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我恶梦连连,胡话连连。我无法进入正常人睡,因为每当我就婆睡着的时候,仿佛有一个搞断物,将你通往睡联的道路隔断,你只能徘牺在睡银与淸醒之间。这个时候便是恶梦肆虐的时刻。哦,无穷无尽的恶梦。
我在恶梦中反复梦见一样东西。一个长着无数条胜拥张牙舞爪的怪物,通体乌黑,宛如好莱坞恐怖片中那早已绝迹的飞龙,飘飘荡荡,向我飞来。
快!快跑!我命令自己。但是我的双脚虽然在交替着,身子却无法挪动。在有时的梦中,我会骑着马,但那仍然是一咗驽马,它依旧赶不上飞龙的速度。于是,我感到自己突然被赶上,飞龙无数条触须在拥抱我,窒息我,然后销册风我总是惊恐地叫着,从恶梦中醒来。那时我四肢冰凉,呼吸急促,面皮青紫,眼皮上翻,全身浸泡在自己的冷汗中。
对我来说,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大坝将倾时出现的最初的渗水的蚁穴。以戈尔巴乔夫和戈尔巴乔娃出现的那个不平静的夜为开始,我开始陷入一种精神黑暗中。我在白天老是打瞌睡,痿靡不振,无端的烦躁,和不敢举起眼睛与人对视。我在夜晚则彻夜地失眠,或者彻夜彻夜地做恶梦,或者失眠与恶梦各占一半。我明白我是病了。
我不得不取消了一次酝酿已久的出国计划:参加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组织的一次学者访问。这次访问的目的地是莫斯科、列宁格勒和基辅。本来,我想在这次访问中完成一本书,书名就叫《一个参加过中苏边界武装冲突的前中国边防军士兵访苏的感想》。
除了这本书之外,我还有另一件纯属个人的事情就是希望与《査米莉亚》和《一日长于苜年》的作者艾特玛托见见面。当每我骑着马,路过边界线,说不定曾经和这位以描写中亚细亚苦艾草原而着称的吉尔吉斯作家四目相对过。我拜望艾特玛托夫的原因,除了向他的文学成就表示敬意外,便是要提醒他!当两国交恶时,他曾经说过一些伤害中国人民族感情的话,而他至今还没有道歉。我想亲耳听到他的道但是现在去不成了。书写不成了。道歉也听不到了。这个病有病就得找医生。当然,如果没有医生的话,兽医也行。当你有一天,意识到自己突然像一个无助的婴儿以后,你只能把眼光投向那些有力量的人。医生现在对我,就是这样。
我不得不去看医4。我到许多年轻的或年老的有着怜悯心的或例行公事的,希波克拉底的门徒或者药王孙思邈的传人那里就诊,我吃遍了所能吃到的各种虎狼之药,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药物在有些病面前只能止步。而我不幸就属于这有些病之例。
在寻诊问医的过程中,我常常想起离开白房子时,部队医生说过的话。最初我觉得他很高明,未卜先知,竟然能预测到我二十年之后的事情。继而我又认为,说不定我什么病也没有,我的一切的错误就在于当年接受了他的这一句暗示。这暗示像毒菌一样潜人了我的体内,从而在二十年后,体内长出一颗毒磨菇。
我多么孤独无助,多么可怜。对着镜子,我眼泪汪汪地望着日渐僬悴的自己,这人类受苦受难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