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树叶的颜色由嫩黄转为青绿,太阳高度角逐渐爬升,温度开始超过体温的时候,夏季就到来了。
每一个夏季都散发着分离的气息。
我其实特别害怕分离,好不容易习惯的一种生活,忽然就结束了;终于熟悉起来的一些人,很快就要陌生了。
所以,我很害怕夏季。
2002年的夏季,我们毕业了。
毕业典礼上,拄着拐杖的校长,目送国旗迎风飘扬。音乐声响起,他没有开口,心里和着节奏,激动的歌唱。他教了一辈子的书,送走了很多届的学生。他的内心一定很强大,可以接受如此庄严的分离,每年一次。
毕业致辞,他的眼眶湿润了,话很少。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说太多了:
孩子们,
感谢你们,把你们最年轻最快乐的成长时光,交给了我们。
陪你们走了一程。恭喜你们长大了。
你们的翅膀已经硬了,可以展翅飞翔了。
未来的天空是广阔的,你们自由的飞吧。
在你们还未踏入社会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尽情的纯真,快乐。
在你们以后的生活中,保持真我,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
在热闹的掌声中,有人小声的哭泣。 初三的班主任发了言,我在台下认真的背诵着自己的稿子,一遍,又一遍。
教导主任对着话筒喊:请初三三班的左十月同学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我把稿件小心的塞在口袋里,在一片掌声中走上红毯。面带笑容,彬彬有礼,站在台子中间,向主席台上落座的老师们深深的鞠躬,转身,向台下正襟危坐的同学们敬礼。然后,开始背诵自己写了一个星期的稿子。
语言的组织我记不清了,内容构架却很清晰,首先,感谢老师的谆谆教导,赞美老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精神,其次感谢同学,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互相陪伴,共同进步,最后还要抒发一下对学校的满腔热爱之情,当然还要表表决心,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不辜负学校的三年栽培。
曹北告诉我,语速一定要缓缓的,笑容一定要保持着,记得上下台鞠躬敬礼,一切就顺利了。
按照他的流程,我应该不会哭的,可是我眼角湿润了,会不会那个稿子我背的太用情?
我可以在毕业典礼上落落大方的站半个小时,可是毕业照的时候,我选择了逃避。
班长招呼大家集合的时候,我躲在教室的角落里。
我很担心自己出现在很多年后已经是陌生人的回忆里。很多年后,他们会指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点着上面一位瘦弱的小女孩,对着身边的人说,这是以前的十月。你看,多傻啊。
我很害怕这种感觉。
所以,每一个有集体照的节目,我都找个理由不出现。静静的等他们欢呼雀跃的回来,听女孩子叽叽喳喳后悔自己笑容的深浅,男孩子担心自己是否闭上了眼脸。
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静静的铺上画板,勾勒了一下空荡荡的教室。
班长曹北猛然钻进我的实现,看到我眼角的泪滴,语言柔和了起来,就像以前他拖我参加晨跑一样。“十月,以前的集体照,每一次你都当了逃兵,这一次很重要,至少对于我,我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看到现在的十月。”“十月,同学们都等着呢,走吧。”
好吧,曹北。
虽然相聚短暂,就让我们用相框凝固此时,装点以后的回忆。
好吧,装点以后的回忆。
2002年夏季的某一天,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初三三班的人群中间,微微的抬起头,对着镜头,灿烂的一笑。
毕业留言薄
是谁第一个把毕业留言薄带进教室,是谁第一个牵动了离别的情绪?初三的下学期,有段时间,我开始在上课的时候低着头,写着从谁手中传过来的本子。也开始拿出自己的粉色本本在教室的四面八方传递。
每传过来一个本子,扉页上标着主人的名字、贴着大头贴。看着那些可爱的同学,我认真的写着自己的语言,不是总结,不是期盼,只是一时的感念。如果,很要好,我会把自己的大头贴贴在签名的角落里。 激动的就像第一次签名售书时。
留言,留给未来翻看。
十月,乖乖女。希望你长大后成为一个艺术家。这样子,我就可以跟我的孩子们炫耀我在曾经遇见过你。-----萍子。
十月,你个傻瓜,你晚上举着点灯立在我床头盯着我眼睛转动,还真以为看见了我的梦啊,我从来不做梦的,好不好?----你的下铺。
嗨,曹北,好兄弟。好班长。谢谢你教会我打篮球,以后有机会,拜你为师。---雷子。
李晓,恭喜你订婚了。你是我们班第一个新娘。第一名哦。我估计要落在最后,哎。---十月。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估计我老到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会记得你,韩青。我把你藏在心里。你就是我的文天祥。我愿跟随你的脚步。-----郑可。
……
那一天,我们躺在学校操场上,悠然而悲伤的想着未来。
跟本不知道未来来的如此快。
不想说再见啊,我家的电话给你留下了,无聊了记得找我。
十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十月,你知道吗?
呃,十年后的我,可能在读书呢。也可能参加工作呢。
我肯定不会读书了,不是工作就是家庭主妇了。
嗨,郑可,你呢?
我?你问问韩青,她能左右我的方向。
行啊,保密工作很不错嘛。一毕业就肆无忌惮了?
别听郑可胡说,我才不管他呢,走自己的路,走到哪就是哪吧。
……
有男生开始喝啤酒了,喝完一罐就向天空甩一个抛物线,砸在远方的地面上,滚向凌乱的方向,静止在某个方寸之地。
胡乱歌唱: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哪个女孩坐在上面。
拖堂的老师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路过你班门前。
……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他们也不会想到,漂亮的你做了我的妻…
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会慢慢长大,
时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头,
你会变长糟老头……
混乱的歌词,跑偏的调子,迷乱的心绪。
是谁在我耳边说:十月,你一定要记得我。
曹北挂着一张认真的脸:十月,你还记得刘晋吗?
记得,那个胖胖的男孩子追过我。
十月,刘晋是个好男孩,他今年也毕业了。
嗯,刘晋也毕业了。
不知道有没有跟我们一样躺在操场上想我们呢?
会吧,我们曾经那么,熟悉过。
我忘记了对着谁说,你是我唯一没有找我画过素描的人呢。
十月,你高中一定报了素溪一中吧?
嗯。
我报了素溪师范,咱们能在一个城市呢。
真好。
我们以后也会相见吧?
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
我们约定再聚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