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哈蒙德说,“我不太熟悉船上生活的日常习惯--请原谅,如果也邀请使团成员合适吗?”
“为什么?”瑞雷惊讶地说道,劳伦斯无法责备他,邀请别人到另外一个人的饭桌上的确有点过分了。但是瑞雷控制住了自己,更加礼貌地说道:“先生,当然应该是永瑆王爷首先发出这样的邀请。”
“在目前这种关系的情况下,即使到了广州,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哈蒙德说,“不会的;我们应该转而以某种方式让他们参与进来。”
瑞雷进一步拒绝了他;但哈蒙德并不服输,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连哄带劝,对暗示假装看不见。瑞雷本可以继续进行更久的争论,但是人们已经不耐烦了,等待着起锚的命令,潮汐也渐渐退去,最终哈蒙德说:“谢谢您,先生,请您原谅;现在请绅士们原谅我。在陆地上我是一个认得出他们的字的专家,但是在船上,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设计一个可以接受的邀请。”他站起身来,在瑞雷收回他没有明确做出的让步之前逃走了。
“天啊!”瑞雷忧郁地说,“在他安排好之前,我得让船能航行多远就航行多远;如果他们疯狂到向我开炮的话,至少在这样的风里,诚心诚意地地说,我不会回到港口,让他们把我踢到岸上。等我们到了马德拉,他们就会忘了这些事情。”
他说完这些话,跳到了前甲板上;很快,在巨大的四倍高的起锚机前面的人们紧张起来,当绞索从铁制的起锚架上渐渐被拉上来之后,从低一些的甲板上传来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忠诚’号上最小的锚几乎和其他船上的船首锚一样大,张开的锚爪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宽。
让这些人感到轻松的是,瑞雷并没有命令他们把船索全部收起来;一批人带着铁杆从桩上离开,这几乎没有必要: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右舷的横梁上满是风,现在,风和潮汐可以轻松地把船带离港口。她只有上桅帆,但是他们一把停泊处清理干净,瑞雷就要求升帆出发,虽然他对于出港有点悲观,但是船很快就回旋着通过了:她虽然有着长长的、深深的龙骨,但并没有太偏离航线,在庄严的仪式中向直接海峡航行而去。
泰米艾尔转过头,感受着风从耳边刮过:他看起来就像是老式海盗船上装饰船头的雕像。劳伦斯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泰米艾尔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亲切地轻轻推了推他。“可以给我读点什么吗?”他充满期待地问道,“离天黑没有几个小时了。”
“我很愿意。”劳伦斯坐起来,寻找着他的一个助手。“摩根!”他喊道,“你可以到下面去帮我拿一下吉本写的那本书吗?放在我航海箱最上面的那本;我们读到第二卷了。”
船尾部分本来提供给上将的船舱被匆忙改造成了永瑆王爷某种形式的官方寓所,而船尾楼甲板下的上校船舱被一分两半,归另外两位特使使用,附近小一些的区域则归士兵和仆人。这样,无论是瑞雷自己,还是船上的第一上尉波贝克、医生、船长以及其他的官员,在船尾已经没有他们的空间了。幸运的是,船头区域中本来留给飞行员的地方,因为船上只有泰米艾尔一条龙而相当的空旷:即使分给他们所有人,仍然不会显得空间拥挤;因此,船上的木匠拆除了个人船舱的舱壁,形成了一片很大的就餐区域。
一开始,这个地方太大了:哈蒙德对此表示了反对。“我们的地方看起来不应该比王爷的地方都大,”他解释道,因此,舱壁又向前挪动了六英尺:拼在一起的桌子立刻就显得拥挤了。
因为俘获泰米艾尔的蛋,瑞雷也得到了一大笔奖金,几乎和劳伦斯本人得到的一样多;因此,他可以幸运地买得起一个又大又好的桌子。事实上,这动用了船上能够找到的所有家具:但是只有部分人接受了他的邀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瑞雷邀请了尉级军官中的所有年纪稍长的人、劳伦斯的上尉以及所有其他可能期待文明对话的人。
“但是永瑆王爷不打算来,”哈蒙德说,“除了翻译,他们当中的其他人只能说出不到10句英语,但他只是惟一一个会英语的人。”
“这样至少我们之间可以尽情谈笑,而不是静悄悄地坐在那了。”瑞雷回答。
但是这样的希望并没有实现:客人一到,令人窒息的沉默马上降临了,几乎持续了整顿饭。虽然有翻译的陪同,但是起初没有一个中国人讲话。年纪大一点的特使,刘豹也没有来,孙凯就成了最高代表;但是即使是他,也只是对于他们的到来进行了简短的、官方的问候,此后就一直保持着震惊而沉默的威严。他一直专心地盯着桶一样粗的前桅,前桅被刷成了黄色条纹,从天花板上穿进来,一直穿过桌子的正中央,穿过桌布,可以想见将一直通到下面的甲板上去。
