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愁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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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告别盐池

张来取下马镫革,卸掉马镫,然后,啪啪两声,将这马镫革,在空中甩一甩,衿在自己腰里,在衿的同时,还得意地望了我一眼。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我我一直疑心,张来和小洋马,有着某种实质的关系。那是秋天的事情。秋天打完马草后,连队用马车将这些草往回拉。之所以没有像哈萨克那样,垛成垛,就地圈起来,是因为怕到了春寒,牧民们会把自己的牛羊,赶到草垛上去。

张来临时充当了马车夫。他不光马骑得好,吆起大车来,也是一把好手。车是平板车,前面交叉着立两个木桩。空车的时候,他站在车厢里,手扶着木桩,摇动着鞭杆。

那小洋马,这一阵子,又成了马车上的乘客。那小男孩已经上了托儿所,没了累赘,她也比以前疯多了。大洋马的权威正在消失,她管教不下这个丈夫的妹妹了,她向连长告状,连长只是不言语,她撵小洋马回老家农村去,小洋马也赖着不走。

一次,马车在行走间,不见了车夫。一匹辕马、三匹梢马,拉着颜悠悠的一车草,缓缓地走着。我骑着马,手里抱一个行军桶,为哈萨克们送水,路经这里。我看这马车,怎么成了无人驾驶的飞机,于是让马车停下,呐喊了起来。呐喊一阵后,从车上的干草中,钻出一个人,他是张来。张来什么话也没有说,挥动鞭杆,赶着马车走了。我狐疑地站在那里,望了很久,我看见,车顶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是小洋马。

而今,团队将解散,贯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原则,张来将回到他的贫穷的关中农村去,因此,我不知道这个浪溲的故事,将如何往下演。

临离开前,张来找到我,他提出要用他的二号军衣,换我的三号军衣。大不咧咧的他,这时候大约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显得很严肃,很痈苦,好像还有很重的精神负担。我问他要三号军衣做什么,他说我知道的。

我明白这大约为了告别,他要送小洋马一件礼物。穷当兵的,除了身上穿的,一无所有。原先,你还没有这种感觉,直到领徽摘去的那一刻,你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么贫困,你才明白了义务兵这几个宇所包涵的真正的意义。这时候,你如果有心,要送别人礼物,你只能将自已身上的皮,一件一件地剥下去。

我很赞赏张来的做法,我觉得既然是温情脉脉地开始,那么也应当温情脉脉地结束,有一点骑士风度,最好。

只是我判断错了,张来换去我的三号军衣,并不是用作告别的礼物,他是另有用场。

军用卡车上蒙上了帆布,整齐地排成一排,在搡场停着。那天晚上,全团举行了退伍军人大会,大会上,我代表全体退伍军人,朗诵了一首诗,这首诗的名字叫作《告别草原》。当我以压抑的男中音,诉说着我对部队的感情,对骑兵的感情,对无言战友的感情时,台下是一片泣声。当我朗诵完毕,走下主席台,上级来的那位前来宣布命令的首长,找到我,提出要我留下来,他将为我以后的亊情做出安排。我摇摇头拒绝了。我说我的心已经走了。

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合眼,大家坐在麻袋上。连队给每个人发了一条麻袋,用作装自己所有东西的口袋。那天晚上,营区的那台发电机,嗡嗡了一夜,电灯底下,各省籍的兵们,聚成团儿,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等到天明。

小洋马在那一天晚上失琮了。连长的老婆大洋马,风风火火地来到我们班。我们正在打一种叫五十X的扑克,张来就坐在我的下手。大洋马明显地是针对张来来的。可是,她问了几声,大家都说不知道。对我麦说,确实是本知道。大洋马在旁边站了半天,觉得没趣,匕好离开了。她又到别的班去转悠。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我们爬上了汽车。整个营区是哭声一片,许多人哭得身子发软,上不了车,是被车上的人拽着,车下的人抬着,弄上车的。这个场面维持了约有半个小时,后来,所有的卡车一齐鸣号,起步了。

连长骑着他那匹大青马,跟在卡车后边,直跑了有五里,最后,站在一个沙包子上,他勒住了马。

我坐在卡车上,突然看见,脸对脸儿,一个圆脸的小兵,正在对着我笑。我觉得他很面熟,但肯定不是我们连里的。我突然明白这是谁了,我刚张嘴问,她伸出一个指头,在嘴上按了一下,与此同时,望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张来。

原来,昨天晚上,趁我们在开军人大会的时候,小洋马就穿上了烫的三号军装,躲在了车上。你狗日的,行!我打了张来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