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仕途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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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代县长孙五海(2)

孙五海说:“要我看好不好的,关键是给老百姓办事咋样。把乡镇干部都改成大学教授模样,也未见得现代化就搞好了。”老侯说:“完全正确。不过,那边最近又有意思提一批干部,人家可都是有学历的……”

孙五海皱皱眉说:“哪来的消息?我咋都不知道,前一批不足提了没多久吗,咋又提,又得弄得人心惶惶,东跑西颠,耽误多少正经事。”

老侯放下车窗,让嘴串‘的烟飞过去,叹了门气说:“唉,人家有人家的想法呗。”

孙五海明知道他话里有话,却也不想跟着说下去,但他忽然想起那两个打乒似的壮汉,忙问:“那个八爷到底是谁?老侯你应该知道呀:

老侯点头说应该知道,可确实不知道,乡下一会儿冒出个八爷,一会儿又冒出个六爷,谁知道是哪路的神仙,甭管是多少爷,该收拾的一个也落不下。孙五海心想这老侯又跟我玩花活了,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自打干上副县长,他就想扑下身子扎扎实实地干一场,但实际不是那么回事。那时好儿任县委书记都讲,青川经济欠发达。寸让孙五海说,这欠发达就是放屁拍桌子自己遮丑呢。连干部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来,农民收人明显降低,你还什么欠发达?根本就是没发达,就是在贫困线上强扑腾。但这话在私下里说说还可以,在人家书记县长那绝不能磨叨半句,人家可不爱听这类“泄气话”,人家一张嘴就是超常规发展,再张嘴就是跨跃式发展。孙五海代上这个县长后,开政府常务会,会上他曾说咱们得提倡说实话说真话,大伙都为此鼓掌了,可到了真格的,又完啦,尤其是新卜来的常务副县长张广厦,学着黄书记整日西服笔挺衬衣雪白,小头发油黑发亮,大会小会把架式一端官腔一撇,讲成绩一二三四还嫌少,讲问题则是前进中的不足,一带而过,轻描淡写。孙五海曾跟张广厦说小张啊你们年轻好穿我不管,可也别穿得太光亮,毕竟咱这是乡下,大风一过就起黄烟,把西服刮脏了,也怪心疼。人家张广厦说孙县长不是我驳您,眼下都过了两千年,都是信息时代了,咱们要是还像老干部头上顶高粱花,甭说上级领导看咱别扭,老百姓也不把咱当回事。这话当时把孙五海还给说蒙了一阵,他想好像是那么冋事,人家大领导都衣冠楚楚的,老百姓如今穿得也不错了。后来孙五海也把西服领带架在身上套在脖子上,脚下怕穷半截,还穿双新皮鞋,可没成想春天防沙才爬了两个山头,西装裤子就开了裆,脚也崴了,上衣和领带早热得不知撇给谁事后他埋怨张广厦说这身行头根本没法下乡,张广厦笑道啥行头也架不住爬那么多山头……

奥迪都快开到县政府大院门口了,孙血海才晃晃脑袋眨眨眼,把心思拽回来。他看大院的铁栏杆门大开着,好几辆车好像要开过来,却排着队不动,而自己这午也猛然停下,把老侯咚地往前撞了〃下,脑袋差点碰在风挡玻璃上。老侯说咋回事走着走着踩煞车。司机指着前面连卢说看地下看地下。孙五海半抬身子一看,原来大门门摆着一大片白花花的酒瓶子。一时间他和老侯都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因为这些年上访的堵县政府大门,是常有的事,有两回上面来人了,想出去又出不去,硬是从后院厕所旁拉煤的小门出去的,丢老了人啦。但孙五海认为,老百姓上访这事,绝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巳的,都是跟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及时有关的,比如农村村民来城里上访,路费饭费不说,家里还有那些活耽误,上访的成不成还两说着。城里职工呢,要是自己有点门路,一天挣个二三十的,他也就未见得舍得工夫,到这堵大门。由于孙五海舍这样的想法,所以信访局和有关部门对上访人员提的问题,还是挺认真对待的,能解决的尽量都解决了。一来二太,这里上访的不是很多了。眼前不见人只见洒瓶子,却是从来没见过的阵势。

老侯说:“五月节还得些日子,咋这么早就送礼啦?”

