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终于开丁。典礼搞得十分隆重,一派喧闹热烈的气氛。十二门礼炮和一千只鸽子把天空打扮得硝烟弥漫,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拍一首战争与和平畅想曲。一大排省里市里的头头脑脑端坐在主席台上接受着人们的掌声和摄影记者的镁光灯照射。会场里虽然没有一个外国人,但主持人和各位领导的讲话还足通过市一中的一名英语教师一句句翻译成英文传送到会场每个人的耳鼓。毕了以高副书记为首的一行就手持剪刀站在十多名身材绝对窈窕脸蛋绝对漂亮红色旗袍衩口一直开到大腿根部的小姐之间,满脸慈笑着,几把银光闪闪的剪子齐下,儿颗绣球就落到金盘里,大队的施工人马和机械就列着方队通过用翠柏搭成的巨型彩门奔向指定工地。一时间新庆俨然成了一个大工地,近四万人马搬山拦河。
这时布委组织部已正式任命老壬为副局长兼局党委副书记。马革不在家的日子里,老王坐镇中军。只卜个月时间,他把机关的纪律整顿得水不动鱼不跳,涣散的人心收拢了。全局上下都知道他的实际权力已经超过其他副局长仅次于马局长,他和马局长紧密得穿一条裤子都还嫌肥,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局里的铁腕人物马局长最亲密的助手。马局长曾亲口对人说:我没有老婆可以但没有老王不行。
晚上躺在床上,马革开始考虑基层班子的调整问题。他好歹在乡镇呆过几年,当然知道调整干部是最敏感的问题。最简单的一条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在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千万不能轻易下手。但现在半年过去了,应该是时候了。像永恒公司的老李就不能再干下去了3这家伙好像对他根本不买账,上次到永恒公司检查工作,他竟然不从楼梯上走下来迎接,不走过来握手,老杂种!对了,上次搞民主评议,还投了我的“不称职”,这是赤裸裸的轻蔑。对,就拿老李开刀,杀杀这些人的气焰,要他们都一个个老老实实趴在老子的脚下,不然我这个局长哪还有什么权威?
第二天他找老王商量,老王马上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调整干部有必要,一潭死水就没有活力。再说,这还是老局长的老班底,现在很多事情上下统一不了,不换一批人工作还怎么开展?你的威信也树不起来。”老王觉得自己已经是马局长的心腹,说话不再拐弯抹角。
“你对党委分工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你抓总。我还是管机关这一摊子。”
“高速公路建设是一个大工程,我当然要用主要精力来抓。但关键时刻你也要出马,我已建议市里把我们俩都列为工程指挥部的成员,党委内部分工,你还是负责上程,这是最核心的任务。机关这一摊子还是由你来管。”
“市委昨天下了一个通知,要拿一名党委成员去驻扶贫工作队,你看谁去合适?”
“就让冯新去,他不是看不习惯我们这一套吗?就让他眼不见心不烦。”老王听了点点头,他知道,这等于把冯新给挂起来了马车接着说:“今年的工作怎么搞,省里和市里都还没有开会。但昨天新闻联播都播了,中央已经开了经济工作会,我们不能等省里和市里,要主动,提前把会开一下。去年的工作你好好总结一下,还要到宣传部请两个笔杆子定一篇有点块头的文章,最好能上省报和中国交通报。关键是今年的大思路,这个你好好想一下,写一个工作报告。噢,你现在是副局长了,也不能老在材料上动心思。这样吧,这份报告还是你来起草,要有份量。办公室主任一职,要放开眼界选。流水镇党办原来有个秘书,叫刘敢。我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是大学本科生,很有点发头,写的文章经常上国家级的大报。话虽不多,但我就佩服他那支笔。你最近去了解一次,争取把他挖过来。”
晚上回到家里,马革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锦盒对姚敏说:“喏,打开看看。”
姚敏打开一看,是一对钻石耳环,惊喜地说:“钻石耳环,真漂亮!这得要多少钱哪?”
“只要你喜欢我就高兴,这是绝对的纯金打造。你戴的这副耳环还是结婚时送你的吧?款式太老了?”
姚敏送给他一个甜蜜的微笑:“你这该死的,还真记得我。”
“哪能不记得,你当你是谁呀?你是我马局长的夫人嘛!”心里却在想,现在对付女人就是要“喜新不厌旧”,这才不至于后院起火。
高速公路动工的前一天晚上,省里赵处长亲自开着他的奔驰来找号局长。马局长不在家,姚敏用手机与马革联系后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来自省城的客人。两人很快就切人了正题,赵处长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密码箱,调好数字,箱盖自动打开,内有三叠崭新人民币一行元钞。“这是三万元,事成之后还有回报。”见姚敏接过密码箱,他向前凑了凑,“请您再跟马局长说一下,把高速公路工程的所有钢材也让给我们采购。”
“你的胃口可真不小。这样吧,我跟他说说。”
“您一说肯定没问题,马局长还不是听您的。您还没出过国吧?下个月我们的小刘要去一趟泰国,您也出去走动走动哪知姚敏不吃这一套:“你别把目标定得那么远大。说吧,这笔生意成了我能得多少?”
