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比正朝他喊着什么,但风太大了,他听不清。劳伦斯把注意力集中在皮带上。下面的大地景色优美,初春时分,绿油油一片,异常平静,像田园一样。他们飞得很低,他能够看到绿色的大地上面点缀着群群白羊。现在,他的胳膊够到了,他的手轻轻地摇晃着,把第三个竖钩锁到了切开的皮带上面的环上,第二个放到了下面的环上。他拉着皮带,冒险把重量全部挂在上面,他的胳膊像发高烧一样疼痛着、颤抖着。一寸一寸,他紧紧抓着小鞍具,慢慢地移动着,直到最后,竖钩间的部分和皮带上切开部分扣在了一起,皮带才停止了吱吱嘎嘎的断裂和磨损声。
他向上看了看,格兰比正慢慢地向他爬过来,紧紧地拉住了环。现在鞍具回到了合适的位置,压力已经不是迫在眉睫的危险了,因此劳伦斯并没有挥手让他离开,只是喊道:“把菲勒伍兹先生叫过来。”他要让鞍具管理员来现场再检查一下。当格兰比到达前腿处,看到断开的皮带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格兰比转身向下面打信号寻求帮助时,明亮的光线照耀在他的脸上,韦克特瑞图斯正在他们上面颤抖着,翅膀惊厥着,帕纳塞斯龙的胸部重重地压在泰米艾尔的背上。泰米艾尔在半空中颤抖着前行,一个肩膀有点下垂,劳伦斯沿着连好的鞍具皮带滑行着,手掌湿漉漉的。绿色的大地在下面飞驰而过,他的手臂已经疲惫不堪,因为汗水,手已经开始打滑,他已经没有力量握住皮带了。
“劳伦斯,坚持住!”泰米艾尔大喊,他不断转头去看他,肌肉和翅膀关节移动着,准备去抓住在空中摇曳的劳伦斯。
“千万不能让他掉下去,”劳伦斯惊恐地大喊道。泰米艾尔根本无法抓住他,只会把韦克特瑞图斯倾到背下,让这条“帕纳塞斯”龙一命呜呼,“泰米艾尔,千万不要!”
“劳伦斯,”泰米艾尔又大喊,他的爪子已经弯曲起来,眼睛瞪得很大,看上去悲痛万分,朝劳伦斯摇着头表示拒绝。劳伦斯能够看出他不打算遵守命令。他尽力抓住皮带,向上爬,如果他掉下去,不仅会牺牲自己的生命,还会牺牲掉那条受伤的龙,以及龙身上所有的队员。
此时,格兰比突然出现,用两只手抓住了劳伦斯的鞍具。“锁住我,”他喊道。劳伦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只手仍然抓着连在一起的鞍具,然后把松开的鞍具锁到了格兰比鞍具的环上,把握力转移到格兰比胸部的皮带上。接着,中尉抓到他们,立刻许多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们,把劳伦斯和格兰比一起拉回到主鞍上。他们把劳伦斯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劳伦斯又把竖钩锁到了正确的环上。
他几乎无法呼吸了,但仍然抓住大喇叭,急切地喊道,“都好了,”但他的声音几乎无法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试了试,这时听起来清楚多了,“我很好,泰米艾尔,只要继续飞就行了。”未受伤的紧张肌肉慢慢伸展开了,泰米艾尔又拍打起翅膀,向高处飞了起来,找回了刚才落下的高度。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15分钟,他好像在甲板上经历了三天暴风雨一样,感到浑身颤抖,心脏咚咚作响。
格兰比和中尉们几乎无法镇定下来,“做得好,先生们,”当劳伦斯觉着自己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后,对他们说,“让我们给菲勒伍兹先生倒出点地方来工作,格兰比先生,麻烦你派人到韦克特瑞图斯的上校那里看看,我们能够提供什么帮助,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他进一步受到惊吓。”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格兰比首先恢复了理智,开始发布命令。这时,劳伦斯已经小心谨慎地返回泰米艾尔脖子根部的位置上,中尉正用绷带把韦克特瑞图斯的爪子包起来,防止他再次抓伤泰米艾尔。远处,麦西莫斯已经进入了视线,正匆忙赶过来帮助他们。
剩下的飞行平安无事,驮一条几乎昏迷不醒的龙在空中飞行是一件平常的事。一在场院安全着陆,外科医生马上过来检查韦克特瑞图斯和泰米艾尔的伤口,让劳伦斯感到宽慰的是,伤口确实非常浅。医生清理了伤口,检查了一下,说明伤不重,然后在伤口处放上一块宽松的衬垫,避免伤口受到感染。泰米艾尔被放了假,劳伦斯告诉他,这一周他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赢得几天自由的时间并不是最让人高兴的方式,但他们还是很高兴暂时得到了缓解。劳伦斯立即和泰米艾尔步行到营地附近的一个空旷地,不想让在高空的飞行增加他的压力。尽管空旷地在山顶上,但这个地方相对平缓,覆盖着柔软的绿草。平地面向南,阳光几乎整天可以照到这里。他们两人就在那里睡了起来,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直到饥饿把他们唤醒,劳伦斯才从泰米艾尔温暖的背上爬了起来。
“我感觉好多了,我相信能正常地猎食,”泰米艾尔说。劳伦斯并没有听他的话,走到了工作间,叫醒了地勤人员。不长时间,他们就从牛圈里赶来了一小群牛,宰杀掉,送了过来。泰米艾尔把肉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倒头就睡。
