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带装备,也没带任何人,泰米艾尔就这样高高飞起了,将众人抛在身后。劳伦斯大吃一惊,正要加以阻止,但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便放下了手。泰米艾尔只是在长时间束缚之后,伸展一下翅膀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劳伦斯这样告诉自己。他非常震惊,可只是很迟钝地做出反应,疲倦如同令人窒息的风暴一样,让他的感觉变得麻木。
“您在甲板上待了三天了,”格兰比对劳伦斯说,然后小心地把他送回了船舱。劳伦斯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根本无法抓紧楼梯的扶手。格兰比眼见他险些滑倒,于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劳伦斯突然感觉一阵巨痛:他的手臂上一个部位疼痛得厉害,这是横杆向他打来时在手臂上留下的。
格兰比要带他去看医生,不过劳伦斯拒绝了:“约翰,这只是擦伤而已,而且此时绝不能声张。”不过,他不想解释为什么不能说,但在格兰比的压力下,他还是支离破碎地把这个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劳伦斯,这真令人无法容忍。那家伙居然要谋害你,我们必须采取些措施,”格兰比说道。
“是的,”劳伦斯虽然这样回答,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爬上帆布床,合上了眼睛,只是模糊地感觉到有人给他盖了张毯子,光线渐渐变暗了,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劳伦斯醒来,清醒了一点,但周身依旧疼痛。他立刻下床,“忠诚”号船身吃水很深,很明显是泰米艾尔回来了。随着疲劳的消除,他恢复了意识,开始担心着什么。果然,走出房门时,他几乎撞上一个全副武装的船员,仔细一看原来是维劳孚比,他此时正躺在门口睡觉,“你在干什么?”劳伦斯质问道。
“是格兰比长官派我们来站岗的,长官!”年轻人一边回答,一边打着哈欠,“您现在是要到甲板上去吗?”
劳伦斯的抗议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维劳孚比如同一只过分热心的牧羊犬一样,一路尾随他到了龙甲板。泰米艾尔一看到他们,警觉地坐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劳伦斯,同时身旁的飞行员们也开始缩小了保护圈:很显然,格兰比并没有保守住秘密。
“你伤得有多重?”泰米艾尔闻着他,并且不时地吐着舌头。
“我很好,我向你保证,只不过手臂有点肿而已,”劳伦斯说道,试图推开泰米艾尔。不过他很高兴,因为泰米艾尔先前的不满情绪此刻已经平息。
格兰比走了过来,故意不看劳伦斯冷冷的表情。“看,我们已经加强了戒备。劳伦斯,你并不认为这事是无意的,或者他错将你当成其他人了,是吧?”
“是的,”迟疑了一阵,劳伦斯勉强地承认,“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当时我并没有多心,但现在想起来,在新年宴会之后,他曾想把我踢下前舱。”
泰米艾尔发怒了,难以抑制地把爪子扎进甲板中。风暴中,他已经在甲板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他应该庆幸,自己摔入了海中,”泰米艾尔狠狠地说道,“最好是让鲨鱼把他吃了。”
“我并不这样认为,”格兰比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更难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这只是个人性格问题,”劳伦斯说道,“我跟他没说过十句话,我猜他一定是精神有问题。”他接着说道,但并不是很确定。
“他袭击了你两次,一次还选在飓风时,”格兰比不同意劳伦斯的看法,轻蔑地说道,“我并不愿把事情考虑得过于复杂,不过我个人认为,他一定是依照命令行事。这意味着他的王爷,或者其他中国人在背后指使着他。我们最好在他们再次行动之前,将事情调查清楚。”
这个建议得到泰米艾尔极大的赞成,劳伦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最好将哈蒙德叫到我的房间,告诉他这件事,”劳伦斯说道,“他也许知道那些中国人的意图是什么,而且我们也需要他的帮助来询问那些中国人。”
哈蒙德被叫了过来,警觉地听着事情的经过。不过他的看法却大不相同,“您强烈建议我们应该像对待普通的犯罪分子一样审问中国皇帝的兄弟和他的随扈,控告他们阴谋谋杀,可这需要证据。你也可以告诉媒体,或者弃船而逃。那样的话,我们成功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会跟另一种方式一样大,或者更大。因为如果我们都死去,沉入海底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争吵的理由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应该坐着,笑看他们杀了劳伦斯吗?”格兰比生气地回应到,“这样做的话,对你最为有利。这样就少一个人反对你将泰米艾尔交给中国人,这样就可以对你所介意的事不再关心。”
哈蒙德将轮椅划向格兰比,“我最关心的是我们的国家,而不是任何人或者龙。如果你有任何责任感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够了,你们!”劳伦斯插话,“我们的首要职责是与中国建立可靠的和平,我们的首要希望是将泰米艾尔完好无损地送到中国来实现目标。不管是哪一个目的,都不允许我们之间出现争议。”
“但是按您这样做,不管对职责还是希望都没有好处,”哈蒙德突然插话道,针对着格兰比,“如果您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您想怎么做呢?难道您觉得我们应该把永瑆王爷投入监狱吗?”
