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仕途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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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原谅残酷(6)

不一会儿,麦林走过去:“关叔叔,有事吧?”她一直这么称呼他,关子力也习惯了。可是,此时他突然感到这个称呼那么别扭。他不舒服。

他们初识时,麦林这么称呼他,他只是感到按年龄当不了叔叔的不自在。后来他几次来海关,她这么称呼他,他又似乎有些心安理得。今天,他却感到这个称呼太不平等了,也把他与她的距离拉的太大了。

“麦林,不要再叫我叔叔了,称名字吧,叫我子力。”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智慧,把一个不便说明的事情用十分简洁的语言表达得这么清楚。平时,只有妻子才叫他子力,为什么让麦林也这样称呼他呢?

少女的敏感是一切男人都始料不及的,更何况麦林是个知识女性,她对关子力这句话的理解甚至超出了说话者的原意,或者说比他的原意还要深刻。她的眼睛里来不及写下太多的温柔,双颊立时现出红晕。在与关子力相识相知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也渐渐感到这样称他并不自然并不亲切,反而多了一层疏远。今天,他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感到他与她好像有了一种默契,有了一种心灵的沟通。

“好吧,叫你关局长吧!官员都愿意让人家称官职。”她轻松地说。

关子力也觉得让她直呼名字太突然,可一时又想不起怎样才好,便说:“还是不称官职的好,叫我老关吧。”他说得很认真。

“哈哈哈哈!”麦林用手掩着半个面孔突然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他有些窘迫。

“老关?你并不老啊!”

关子力感到再与她谈论这个话题他会张口结舌的。于是问道:“今晚你们办舞会?”

“是的。”

“不想清我参加?”关子力也不知自己怎么如此有雅兴,随口向她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是的!”麦林眨着美丽的大眼睛,顽皮地笑着。

“既然如此,我只好知趣而返了。”他转身便要离去。

“你?”麦林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刚才我还想打电话请你来着。真的,不骗你!”她涨红着脸,非常认真地说。

望着麦林那带着几分认真还有几分稚气的面孔,关子力突然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感慨:对这样一个纯情的女孩,不能跟她开任何玩笑,哪怕像刚才那种小小的玩笑。他丝毫也不能伤害她的感情。

“好吧,我留下来参加舞会。”关子力看看表,“时间还早,咱们出去共进晚餐怎么样?我做东。”

关子力带着麦林拐弯抹角来到一条僻静小巷,走进一家雅致洁净的牛肉拉面馆。他点了四个陕西风味的小菜,要了两杯扎啤,又要了两碗牛肉拉面。两人边吃边谈,边谈边笑,其乐融融。这次小酌钱花得不多,却让麦林重温了一次家乡的美味,感受了一次他乡遇知音的温情。她对关子力这个特意安排非常满意也非常感激,心中又油然增加了几分对他的信赖和爱慕。

到八市工作后,也许由于少女的矜持,也许还需要继续印证她的判断,麦林没有主动找过关子力。但她并没有忽略他,更没有忘记他。她在悄悄地观察认真地分析仔细地鉴别。当这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之后,她便把关子力作为异乡惟一的朋友了,不,是惟一的亲人了,就像兄长那样的亲人。

由最初对一个好人的尊重、对一个作家的崇拜,渐渐演变为对他的爱慕一还说不上是爱情一这是麦林自己也想不到的。在她独处的时候自己也纳闷: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快被一个男人无意识地征服?这让人陶醉让人幸福的被征服感,究竟是爱慕?还是爱恋呢?每当想到这些她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而茫然的时候,她又宽慰自己:也许这不是什么爱恋,而是身处异乡的少女表现出的恋父情结吧。心理学上讲,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都会有恋父情结,自己大概也没有超出这个“一般”的范围吧!