孙五海说:“美得你吧,你还以为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干到那份上,得再扒你一层猴皮……”

孙五海有点预感,眼前像是地雷阵。因为酒瓶上大红的商标看得很清,是本县酒厂产的“北国醉”,是前阵子政府下命令保护的“县酒”。这方法让谁说都不咋着,都不符合市场规律,中央电视台也给一些地方这样的做法曝了光。寸轮到自己头上,明知道是个套,还得往回钻,明知道是卤水,还得捏着嗓子眼往下喝。不为别的,就因为县财政吃紧,掰着下指头数新的经济增长点,要说不增是假话,要说马上增,也不是真话,最早能见效的,也得年底见面,眼下是看别人娶媳妇,7着急没办法。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全民动员,促销北国醉。

老侯跳下车喊:“谁的酒?咋都摆这来啦!这又不是市场!”孙五海也奇怪,县政府的人都干啥去了,酒瓶又不是人,满可以给它搬走嘛。他也下了车,上前一看,好家伙,这酒瓶摆得还真有水平,立着摞着摆成一个大圆圈,好像个硕大的生日蛋糕。仔细瞅,这可不是空酒瓶,而是整瓶整瓶的酒,一旦倒了蹋了,可就全碎了。孙五海瞅瞅院里,不少人远远地往这看,谁也不上前,而院外也不见有什么人。他就想喊人,轻轻地把这些酒搬一边去,怎么也得把大道路弄通了。怛这时老侯却猫腰动手了,他眼神不好,手还爱哆嗦,酒桌上倒酒总也对不准盅。孙五海一看坏了,喊:“老侯住手!”那边已经晚了,就听哗啦一阵玻璃瓶子破碎声,空气中立刻弥漫了白酒的香味儿。随之,不知藏在哪儿的那些酒)1工都冒出来,喊着笑着把孙五海老侯围在当中,有人说这回可把酒推销出去了,还是县政府有钱,一下就买了这么多3老侯满头是汗说:“右你们这么推销的吗?”人家说:“不这么推,怎么能销的这么多,推销推销,一推就销出去啦!”老侯说:“这是挡道!”人家说:“对,这是你们指的道,卖酒顶工资。”

孙五海吸了两口气说:“要说这酒味儿,真是不错呢,咋就卖不出去呢……”

他这么一说话,众人才把行光转过来,立刻有人就认出来,说这是孙县长,可找着正头香主了。要说也怪,过去群众见到当宵的,或多或少都有点拘束,现在不,尤其是发不出工资的职工,恨不得一把将当官的拉到跟前,论出个所以然来。孙五海认出打头的一个胖子,是销售科长,姓姜,在酒厂新产品推销会上,他发过言。孙五海说:“老姜,你咋把洒推销到我的大门口,丢人不!”

老姜说:“孙县长,都到这份上了,还怕什么丢人。孙县长,快点改革吧,可得换人啦,再这么下去,酒厂更没戏啦!”

一旁的人也跟着如此说。孙五海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像水开锅似的甚是不安。从根本上改变酒厂的状况,把优秀的下部提到领导岗位!,是孙五海想了很久的事,为此他还在常委会上正式提出来,但立刻遭到黄书记的反对,黄书记说酒厂曾经为全县经济做过很大贡献,厂长陆玲足省里命名的优秀企业家,又是为数极少的女同志,我们必须保护她的工作积极性,不能因一时的挫折,就伤了人家。结果,关于酒厂的事,就没人再敢提了。

孙五海和老侯被围在人群中退不出身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局面有点不好控制。这时候,从人群后挤进个人,问老姜:“你这些酒值多少钱?”老姜等人立即扭过头问:“咋着9你替他们出钱?”那人又问:“到底多少钱?”老姜互相嘀咕了一下说:“五千。”那人冋头朝外瞅瞅,然后就掏出一摞钱说:“这是六千连瓶渣子都收走。”