哈蒙德停顿了一会儿,整理思路,“我没看到任何的理由、任何的证据证明冯力并非单独行动。您说过第一次袭击是新年晚宴之后,您也许在宴会上无意间冒犯了他;他可能对你拥有泰米艾尔感到生气,或者仅仅是因为精神有问题,或者他将您错认成什么人了。事实上,我觉得这点最有可能,在昏暗、困顿的环境下,错认最有可能发生。第一次是在酒精的影响下,第二次是在风暴中……”
“这可能吗?”格兰比粗暴地打断哈蒙德,“冯力一定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把劳伦斯推下楼梯,试图敲打他的头。”
劳伦斯听着哈蒙德的假设,有点失去了判断:“如果你的假设正确的话,那么做一些调查一定就能证实一切。冯力不可能像对我们一样,在众多中国人面前隐瞒自己的精神问题或者是对泰米艾尔的狂热。如果我真的在宴会上说了什么话冒犯了他,那他一定会说出来。”
“可是调查下去的话,将会冒犯到中国皇帝的兄弟,而这个人正是我们北京之行成功与否的关键,”哈蒙德说道,“我不但不会主持调查,还会禁止进行调查。如果您做出这样错误而且不计后果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利用船长对国王的职责来限制您。”
哈蒙德的话结束了讨论,因为只要他在的话,讨论就不会有结果。哈蒙德走后,格兰比走进船长的房间,关上房门,对劳伦斯说道:“我从没这么逼迫过某人,劳伦斯,泰米艾尔能为我们翻译,只要把人都带到他面前。”
劳伦斯摇摇头,取来玻璃水瓶。听了哈蒙德的话,他有点清醒了,并没有根据判断立即做出回答。他给格兰比倒了一杯水,自己又拿了杯水走到船尾带锁的橱柜旁,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大海。一个高约五英尺的浪,正向他打来。
最后他放下杯子,“恐怕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情,约翰。虽然我也不同意哈蒙德的说话方式,但不能说他是错的。你想想,如果我们进行了这样的调查,却没发现证据,更遭的是,也没有合理的解释的话,必定会冒犯哈蒙德和中国皇帝,那么……”
“那么我们就会错过任何能够留下泰米艾尔的机会了!”格兰比听出了他的意思,“好的,您是对的,现在我们只有勉强忍受了,但这并不是我所乐意的。”
泰米艾尔对这样的解决方式,持有更大的异议。“我不介意我们是不是有证据,”他生气地说,“我不能坐等着别人来杀你。下一次如果他到甲板上来的话,我一定杀了他。这样事情也就结束了。”
“不,泰米艾尔,你不能这么做!”劳伦斯惊骇地说。
“我确信我会这么做!”泰米艾尔不同意劳伦斯,“我希望他最好不要到甲板上来。”他接着说道:“否则我会打破船尾的窗户,袭击他,或者拿炸弹炸死他!”
“你不能这么做!”劳伦斯急忙纠正他,“即使我们有证据,也不能这么做。这将立即成为他们宣战的理由。”
“如果杀了他会有这么可怕的后果的话,那他杀了你怎么不会带来同样可怕的后果呢?”泰米艾尔反问道,“为什么他不害怕我们向他们宣战呢?”
“没有确切的证据,我相信政府是不会轻易宣战的,”劳伦斯答道,他非常明白,即使有证据,政府也是不会宣战。但此时这并不是他们所要争论的问题。
“但是他不允许我们收集证据,”泰米艾尔说道,“而且你也不允许我杀了他,我们还要对他毕恭毕敬,而这些都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我对政府感到厌倦,我从未见过这个政府,而它总是让我做我厌恶的事,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不考虑政治因素的话,我们也不能确定永瑆王爷跟这事有关联,”劳伦斯说道,“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为什么他希望我死掉?为什么他要派个男佣而不是卫士来杀我?而且,冯力也许有他自己的、不为我们所知的理由。我们不能仅凭怀疑就无故杀人,那就如同我们谋杀了别人一般。过后你一定不会好过的,我敢肯定。”
“我才不会不好过呢!”泰米艾尔嘟哝着,怒目而视。
让劳伦斯感到庆幸的是,事故发生之后,永瑆一连几天都没上到甲板来,这让泰米艾尔的脾气平息了不少。最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并没有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状态:他照样礼貌地跟劳伦斯打招呼,依旧态度冰冷。他照样为泰米艾尔背诵诗歌,一会儿就引起了泰米艾尔的兴趣,似乎让他忘记了愤怒。如果永瑆自认有罪的话,这不会完全表现不出来。因此,劳伦斯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也许错怪他了,”他有点郁闷地对格兰比和泰米艾尔说道,“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细节了,毕竟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也许那个人只是上前想要帮我,而我却虚构出其他事实。中国皇帝的兄弟试图暗杀我,因为我对他构成了威胁,这也许是荒唐的。我同意哈蒙德的意见,以此来结束猜测。我可真是个酒鬼,傻瓜!”
“别这样,您不是的!”格兰比安慰他道,“我搞不清楚谁对谁错,但我肯定冯力试图袭击您。我们将继续派人保护您,希望那个王爷不要让哈蒙德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