晚餐以后,两人回到海关参加舞会。麦林先去宿舍换装化妆。关子力径直去了舞厅,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她。

当麦林走进舞厅的时候,又一个清丽媚人的形象展现在关子力的面前。她白衣红裙,不饰铅华,略施粉黛,温文尔雅。

关子力微笑着递上一杯饮料。他们正想说些什么,欢快轻盈的探戈舞曲响起来。关子力伸开右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俩人便一起旋进了舞池。当她那纤细的小手放到他宽大的手掌中时,他们同时感到对方的真诚,而且都被这种真诚陶醉了。一支曲子没完,俩人的手掌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们注视着对方,互不躲避,也不交谈,只用目光和神情交流着心中的话。

十二

关子力回到家里时,沙娇已经睡下了。他悄不作声地洗漱之后,上床躺下。可是,兴奋的神经仍控制着他的大脑,躯体的休息并不妨碍思想的漫游。

麦林此刻睡下了吗?麦林今晚的表现太出色了,她被众人注目的情景竟使你有些嫉妒。为什么要嫉妒呢?她又不属于你,你和她之间至今并没有什么,可你总觉得又有些什么,除了有彼此的好感和依赖,好像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其它。你清楚你对她是有吸引力的,你更清楚你已经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但是,这吸引仅仅是由于她的美丽她的风度她的气质?还是由于你和她心灵的沟通?你不能不被她感染,因为她的纯真,也因为她的激情,如同扑面而来的淸香,牵着你的心不由自主地游向她的王国。今晚分手的时候她提出报名参加评选礼仪小姐的活动。她说不是为了得名次拿奖品,而是要实现自我,显示自身的价值。你不同意。你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凭直觉感到她不能参加这样的活动。她笑着问你这样的活动有什么不好?你干嘛还担任活动组委会的秘书长?她问得直率,你无言对答。你觉得她是初涉尘海,对社会的复杂程度还缺乏理性的认识。从人生的全过程来看,她还是个孩子。对孩子你不可能讲得透彻详尽,也不可能把一切撕开给她看。她很执拗,说星期一就去报名。女人都是执拗的。沙娇也很执拗。不过,她在许多地方与沙娇是不同的,她的许多长处是包括沙娇在内的女性们所不具备的。你为什么要把她与自己的妻子相比较?为什么要寻找她与沙娇的区别?这或许是男人通常都有的喜新厌旧的心理作祟吧?可是,仅仅用喜新厌旧就能说明问题的全部吗?

沙娇的呼噜声真是烦人,一声比一声大。她的睡相怎么这么难看啦这一段时间她喜怒无常,神情诡秘,常常像有什么事情避着你似的。过去她也曾温顺也曾温良也曾温情,现在怎么变得怪僻变得浮躁变得乖戾了呢?她比过去更爱打扮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时装皮鞋,她自己的工资和奖金都用在这上边了。她还常常呆坐在梳妆台前,好像要用目光留住青春年华。过去她对你的创作并不十分关心,只是为你问世的作品欣慰。最近,她倒是关心起你的创作了,可是关心得让你心寒。她整日讥讽你无能,说你文思枯竭了,说你没有大出息了。

你的创作真的到了文思枯竭的地步了吗?那天去蓝房子赴宴,阮亚平真诚地问起你的新作,你无言对答,只能报以苦涩的一笑。

对,好几个星期没见阮亚平来文化局宿舍了。她与贾仁山闹意见了吗?贾仁山对谁都没有正心眼,小姨子也会讨厌他的。她以往每逢星期天都要去贾仁山家帮着拆补缝洗。若在楼梯口相遇,你乐意与她说上一阵子,觉得她也是个善良的人,与善良的人交谈神经轻松,无需有戒备感。亚平快三十岁了吧?她怎么还不出嫁?她要嫁人就得嫁个善良的人。善有善报,她会有好报的。

咳,不想这些啦,睡吧。关子力翻了几次身,折腾了一阵子,还是无法人睡。

最近,付局长和乔副市长的关系似乎有些疏远。以往,乔副市长每周都要打电话召他去谈谈。贾仁山还讥讽说,就像例会一样,这叫例谈。最近几个星期,这种“例谈”好像取消了,付局长在局里也不像过去那样经常传达乔副市长的指示了。这其中大概有些微妙的原因吧。