所有的人都愣了。这是谁呀,出手这么大方。老侯一心想快点脱离险境,也就顾不上问这是谁的钱了,他对老姜说,这下行了吧?快收钱收拾地面走人。孙五海则留心朝人群外瞅,果然,他一眼就瞅见不远处停着辆高级轿车,车旁站着俩人,一个是张广厦,另一个是留着大背头的中年人。那人看着很面熟,对啦,这人常到黄玉明那去。张广厦也看见孙五海,连连招手,意思是你赶紧撤出来吧。孙五海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六千块钱,肯定是那个大背头的,因为刚才给钱的人曾回头向谁请示,张广厦不可能随身带那些钱,被请示者,只能是这大背头。孙五海叹口气,这些年,领导干部傍大款成了一种让人挺难摆脱的模式,以青川县为例,好几任县领导都和某些企业家过从甚密。后者当然需要前者的支持,支持的结果,企业挣了钱,个人出了名,于是理所当然要表示感谢。感谢包括公的和私的,公的是捐资办公益,修桥修路,助学助教。私的呢,那就不言而喻了,先是领导出国考察,所有的“费用”,一概全包。再一路同行下来,彼此关系就非同一般称兄道弟了,往下逢年过节,闹病闹灾,孩子上学,老少生日,娶儿媳妇,聘闺女,凡此种种,“礼”尚往来,那就不必细说。孙五海从乡镇上来后,想好了不吃这一套,有一次年末述职报告时,他放了一炮,说要坚决反对因公肥私的做法。引起了市里考察组的重视,后来还真的就查出个别领导的问题,调查了儿位还免了一位。这下子孙五海在这上面出了名了,企业的头头和个体老板除了办公事时请孙五海吃饭,别的全免了,还有一些人索性绕开孙五海,直接找别的领导。弄得孙五海倒也落个干净,别人都抽大中华了,他还抽红塔山,有时还真得内己花钱买条石林烟。

孙五海不是吃醋,他不愿意因为点什么事让旁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他上前要拦住老姜收这六千块钱,但已经晚了,老姜已经收了钱,并让众人快收拾碎瓶子。孙五海皱皱眉头,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他悄悄地问老侯:“你知道那是谁的钱,就用。”老侯拉开车门说:“管他是谁的,这么堵大门也不是事,黄书记不是还等着您吗。”孙五海坐进乍里说这事闹的,直接去县委不没这档子事了吗?老侯安慰说咱们不碰旁人也得碰,看来酒厂还非得动一下子。孙丑海说回头你带个工作组去调整一下。老侯连忙摇头说我一个老猴子还敢调整人家鹿(陆),梅花鹿现在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孙五海朝车外看,张广厦和那个大背头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见了。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黄玉明说你到清凉山庄来吧,不要带旁人。孙五海合上手机盖说老侯你先回机关吧。老侯说那太好了,停车吧。

离县城十五里,依山傍水处,新建了一个旅游景点,说起来也不过是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没啥大看头,何借着这个景点,有人却占了不少地,盖了若干座小别墅。也就是头年夏天,孙五海曾接到广当地农民的上访信,说开发商强占了不少好梯田,还毁了一大片梨树。当时李小白当县长,说老孙你别管这事,这是县委那院开发公司引资搞的,咱们插歹不好。正因为有这个过景,孙五海一直没上这来过。

可眼下他得来,不光是黄玉明让他来,他自己也想来看个究竟,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在官场中有那么一个小圈子,先前自己是被排斥在圈子之外的,结果弄得他在不少事上,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按他自己的话讲,他倒不是想抽大中华,就是想弄明白是咋回事。这就像他小时候在乡下老家,树上有个窝,他就要爬上去看看是啥色的蛋,地里有个洞,他就要挖挖看黾面钻个啥东西。没法子,他就是这么个脾气。