“一旦成交,我马上把二十万现金提过来。”
“二十万?我又不是叫花子。我已经替你算好X,你从中至少可以赚一百万。”
“给你四七万,不能再多了。我这是割肉出血呢!”
“五十万!”姚敏斩钉截铁,毫不退让。
“好,就五十万。姚女士,算你狠。将来有一天你当了交通局长,我们生意人连饭都没得吃。”
送走客人,姚敏心里美滋滋的。她前天晚上在电话里和邻县一个工程队谈妥了盈利二八分成的事,仅这一笔,就是她二十年的工资。她心里想,这才叫日进斗金呐。原来只听说养活一个市长一年得要五十万,养活一个局长得要二十万,当时自己还不相信。她现在才明白,那还得看什么局,像他妈什么文化局、司法局、宗教事务局一辆小车都养不起,那也叫局!干脆就叫要饭局叫花局。这交通局才叫局!她汁算着,照现在这个进度,每年的合法收入和非法收入加在一起,起码是一百万元,再过些年,自己也是富婆了。
马革几次提醒她:日子还长,悠着点。姚敏一笑:放心吧,我的局长大人,给你捅不了漏子。
她肉然还不知道,马革从指城回来的第三天,就让老王从西苑饭店提走十三万元直接汇到了苏小丽在省城的临时账户上。苏小丽当天就给马革打来电话:“老马,这回才有点共产党人的气魄呀!”马革当然也不知道,苏小丽的这笔款子并没有用来买房子而是存了起来。她跟开发商品房那位港商睡了一个星期,那老家伙跟苏小丽颠鸾倒凤一高兴,就送了她一套住房。后来她又被住在九楼的一名新加坡人包了一个月,一个月一到,这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就给她一辆本田。她盘算着,在这里包下去,要不了一年,自己就可以搬进那个全省有名的富人区了。现在她躲在近二百平方米的商品房内,搂着两个正起劲地吸吮着她那丰硕乳房的服务生想:“世界上的男人真是憨透了。”她只觉得她碰到的这些男人都挺可爱。
党委分工是上午寅布的。马革首先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让老王分管人事和工程。他原来准备让冯新去驻扶贫工作队,但报上去马上就叫市纪委给一票否决了。听说纪委书记在常委会上还发了脾气:“要是交通局认为他们那里没有必要配纪委书记,那我们就从纪委再派一个去。”于是决定让管后勤的副局长老刘去驻村扶贫。马革把自己的意见说完,接着让大家也谈谈。但谁都清楚,一把手的想法就是决定,有想法说了也等于没说,于是都说服从安排。只有老刘坐在那里喝他的茶,其实心里在想我日你们八代祖宗。
一散会,马革把老刘留了下来。“怎么?对分工有想法?”
“马局长,我在乡镇工作了这么多年,才上来两年多,你又比我下去搞扶贫,换了你自己怎么想?别人怎么看?”老刘觉得被逼到这一步也没必要再顾及什么,于是气得三魂出壳七窍生烟。
“老刘,不要急嘛。市里对驻村扶贫抓得特别紧,李书记说今年完不成脱贫任务的,要拿一把手足问。你想的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原来准备让老王去搞一年,但老乇对农村工作一窍不通嘛。”见老刘仍然面色沉电,马革接着说:“虽然你有困难我们不是没考虑,你上次提的儿子招工的事,我马上到市编委做工作,搞一个编制过来。”老刘这才在心里略微摆平了些,不再说什么:“那我明天到市里报到。”
这时分管财务的副局长老李慌慌张张走进来对马革说:“李琦被检察院来的人弄走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是刚才知道的。”
“你这个分管财务的局民趄怎么当的?人家把你的科长从眼皮底下弄走了过了一夜又一个半天你还不知道!”
这时几名副局长和冯新都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不作声。他们都意识到厂问题的严重性。
这时老李缓过了劲:“他们竟然敢到我们局里来抓人,招呼都不打一个,也太不给面子了!”