付一信倒是个正派的领导,就是有时候太世故了一些,明哲保身,隐忍求安。他对贾仁山就太放纵了,明知此人拉帮结伙,蝇营狗苟,却假装不知,不问不管,怕班子闹不团结。其实,他越是想维持团结,越是想寻找平衡,贾仁山就越张狂,矛盾就越突出。现在贾仁山独揽人财物大权,几乎把付局长给架空了。老付也真是,维持表面团结的假象不痛苦吗?他是个精明的人,这也许是他的一种策略。

看来,你这一生是不能把内己完全溶化到复杂的环境中去了,你要保留一个独立的自我,你想证明自己的纯洁。

这一夜关子力是彻底失眠了。

十三

刘同吾又给贾仁山出了一道难题。

说难题,是贾仁山的想法。刘同吾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易还没结束,这是贾仁山应该给他办得事。

刘同吾最近看上了大富豪酒店的陈小姐。陈小姐乃一合同制工人,年方二十,面容姣好,尤其是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招人喜爱。在一次舞会上,她认识了招生办的刘主任。刘同吾一番花言巧语博得了陈小姐的好感。若干次舞会之后,刘同吾向陈小姐提出了正式交易的条件:他把陈小姐调到保险公司工作,陈小姐嫁给他为妻。又答应让她参加竞选礼仪小姐活动,并保证她进入前三名。俩人如胶似漆。刘同吾很是高兴,单等结婚手续办妥,他又要当一次新郎官了。有鉴于此,刘主任最近心情特别好,心气特别顺。这样,他给贾仁山打电话,语气中就多少带了一点命令式的味道:“老贾吗,我的一个亲戚要参加礼仪小姐的竞选活动,你给报个名吧!”

“那好说,让她送两张照片来。”

“有一条,你要想办法让她进入前三名。”

“这……”

“怎么?难办啊?这事在你手里还能有多难?再难还能比贾海上大学的事难?”刘同吾一句话就破解了难以表明的内容。

“刘主任,这跟那不是一回事!”贾仁山有些反感,他最讨厌别人的要挟。

“那你给个准话吧,这事到底能办不能办?”刘同吾要摊牌。“这人啥模样都不知道,就想进前三名,的确不好办!”贾仁山也不示弱,心想不给你办你也没法儿,你刘同吾敲了我的竹杠,还想再拿我开涮,没这么便宜的事!刘同吾或许料到贾仁山的态度,没等他说完,就扔下了电话,骂到:“你小子现在嘴硬,有你嘴软的时候!”

贾仁山在以恶制恶方面还嫩了点。他小瞧了刘同吾。

其实,刘同吾肚子串‘的坏水比贾仁山要多得多,他有的是招儿。他心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既然能让你贾仁山的儿子走,就有办法让他回。到时候,有你姓贾的登门求我的那一天!第二天,刘同吾就给省经济学院发了一封匿名信,说该校今年录取的新生贾新海真名叫贾海,家在A市巾区,不在农村,是弄虚作假上的大学,要求校方查清事实,将该生退回原处。信中还联系当前社会上的各种不正之风,说明此事危害之烈,必须严肃处理。署名是八市关心党风好转的一名干部。此信语气强硬,分析深刻,只是没有说明如何弄虚作假的细节,虚虚实实,让人颇费揣摩。

省经济学院收到此信后,十分重视,责成院学生工作处先找贾新海谈话,了解情况。正在上课的“贾新海”突然被学生工作处的人叫走,同学们感到诧异,他自己更是忐忑不安。自打人学后,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觉自己是冒名顶替上的学。有时候,老师同学问他家中的一些情况,他像反应迟钝似的考虑半天才答上来,总担心说漏了嘴,坏了大事。他被领进学生工作处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面对十几个人的注视,心情更加紧张。他没经过这样的阵势,更没遇到过如此严厉的盘问。当处长问他真名实姓家在何处时,他没能再沉住气,如实做了交待。学院在查清贾海确系弄虚作假的事实后,让其回家听候处理。然后,又给人市纪委发了公函,并随函寄去匿名信的复印件,请当地协助查清有关具体情况。