在清凉山庄的大门口,张广厦和那个人背头笑脸相迎,张广厦介绍这位是这里的潘经理。在树阴深处的一幢别墅前,潘经理请孙五海过去,黾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却空无一人。孙五海问黄书记呢,潘经理指着窗外说他们住那几幢,一会儿就过来。孙五海说我是找黄书记说事的,可不是到这休息的。潘经理说不忙,黄书记这不是来了吗。话音未落,张广厦在前,随后是黄玉明,后面还有位女士,竟是陆玲。一见面,先是陆玲上前说对不起呀,听说老姜带人堵了县政府,还码了一堆酒瓶子,真是对不起呀。孙五海一提这事就恼火,便说:“你那都火燎眉毛了,你咋还有心在这儿呀……”

陆玲瞅瞅黄玉明说:“哟,瞧您这大县长也太不心疼人啦,您想让我烧死呀,咋也得给口喘气的机会吧孙五海还想说什么,张广厦说是黄书记清陆厂长来的。黄玉明笑道:“老孙呀,你别那么急急火火的,我听气象预报了,过两天就有雨,北方大部都有雨,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于是大家就坐下,立刻就有女服务员端上茶来,潘经理拿出特制的大中华烟,孙五海把手伸到9己门袋里摸了摸,却没好意思把红塔山掏出来,然后就抽人家的烟,等着黄玉明发话。黄玉明指指潘经理说:“老孙,今天我给你介绍个人,潘广德,跟曹操差一个字,我的老乡,来咱县半年多了,一直想认识你,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咱们聚一聚。”

潘广德掏出名片双手捧着递上来,嘴里说:“请孙县长多关昭,”

孙五海说:“有黄书记,用不着我,用不着我呀……”

张广厦说:“黄书记要去党校学习一阵子,还要出趟国:孙五海愣了:“这是啥时候定的?”

黄玉明说:“市里刚来的电话定的,出国也就是这几天,要不我也不这么急着找你。”

黄玉明这会儿对孙五海‘口一个你了,显示出一把手的身份。由于时间太紧,一会儿喝酒又怕忘有两个事想跟你通个气,一是我这个老乡在咱县搞广几个项目,有的地方你得关照一下,3然,他得给咱们县多做贡献。另外呢,酒厂的局面你得帮着稳定住,这次陆厂氐和我一起出国,准备从意大利引进一条生产线,新的生产局面很快就会打开了……

这些话都是当着潘和陆的面说的,这就不是通个气了,倒像是在下命令。孙五海还能不明凸这个,他的倔脾气有点要发作,回应黄玉明的话,就媪得不那么及时和痛快。张广厦在一旁有点架不住,急忙说没问题,孙县长这没问题。陆玲很精,立刻接话:黄书记说明年政府换届,孙县长得扶止,上面的事,这次去学习,正好也跑一跑。潘广德说需要什么都包在我身上,别让政府拿一分钱,过几天我把市领导请这来住几天,到时孙县长您得来呀。

孙五海心里这叫一个堵哟。心说这叫哪一回子事呀,如今真是有点邪:门啦,几天不见,也不知道谁成了神啦,看这二位的口气,简直能当青川县的半个家了。孙五海有意不正眼看陆玲和潘广德,对黄玉明说:“要迠能请假,我看您还是请假,县里今年的几件大事,还得您来坐阵。”

黄玉明笑道:“没事,有你呢,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大清渠要抓紧建,今年即使用不上,明年没准还要大旱。不过,广德在那有个点,拆到他那儿,你可要手下留情哟,他前期投入不少,这个,乡里小潘都清楚。”

孙五海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扭过头问潘广德:“闹了半天,你就是那个八爷吧?”

潘广德嘿嘿一笑:“都是他们瞎叫。我小名老八,嘿,家里孩子多……”

孙五海冷笑道:“你的三菱越野车不赖呀,快赶上坦克了。”潘广德问:“咋啦?碰着您的车啦?看我回去咋收拾他们!”子小五海说:“不用你啦,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啦,到时候,你可别见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