劳伦斯犹豫不决地让郝林安排仆人给他带点饭来,像这样要求别人为他个人提供服务让劳伦斯感到不太舒服,但他不想离开泰米艾尔。郝林没有拒绝,但当他回来时,格兰比上尉,还有瑞格斯及其他一些上尉都一起跟了过来。
“你应该去吃点热乎的东西,洗个澡,然后在床上睡一觉,”格兰比向其他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站远一点,平静地说,“你浑身都是血,在外面睡觉不暖和,会影响你的健康,我和其他军官会轮流来陪他,如果他醒了,或者如果发生什么情况的话,我们会立即叫你过来。”
劳伦斯眨了眨眼,向下看了看自己,之前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衣服上溅满了龙近乎黑色的污血。他用手摸了摸没有刮的脸,很显然,现在的外表看上去肯定相当可怜。他向上看了看泰米艾尔,龙完全不知道周围的情形,身体不时地颤抖着抬起、放下来。“我敢说你是对的,”他说,“很好,谢谢你。”
格兰比点点头,劳伦斯向上看了最后一眼正在熟睡的泰米艾尔,返回了城堡。现在他才觉得皮肤上的污渍和汗水让他很不舒服,他要马上好好享受一下日常的沐浴。他只在房间里停留了一小会儿,换下了脏兮兮的衣服,就直接朝浴室走去。
这时刚吃完正餐不久,许多军官都有在这个时候洗澡的习惯,迅速进入池子时,劳伦斯发现浴室里非常拥挤,但他一进去,马上有几个人为他腾出了地方,他坐下来,向周围的人点头致意。他非常劳累,就在泡到水里闭上眼睛后,才突然想起来这种注意很不寻常,吃惊地又坐了起来。
“飞得好,非常好,上校,”那天晚上,当劳伦斯自责地去给训练主管报告时,塞勒瑞塔斯赞许地对他说,“不,你不需要为行动迟缓道歉,格兰比上尉已经给我提前做了汇报,通过波克雷上校的报告,我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喜欢一位上校关心他的龙而不是关心我们的官僚机构。我相信泰米艾尔现在挺好吗?”
“谢谢你,是的,先生,”劳伦斯感激地说,“外科医生告诉我,不用担心,他自己也说他很舒服。在他恢复期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除了让他休息,没有什么别的事,你会发现很多挑战,”塞勒瑞塔斯说,然后喷了喷鼻息向他表示了笑意,“嗯,也不完全准确,还有一个任务。他一恢复,你们和麦西莫斯就直接加入莉莉的阵型中。现在,战争除了坏消息,什么也没有,最近的消息更差了:维勒班和舰队在与纳尔森舰队作战的空军掩护下,已经出了土伦港,我们失去了线索。在这种情况下,假设这周还找不到,我们不能再等了。因此是时间安排你的飞行队员了,我想听听你的要求。考虑一下前几周为你服务的这些人,我们明天讨论一下这件事情。”
听到这些话,劳伦斯陷入了沉思,慢慢地返回了空旷地。他从地勤人员那里要了一个帐篷,带了一条毛毯。一旦在泰米艾尔身旁安营扎寨,他就感到非常舒服,他愿意这样,而不是独自一人待一个晚上。他发现泰米艾尔仍然在平静地睡着,绷带周边的肉摸起来像平常一样温暖。
对这一点,劳伦斯感到很满意。他把上尉叫了过来,平静地看着格兰比说:“我想和你说句话,格兰比先生,塞勒瑞塔斯要求我指定我的军官。”这个年轻人的脸马上红了,看着地下,劳伦斯继续说,“我不想把你置于拒绝这个职位的位置上,我不知道在空军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在海军中,这是反对你的明显标志。如果你有一点不愿意的话,坦白地说出来,这件事情会就此中止。”
“先生,”格兰比开始说,但又马上闭上了嘴,看上去在克制着:他经常用隐藏的傲慢使用这个称呼,然后他又开始说起来,“我非常清楚,我没有做多少事情,不值得被考虑在内,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忘记我过去的行为,我非常高兴有这个机会。”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虚假,好像他在尽力背诵一样。
劳伦斯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差不多决定了,如果不是因为泰米艾尔的原因,他不太敢确定能够和一个对自己非常不尊重的人推心置腹地交流,尽管这个人最近表现出了英雄气概。但很明显,格兰比是最好的赌注,劳伦斯决定冒一下险。他非常高兴这个回答,即使有点尴尬,但仍然足够了,“非常好,”他简单地说。
当他们开始往回走时,格兰比突然说:“噢,该死,我不太会正确措辞,但我不能把这事留在心里:我不得不告诉你,非常对不起,我知道我给你制造了太多麻烦。”
劳伦斯对于他的坦白有点吃惊,但并没有不高兴,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么真诚的道歉,他感觉这确实是格兰比的真心话。“我非常愿意接受你的道歉,”他平静但充满热情地说,“就我来说,我向你保证,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们能够成为比以前更好的战友。”
他们停下来,握了握手。格兰比看上去既放松,又高兴。在返回泰米艾尔的路上,劳伦斯试探性地询问他对其他军官的意见时,他非常热心地进行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