市纪委把这封涉及贾仁山的公函转给了乔仁君,请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市长阅批。乔仁君阅函后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贾仁山如此妄为。怛他没有立即批复处理意见,把此函暂时压了下来,他考虑着要利用这件事做点文章。

贾海满脸晦气地回到家中,贾仁山立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贾仁山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的时候,乔仁君打来电话,让他抓紧到办公室来一趟。放下电话,贾仁山有一种预感:乔市长的孖见大概与贾海的事有关。

贾仁山诚惶诚恐地走进肃穆的市长办公室,乔副市长让他自己倒了一杯水,并没有提贾海这件事,却兜圈子般讲起了他最近琢磨的社会四项原则:拱手不握手,敬酒不劝酒,分餐不聚餐,献茶不让烟。贾仁山心急如焚,也只好耐着性子洗耳恭听。接着,乔副市长又漫不经心地问起文化局最近的情况如何?贾仁山更加摸不着头脑,以为乔副市长想听听评选礼仪小姐活动筹备的情况,于是就汇报起拉赞助请评委制订评选规则等工作。

乔仁君稳坐在沙发上,慢慢品着香茶。他的注意力不在贾仁山汇报的这些情况上。听了一会儿,他放下茶杯,“这些就不要说了。我想听听你对文化局领导班子状况的看法。”

乔仁君出的这个题目的确出乎贾仁山的意料。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要谈看法得好好考虑考虑。再说他现在心烦意乱,也不是议论此等重大问题的时候。贾仁山紧蹙双眉,抽了半支烟也没想起如何回答是好。

乔仁君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不好谈是吗?这么着吧,这个问题你先考虑一下,过两天再谈也行。还有一件事,也要听听你的看法。”说着,他把一封信丢在贾仁山面前,又端起了香气四溢的茶杯。

―看信封上“省经济学院”那几个红字,贾仁山便明白了一切。他十分感激地望了一眼乔副市长,忙打开信封。把公函和匿名信看了一遍,他像撒了气的皮球瘫在沙发上。

把匿名信交给当事人看,是笼络人心的办法中最高明的一招。乔市长要利用这封信办一件他急于办成的事情。最近,他得到一个绝密小报告:付一信正在暗中调查他和沙娇的关系。这还了得!看来,付一信此人不可再用,如不迅速拿下将后患尤穷。今天叫贾仁山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利用贾仁山的手达到他的目的。

“仁山同志,你这事办得可有点出格啊!事情来龙去脉我就不管了。你抓紧跑跑招生办,让他们想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了,我好给纪委有个交待。不过,依我看,这件事有背景有来头,大概是对着你的,不能小看啊!”

乔仁君一番话居高临下,棉里藏针,让贾仁山既感到意外的惊喜,又很费了一番猜测。乔副市长说此事是对着我的,谁会对着我呢7刘同吾不可能,此事系他亲手策划,他不可能引火烧身。关子力?也不可能,他没这个胆量,也不可能了解这件事情。付一信?此人到有几分可能。一来他最近对我有不少意见,认为我架空了他,会想着法子整我;二来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在招生办工作,有可能了解到一些情况,再就是此信遣词用句很像付一信的语气。想到这里,神经放松了许多的贾仁山突然说了一句转题的话,试探一下乔副节长的态度:“乔市长,最近付一信私下里常发牢骚,对你有不少意见。”

“噢?他有些什么意见?”这正是乔仁君感兴趣的问题。

“说你作风不检点。”贾仁山注意到乔仁君的态度,朝狠处点了“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