瑞雷将桌子的右侧全部留给了中国客人,并示意他们坐到那边。但是当瑞雷和其他官员坐下时,客人们并没有走过去坐下,这让英国人很困惑。有几个人已经半坐下来,也不得不让自己撑在那里。困惑的瑞雷再次请他们坐下;但是邀请了好几次之后,客人们才最终坐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始,看来无法鼓励他们交谈了。
官员们也开始埋头吃饭,但是甚至这样礼貌的假象也没能持续多久。中国人不用刀叉吃饭,而是用漆制的筷子吃饭。他们可以用一只手很轻松地把食物送到嘴边,一会儿功夫,英国人就忍不住不礼貌地盯着他们看,每一盘刚上来的菜都是一次观察这种新技术的新机会。又上来一盘烤羊肉,是从羊腿上割下来的大肉片,客人们暂时被难住了。但是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年轻的仆人小心地卷起了肉片,仍然只用筷子,把肉直接拿起来,三两口就吃掉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这样做了。
这时,瑞雷最年轻的候补军官特瑞普忍不住偷偷地开始模仿起来,他是一个胖胖的长相普通的12岁小男孩,由于他的家庭在议会中有三张选票而得以到船上来,但这次受到邀请是因为他所受的教育而不是因为他的家庭。特瑞普将刀叉转过来,代替筷子,不但没有获得明显的成功,还弄脏了他原本干净的裤子。瑞雷坐得太远了,无法用严厉的眼光制止他的行为,而坐在周围的人也假装没有注意到他。
孙凯作为主宾,坐在离瑞雷最近的位置,一直注视着男孩的古怪行为,瑞雷试探性地对他举起酒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哈蒙德,说道:“祝您健康,先生。”哈蒙德迅速地将瑞雷的话翻译给桌子对面的孙凯,孙凯点点头,举起酒杯,礼貌性地抿了一口,喝得不多:这是增加了酒精含量的醉人的马德拉白兰地,精心挑选到船上,以帮助大家度过艰难的海上生活。片刻之后,似乎形势由此开始变化:其他的官员们虽然晚了些,但是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绅士的责任,开始向其他的客人致敬;举杯的姿势不需任何翻译就能够很好地被理解,很自然,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融洽。微笑和点头越过桌子相互传递着,劳伦斯听到他旁边的哈蒙德发出一声不易被人察觉的叹息声,而且只吃了一点点东西。
劳伦斯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把腿放在桌子的一个支架上,以避免再次伤到仍然很疼的腿。他只是礼貌性地喝了一点点酒,但是仍然感到头昏昏沉沉的。他保持着沉默,只想离开这个困窘的局面,并决定饭后再向瑞雷道歉。
瑞雷的第三上尉,一个叫法兰克斯的小伙子,在最初的三次敬酒中一直不礼貌地沉默着,呆呆地坐在那里,举杯的时候脸上只是挂着无声的笑容。但是,在酒精的影响下,他终于开口了。在和平时期,他还是个小男孩时,曾经在东印度公司服务过,很明显学到了几句蹩脚的中国话;现在他试着和坐在桌子对面的客人说一些不太讨厌的话:他叫叶冰,很年轻,而且胡子也刮的很干净。他对于对方的谈话感到非常愉快,努力试着用自己掌握的一点英语回答他。
“非常的……很好的……”他停下来,无法找到词来表达想要表达的称赞,法兰克斯给他提供了最可能表达的意思供他选择:风、夜晚、晚餐,但是他都摇了摇头;最后叶冰招手叫来了翻译,翻译代表他说:“高度赞美你们的船:它是我们见过的最灵巧的发明。”
这样的赞美很容易抓住水手的心;瑞雷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话,从与哈蒙德和孙凯用两种语言的混乱的关于南方问题的对话中脱身出来,叫来了翻译:“请向那位绅士转达我对他的赞美的谢意,先生;并且请告诉他我希望你们在船上都能感到非常舒适。”
叶冰鞠躬示意,并通过翻译说:“谢谢您,先生!这已经比我们来这里旅途好太多了。一共四艘船把我们送到这里来,而其中一艘船速度慢得让人痛苦。”
“瑞雷上校,我听说您以前曾经去过好望角?”哈蒙德突然插话进来: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劳伦斯惊讶地看着他。
瑞雷也惊讶地看了看他,但是礼貌地转过身来回答他。但是法兰克斯过去的两天里几乎都在下面散发着臭味的货舱里度过,指挥人们将所有的行李堆起来,听到这样的话,带着微微的醉意说道:“只有四艘船?我很惊讶不是六艘;你们一定挤得跟沙丁鱼一样。”
叶冰点了点头说道:“对于这么长的旅途来说,船确实是太小了。但是能为皇帝服务,所有的不舒服都是令人愉快的。无论如何,那是我们当时在广东见过的你们最大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