老王谨慎地说:“人家是检察机关,有这个权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人弄出来、有问题我们可以自己查嘛。”
老李道:“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检察院不是有几个家属在交通局上班吗?就借这次竞争上岗把他们换下来算球!不怕他们不放人。”
马革想了想说:“不行不行。把关系弄僵了,事情更不好办。我们还足要按组织原则办事。冯书记,你是不是到检察院去了解一下详细情况,看看究竞是什么案子?李琦到底有什么问题?问题有多大?把情况摸清楚,我们再商量。”
冯新道:“据我所知,检察院的这次行动是落实中纪委工作会议精神的具体步骤,财政、粮食、教委都进去了一批人,不是我们一个部门。再说局里局外现在李琦的问题都有一些议论和反映,检察院调杏一下也好。有些问题我们反而还不好弄清楚。”老王这时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冯新同志,你是纪委书记,马局长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我们要对每一个同志负责,要对交通局党委的整个形象负责。特别是李琦作为财务科长,是全系统的总管家。别的不说,局里买车的钱,送礼搞公关的钱,还有打点上上下下的钱,李琦都是知道的。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它的严重后果你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的。现在马局长的丁作压力已经很大,我们是个闭结战斗的集体,现在是我们替领导分忧的时候,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嘛。”
冯新听出了老王的弦外之音。他虽然是局里的纪委书记,但老王他们平时在资金使用上根本不在党委会上商量,时是开什么专题会,资金使用只有马革、老王和李琦知道,有时甚至连分管财务的老李也被支开。想到这些,冯新一下子发作了:“我才是个纪委书记,对财务上的好多事情不熟悉。你王局氏既熟悉财务又懂得业务,根子嘛也比我深。但有一点,我们不是独立王国,不是世外桃园。下有监督我们的群众,上有党组织。反腐败全国都在深入,挡是挡不住的。我的手小,你的手大,你可以太一找检察院嘛!”
老李急忙站在老下和冯新中间,调和说:“话赶话,话赶话,大家都是着急。”马革叹了口气对大家说:“你们都去忙吧,大家都想想办法,看到底怎么办史妥一些。”
会议室只剩下马革和老王。马革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指望冯新千什么?他的心思是想发地震把交通局震个底朝天,你还看不出来?看足不是这样,我不便出面,你去把刘检约出来,我们晚上在西苑见面。”他还吩咐老王通知财务科作好李琦坦白交待的准备,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晚上9点,刘检果然被老王约到了西苑。刘检告诉马革,这李琦昨天晚上才弄去的,上半夜一句话都没说,可能是在心里想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到下半夜就不行了。反贪局的老李拿出他受贿2万元的证据,他马上就软了,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了,一下子交待了七万元的问题。他现在正在写材料揭发你们局里其他人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呢!
马革一听就着了急:“老同学,能不能就到此为止啊。再弄下去,我这个局就乱了套,你让我这个局长怎么当嘛!”
“你我都是老同学,话还用得着往深处说吗?这样吧,我现在就赶回去,争取今晚就放人。”
“越快越好,时间长了麻烦可就大了啊!”
“放他出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的头卜还有天呢。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那里才调来了一个新检察长,他可是全国都有点名气的模范检察长呀,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尽力而为吧。”
第二天早晨6点钟天还没亮,李琦就回来了。他首先来到马革家,姚敏为他开了门。马笮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听李琦讲他到检察院的情况,他说他只讲了自己的问题,一点都没涉及马局长和姚大姐。他木知道昨晚12点钟刘副检已在电话中告诉马革,他李琦在揭发材料上写了如何用1万元交给姚敏买首饰,又从机关基建款中拿出八万元装修马局长的住房。那揭发材料只写了一半,刘副检就赶到了,他对李琦说,把你写的东西交给我,你可以走了,回去等候处理吧。
想到这,马革道:“你先回去休息几天。至于你本人的问题,我会做工作的,争取从宽处理。”
都深夜12点了,老王还在计算土方和工程量。他打电话给马革,马革居然也还没有睡。他告诉马局长,明天上午省里高副书记到新庆检查高速公路施丄进度,据说可能要看三兮隧道,要他马上作些必要的淮备。马革当然知道一个领导的一个印象甚至一句话就可以成全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夜赶赴激战正酣的三号隧道。
高副书记的车队上午9点由一辆警车导引着果然就到了三号隧道。马革一身泥浆从隧道里爬出来,那形象充分显示了一个基层千部吃苦耐劳的精神,高副书记一把拉住他的手对随行的人员说:我们搞公路建设的,要是都有这种吃苦拼搏精神,我省的公路状况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一旁的省报记者摄下了马革与高副书记握手的镜头。过后不久,一篇关于马革身先士卒苦战高速公路的长篇通汛在省报头版头条刊登了,省委书记在全省三级干部大会上提到了马革的名字。
不久,马革和老王不失时机只用一个星期进行大调整大换班大换血,所有的“持不同政见者”被改任副职,顿时全局上下一片儿家欢乐儿家愁的景象。很快,从局党委成员到科长一直到基层笮位的一把手,上上下下几乎都是清一色马革的“嫡系部队”。包括在交通周根深蒂固的副局长老李老刘也被分散到别的局。副局氐老刘只住了半年扶贫工作队就被市委组织部召回安排到市消协任副主席,那是一个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闲职。老刘一听就当着组织部狄部长的面犯:心脏病,大家赶忙打“120”派车急救打点滴才把人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