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愁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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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盆猪食

断了一颗门牙的我,对副连长和指导员的话,都只同意一半保留一半。

我认为他俩关于家猪或野猪的概念之争,实际上是没有必要的,或者说从本质上讲是大同小异的。他们认为那两个白色动物是猪,这就够了。须知,野猪是没有驯化了的猪,家猪则是被人类征服了的猪,如此而已。

我更倾向于它们是未知的、身份不明的白色动物的观点。

我觉得天上突然掉下来这两个臊味十足的雌性动物,来打搅这一块雄性的、干渴的土地,来诱惑这一群面色忧郁的愁容骑士,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耐人寻味的大神秘。

我始终把它们看作是白色动物,而没有看作是家猪或者野猪。因此,士兵的这种欲念就少了许多亵渎的成分,而充其量是一种虚无飘渺的仙想。

即便真的是猪,那也好。记得,一位刻板的小说家,曾经在他的小说中写道:当兵三年,看见老母猪都是大花眼!这句话绝不是用那种轻薄少年的口吻说出的,这句话里面包含着一种深刻的痛楚。能说出这种话的前提是需要有阅历。

但是在白房子外边,在嘈杂的人声中,我表态说:这是家猪!我之所以附合指导员的话,是因为我那阵子正努力争取入党。申请书已经交上丢了,我正在接受着组织的考验。

如果我想上分区教导队,那也许会附合副连长的意见的。副连长是军事专家,在这个问题上他说话算数。

尽管我掉了一颗门牙,口齿不淸,但是我的表态还是被指导员听见了。他亲热地叫了我一声三班长。获得支持,他的语气比以前更坚定了。

为了证实这确实是家猪,他要三班长去端一脸盆猪食来,我就是三班长。我端来了猪食,搁在指导员面前。指导员要我把猪食不要搁在他面前,他又不吃这东西。他说应当把猪食端到房间去,去喂那两只白色动物,它们肯定会吃的,因为它们是家猪。

我没想到自己的一声附合,会附合出这个结果。老百姓有一句粗话,叫作舔尻子舔到痔疮上去了,这句话说的好像就是现在的我。

我面有难色,站在那里,搓着手,吱吱唔唔不想动。读者朋友们知道,我的不想动是有理由的。虽然指导员说它们是家猪,但是,如果它们自色不承认是家猪,而认为自己是野猪的话,那我就惨了。我没忘了,那个骑手和那匹马的命指导员见我裹足不前,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半脸上的肌肉在猛烈地抖动。

他说他当大头兵那阵子,只要听到剃光头的给我上这句话时,前面就是崖,他也要闭着眼睛跳下去。如果听到卧倒这个口令,前面就是有一滩牛粪,也要不偏不倚地趴上去。

指导员不光动嘴,他还动手。他抢过我手里的猪食盆子,用一根木柴棒搅拌两下,在盆沿上磕掉棒上的猪食,然后,用棍子在沿上当当当地敲起来。

盆子是搪瓷的,木柴棒儿也很干燥,因此,这声音很清亮,像一曲音乐。

指导员一手端着猪食盆子,一手用木棒敲着,一步一惊,进了白房子的门。他的嘴里还念咒语一般,唠唠唠唠地叫着。

我为指导员担心,我也为自己而羞得无地自容。我跟在指导员后边,拽着他的衣角,央他回来。不独是我担心,白房子外面站着的士兵,也都-哇声地械,不要指导员进去。

他当过猪倌!他不怕的!副连长在身后制止我们说。

副连长的话令我明白了,原来,他在内心深处,也没有排除这是家猪的可能。

指导员没有出事。指导员像一个去喂自己家养的猪的老娘婆一样,蹑手蹑脚,敲着盆沿,哼着口歌,将猪食盆搁在了白色动物的嘴边。两只白色动物睁开假寐的眼睛,用白眼仁看了看,伸伸懒腰,又合上了眼。房外的我们,都屏住呼吸,心惊胆战地看着。

那根木柴棒儿在指导员手中像一件道具。

他见两只白色动物,置之不理,依然故我,想了想,就用木柴棍儿,为它们挠起痒来。动物的最痒处,却在耳根。指导员知道这一点。他在两只白色动物的耳根,捅了一阵,只见这两个家伙,舒服地分别放了个屁,身子一侧,睡得更悠哉了。

指导员挥舞着他的魔棒儿,嘴里叫着孽畜,仿佛赵匡胤手中的降龙杖,顺着白色动物的那两排纽扣一路横扫。

只见两个白色动物一个就地十八滚站了起来。站起来后,想了想,筛筛身子,于是伸了嘴巴,到那盆子里吃食。

指导员端起盆子,仍然用那木棒儿敲着,嘴里念念有词,引着这两个白色动物,出了白房子。两个白色动物,紧紧地跟着,嘴里哼哼唧唧的,说不清是为了指导员,还是为了那盆中的吃食。

出了房子,指导员又领着这两个白色动物,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