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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游杭州道观

昔有道士入此不返

黄龙洞

我的大学时代,专攻史学,背功课第一要紧。校园人多嘴杂,影响记忆,便常常到那离学校最近的景点黄龙洞去。逢暑假前大考,索性背一张席子,在那里既避暑又复习。那时黄龙洞不像现在一门口有“家丁”要求抬你的轿子,“了环”们又要来收你的门票,里面到处笙歌勾栏,茶铺酒肆,热闹非凡。我学生时代的黄龙洞真正是个清静无为的地方,无为而治的典型做法,就是不收门票。这对我们这些穷学生而言,无疑是福音,黄龙洞便成了我青春的洞天福地。黄龙洞山门有一大楹联曰:“黄泽不竭,老子其犹。”西湖诸多楹联,此联最费煞我脑筋,怎么解释也是一个不通。

现在知道了,此乃高手之联,一显一隐,将“黄龙”二字纳入联中,上联已有黄字,下联却无龙字,原来是被省略掉了。孔夫子赞老子说:“老子其犹龙耶?”整联意思是说,黄帝以来,道教如同深渊之水,源源流淌永不干涸,老子就是在这样的深渊中如龙一样的人物。

这副联子,拟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把黄龙洞道教胜地的身份点出来了。

道教传人杭州,时间上比佛教更早。所以西湖有道士便先于有和尚。《水经》一书注天竺稽留峰说:昔有道士,入此不返,因以稽留为山号。

道士要炼丹,所以有环境要求。西湖山奇水秀,人烟稀少,炼丹甚佳,便引来了一位著名道学家葛洪,也就是抱朴子。

葛洪乃晋人,江南豪族出身,叔祖公葛玄在道教中级别很高,被尊为葛仙翁、太极仙翁。葛洪十三岁时死了父亲,从此家道中落。但葛洪爱学习,终以儒学知名。

魏晋时期的文人,着宽袍,吃散药,好清谈,崇道教,葛洪转向道,并是其中走得最远者。又经历战乱,遂萌栖息山林、服食养性之念。晚年来到杭州,就在黄龙洞上面的山头宝石山西面岭上结庐,庐名抱朴,山也因此名为葛岭。

抱朴是道教教义,抱守本真,行道归朴。葛洪曾作《抱朴子》五十篇,为道教建立了理论体系。他还是个实干家,亲自炼丹,本意是追求做神仙,却歪打正着,客观上成了中国最早的化学家。染料业又奉他做了祖师。葛洪也重养生,年轻时多病,八十多岁时反而身体健康。有人说他死后即葬在葛岭,据传颜色如生,身体柔软,举尸入棺,轻如空衣,人们以为此乃尸解得仙而去。

抱朴道院我去得最多,因道院开了茶室,道姑奉茶,别有一番仙意。此道院建在抱朴庐旧址上,始于唐,毁于元,又兴于明清,全国二十一座道教重点官观,浙江省仅占此一座。道院很别致,黄色围墙,墙头蜿蜓,做成一条龙,瓦盖如龙鳞。附近有炼丹井、炼丹台。山顶有初阳台,据说当年葛洪就在此吸日月之精华,吐故纳新。台基为英人赫德所建,台亭由染坊业主杨树英所筑,亭中又树一石碑,书“初阳台”三字,有联曰:

晓日初升,荡开山色湖光,式登绝顶;仙人何处,剩有石台丹丼,来结闲缘。

我少年时常结伴成群来此观日出。尤记那红日一轮、锦绣湖水俱染赤色的壮丽景象。长大后有一年除夕却有友来邀我到初阳台上吐故纳新接天地之气,怎不让人发逝者如斯之叹。

黄龙洞的历史说来要比抱朴庐短多了。南宋时江西来了个慧开禅师,住在这栖霞岭的北麓,茂林修竹深处,筑寺求雨。有一天风雷滚动,寺后一块大石头开裂,如龙头咧嘴,水就从那龙嘴中流出。人们说,江西的黄龙跟着禅师到西湖来了。

不久杭州干旱,理宗请慧开祈雨,慧开说:“寂然不动,感而后通。”果然不久天下大雨。

清末,黄龙洞才由寺院改为道观,规模不大,还是山林水洞名气更大。

黄龙洞从前很静,石阶路很长,有修竹万竿,义冇一池碧水。峭岩上那大龙头吐水直泻而下,一块巨石立于水中,一面刻“水不在深”,一面刻“有龙则灵”。站在石旁,碎珠万颗扑身而来,清凉无比。

黄龙洞改为仿古乐园后,我也去过几次,又有另一番的热闹和生趣。长乐亭里的江南丝竹,奏《春江花月夜》,义奏《行街》、《三六》,听了使人痴迷,倒是从前没有的。

紫来润玉皇山福星观

玉皇山福星观的来历,与皇帝有关,义与杭城火灾有关。只因龙虎山的道士治好了雍正帝的眼病,从此掀起清尚道教的狂潮,浙江巡抚李卫乃雍正亲信,从此也跟着皇上崇道。

福星观为什么要建在玉皇山呢?这一番来历,很有中国文化呢。

西湖明珠自天降,龙飞凤舞到钱塘。凤是凤凰山,龙就是玉皇山,所以玉皇山又叫龙山。

龙山在杭州南面,南面在八卦中为离,主火,杭州火灾弥多,李卫便请道士出主意。

道士说玉皇山乃离龙,也就是火龙之祖,山半腰那个紫来洞中就有火龙。要制它也较易,洞旁放七只大缸,照北斗星排列,缸上祷符箓祝辞,缸内盛水。初一、十五上山视察,保证缸中水满。又在紫阳山顶上用石条排出一个坎卦石,说坎能克离,犹如水能克火,可实际上对防火也没什么用处。

福星观正是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建于玉皇山的。

我还来不及欣赏那七星缸,缸就被红卫兵砸成一堆碎块,倒是紫来洞前的亭,我上上下下地偶尔也去坐坐,算是凭吊古迹了。

福星观去过几次,不是去拜玉皇大帝,是去吃素菜的。玉皇大帝的福星观建于雍正年间,几次毁建,现在成了茶室和素菜馆。以假乱真,以素代荤,口福到了。吃罢素宴,站在山头看山下八卦田,黄金作埒,碧玉为畴,极目了然,更多象外意念。傍晚从山上沿石阶小路下,暮色将起,西天紫金交辉,山下小路桂花满枝。猛一回头,见山高月淡,疏星几粒,围墙飞檐,翘之俨然,有灯闪烁,如人间烟火。杂树半隐,欲封山中。远远望去,恍然若梦。路遇老者一人,白髯垂胸,疑是道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