也直接导致高凡对儿子的不满,小毛孩子,遇事不能沉着冷静,考虑周全,换工作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事先给家里说说。
而这时,针对孟云雨的提问,他沉默了半响才回应道,“哎,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小算盘,我们这些老一辈的,过问不得啊。”
心想孟云雨应该会咄咄逼人,可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她像在给高凡大圆场,说道:“是呀,都不晓得现在的年轻人想些什么。”
之后的话题跳到了别处,大伙也没再纠结于高博到了没到。
可是,刚才那些话作用到了王琴和高凡身上,他们心里不约而同起了疙瘩,对高博此时的未及时到场有了埋怨的意思。
于是,高凡给儿子播去了电话,然而,得到的答复是: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播。
高凡有些不悦,但仍装得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跟大伙有说有笑。
当墙上的电子钟敲向14:00的时候,门外有人喊了起来,“到底准备好了没?”
在外喊叫的人,是王文请回来帮忙的专职干奔丧活动团队的其中一人。
不得不请人帮忙,因为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人具体知道奔丧的流程。
这时,时辰已到,而屋内仍手忙脚乱。听奔丧团队的人说,丧事不能不哭,于是,便听得里面哭喊声一片。
其中,哭得最为凄厉的要数孟云雨,她的眼泪说来就来。
伴着哭声,已逾时辰的奔丧仪式才陆续开始。
孟云雨来到大堂,经过高凡身边,小声问了句,“高博还没到吗?”
这一句话,里头蕴藏无形的压力,高凡只能回答说:“不用等他了,开始吧,别耽误了时辰。”
随后,几人男人扯着裹尸布的四角,合力将老人抬了出来,安稳地放在摆放于大门前的棺材里。
这时,婆婆终于忍不住了,在没人料及的时候,忽然间呜哇哭了起来。一边哭,嘴里一边说着什么。因为实在过于含糊,大致传达的信息是:老伴昨晚还神采熠熠的,是往康复路逼近的,全然没想到,今天就悄然离去……
本应该能听得更多信息,然而此时却被孟云雨的哭喊声盖了过去。她哭得梨花带雨,哭喊的内容大致如下:你如何忍心丢下婆婆独自离去,留婆婆孤苦伶仃;你如何忍心丢下儿孙就此离去,留儿孙没人教育;你如何忍心闭上双眼,对世上美好事情熟视无睹。
在孟云雨的带领之下,几个儿媳妇,几个女儿,无不哭声连连,有的甚至嚎啕大哭,忘乎所以。
孟云雨同样哭得猛,而且持续时间长,给人一种悲伤过度的感觉。因此,在执行仪式的时候,王家的大女儿王梅,给孟云雨递来纸巾,有些严厉地说道:快别哭了!注意身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呢。
孟云雨接过纸巾,用力甩了鼻涕。看来纸巾不够,这时,孟云雨的儿子识趣地递来纸巾,并温情地一旁安慰,“妈,快别哭了,注意身体。”
在儿子的安慰之下,孟云雨才收住悲号,改成了呜咽,声音时断时续。
仪式已经进行到亲戚一个挨着一个绕着棺木转圈,且一共绕三圈,说是当地的风俗,但在场的谁也不明白用意何在,也没敢问到底为何,只是奔丧团队的师傅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由于人数众多,三圈绕下来,也耗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另一边,车队方面,也催促着,“到底好了没有,这边拉完,我还得赶下一趟,不是只有你们才需要用车。”
这边的王文,无可奈何,但又不能怎么,毕竟都是拜托别人才请回来的。所以,只能够带有些许妥协,向那边喊道:“快了,快了!”
三圈绕完后,他们一行人又被吩咐说一直往朝车队方向走去,不能往回走。
然后,负责抬棺的四个男人盖上棺盖,扛起棺木,跟在一行人身后。
因为队伍前头没有带领的人,也没有维持秩序的人,所以,本来应该是一行人的队伍,却东倒西歪,中间的地方甚至出现驻足停留的现象。
他们停留倒不要紧,苦就苦在后头抬棺木的人了。
抬棺木的几人叫嚣起来,“不是让你们别停下来吗,往前走!跟着队伍一直往前走!哎呀!”
一行人几经波折,终于到达车队跟前,人陆续上了车,棺木也已经运上专车。
这时,问题出现了。
不能够把婆婆一个人留在家里!
一致决定,让王聪留下来照看婆婆。但不能原路返回,必须绕远路回去。
出奇的,王聪并不感到麻烦,也许他觉得,跟着出行才是最麻烦的,于是便在大伙目送之下,朝另一条路走去,消失在小巷子当中。
随后,车队缓缓开动。
一些人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便问道:“现在要去哪儿?”
知情的人便简洁回答:“殡仪馆。”
车速很快,看来司机有些赶时间。不出30分钟,便到了目的地——殡仪馆。
果然,车停下后,将人和棺木放下后,司机开了车,一股青烟地跑了。
一些人直到进入现在仍不明白,为何如此着急着火化遗体?虽有疑问,但谁也没公然地问,只是嘴巴贴着耳朵,温声细语地问。
然而,却依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偌大的殡仪馆大堂,挤满了人,看来天气稍稍转凉,大多老人都无法承受,然后挤到了今天火化。这也与王文父亲近期得了感冒不谋而合。
王文来得不算早,所以排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王文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他也得庆幸是震动的,如若仅有铃声,在这熙攘的人群当中,他肯定会错过这一电话。
王文掏出手机,显示屏现实的是:弟弟王聪。
王文心想,王聪的电话?他此时不是在家里陪着母亲吗?
王文立马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急速,王聪似乎遇上了什么突发事情。
一来环境吵杂,二来王聪说得过急,王文没有听清楚王聪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说道:“聪,你慢点说,我没听清楚。”
王聪应该调整了语速,或者增大了语音,反正王文听清楚了王聪的话,并做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你说什么?妈妈昏倒了?”
王文再三确认事情的真伪。
“噢,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听得王文如此回答了电话,随后便挂断了电话。看来他母亲昏倒这一事实是毋庸置疑了。
王文在人群中找到了孟云雨,他跟她说,母亲昏倒在家,他要马上回去,让她留在这里处理大局,同时不能让其他人得知母亲昏倒了的事情,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孟云雨没有答应王文的要求。她说她也得跟着回去,因为她担心他不能很好地应对他的母亲。
王文无可奈何,说好吧,估计也不会在家耽误太长时间。
然后,两人跟其他人说有另外的急事需要处理,不得不离开一下,并嘱咐王家的二儿子,即王文的弟弟王峰,让其处理好大局,如有突发事情,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虽然很多人不大明白,为何如此重要时刻,王文和孟云雨还选择处理其他事情;尽管如此,他俩还是如愿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