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方式的冷落对于他来说是一次全新的经历,也是一次不令人愉快的经历,他知道他不再是一个可以结婚的人,但他没有想到这竟然会对他的日常交往也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如一个棕色头发并点缀着红脸颊的废物有价值了,这一点尤其让他感到震惊。在他右边坐着的是黑尔子爵,只埋头于面前的食物,因此劳伦斯发现自己坐在那里几乎寂静无声。
更让他不高兴的是,由于没有人和他交谈来转移注意力,劳伦斯禁不住去听伍尔威关于战争的谈话,对于战争的状态及英国为侵入所做的准备,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什么准确性。伍尔威表现出了荒谬的热情,他说如果波拿巴敢把部队开过来,民兵就会如何给他一个教训。劳伦斯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到自己的饭上,以便掩饰自己的表情。拿破仑,欧洲大陆的统治者,手下拥有10万军队,居然会被民兵击退,简直愚蠢之极。当然,这是陆军为了鼓励士气而散布的愚蠢想法,但看到伊迪丝也赞同这些谈话,他感到非常郁闷。
劳伦斯认为她可能故意把脸转向一边,当然也就不会和他对视了。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盘子上,机械地吃着,一直默默无言。这顿饭看上去没完没了,谢天谢地,女人们离开后不久,他的父亲站了起来,回到客厅,劳伦斯立刻借这个机会向母亲道歉,以这次旅程为借口,逃了出来。
但是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站在门外找他,说他的父亲要在书房见他。劳伦斯犹豫了,他可以找一个借口推迟这次会面,但推迟不可避免的会见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他慢慢地回到楼下,把手放在门上犹豫了半天,当一个女仆从旁边经过时,他不能再做一个懦弱的人了,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很吃惊你来到这里,”门一关上,艾伦代尔勋爵就说,他甚至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快乐,“我确实很吃惊,你到这里干什么?”
劳伦斯身体僵了僵,但很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在旅程过程中,经过这里休息一下,这是要去下一站。我没有想到你在这里,先生,也没有想到这里有客人,很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我明白了,我想你认为我们在伦敦,这个消息为我们制造一个九天的奇迹和景观?下一站,确实,”他轻蔑地看了看劳伦斯的新大衣,劳伦斯立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花园里玩耍的衣衫褴褛的孩子,被带到陌生人面前接受检查。“我并不想费心责备你,你非常清楚我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看来它对你没有产生重大的影响,很好。先生,在未来的日子里,如果你确实能够离开动物管理岗位足够长的时间,再踏进城市的话,你是想要我离开这个房子以及伦敦的住处吧。”
听到这话,一阵冷意从心中升起,劳伦斯突然非常疲劳,一点也不想去争辩。他几乎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带一点儿感情地说:“很好,先生,我会立即离开。”他必须把泰米艾尔带到农户家睡觉,尽管那会惊吓到乡村的牧群。早上,如果可能的话,他自己掏腰包为他买几只羊,如果不行的话,就让他自己打猎去,但他们可以控制局势。
“不要这么可笑,”艾伦代尔勋爵说,“我并没有赶你,并不是你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我只是不想为国家的利益而扮演一个不好的角色。你可以待一晚上,明天早上离开,像你说的那样就好。我想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你可以走了。”
劳伦斯迅速地回到楼上,关上卧室门,马上感觉一幅重担落了下来。他本来想洗个澡,但他觉着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哪怕是女仆或男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最好了。他不断安慰自己,提醒自己明天就会离开,将不用再忍受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了,也不会和他的父亲再说一句话了,因为在乡村里时,他很少在11点以前起床。
他看着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迅速从衣柜里拿出破外套和一条破旧的裤子,走了出去。泰米艾尔已经蜷曲着身体睡着了,在劳伦斯再次走开前,他的一只眼睛半睁开,本能地抬起翅膀欢迎他。劳伦斯从马厩里拿出一条毯子,铺在了龙宽阔的前腿上,这里就像他希望的那样温暖舒适。
“一切都好吗?”泰米艾尔温柔地问他,同时,把另一条前腿绕过来,把劳伦斯包在里面,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他把翅膀半抬起来,盖了上去,“有些事情让你难过了吧,我们不马上走吗?”
这个想法很诱人,但不太理性,他和泰米艾尔都需要一个平静的晚上,也需要上午的早餐,无论如何,他不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偷偷离开。“不,不,”劳伦斯说,他拍打着泰米艾尔,直到他的翅膀再次稳了下来,“不需要,我向你保证,我只是和父亲说了几句话。”他默默无言,仍然无法摆脱这次会见的阴影、父亲冷淡的轻蔑之情以及隆起的肩膀。
“我们来,他生气了吗?”泰米艾尔问。
对于他厌倦的不高兴,泰米艾尔迅速地领会到了,这让劳伦斯更加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内心一直有的争执,”他说,“他让我进入教会,像我的兄弟一样,他从来不认为海军是一个光荣的职业。”
“那么飞行员更糟糕,是吧?”泰米艾尔现在更加理解了,“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海军的原因吗?”
“可能在他的眼中是这样的,空军更糟糕,但我不这样认为,这里有巨大的补偿,”他抬手抚摸了一下泰米艾尔的鼻子,泰米艾尔也情谊款款地用鼻子抚摸他,“但是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同意过我的职业选择,还是个孩子时,我就不得不从家里跑出来,加入海军,我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来发展自己,因为我看到我的责任与他的职责完全不同。”
泰米艾尔喷了喷鼻息,温暖的气息喷了出来,在寒冷的天气里形成了一丝白雾,“他不让你在里面睡觉吗?”
“噢,不,”劳伦斯回答道,他感觉承认自己想从泰米艾尔这里寻求舒服和安逸的弱点有点尴尬,“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和你待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睡觉。”
但是泰米艾尔没有看出里面有什么不平常。“只要你感到温暖就行,”说完,他重新小心地动了动身子,把翅膀向上挪了一点儿,把他们在风中环绕起来。
“我觉得非常舒服,请你不用担心,”劳伦斯在空阔、结实的前腿上伸展了一下身体,拉了拉身上的毯子说,“晚安,亲爱的。”他突然感到十分疲劳,随着疲惫的到来,刻骨的、痛苦的厌烦之情也消失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泰米艾尔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把劳伦斯和他自己都惊醒了。“噢,我饿了,”泰米艾尔睁开明亮的大眼睛,饥渴地看着牧场的鹿群说,此时,鹿都惊恐地聚集在远处的墙脚下。
劳伦斯爬下来说:“你现在去吃早饭吧,我也回去吃早饭,”在转身离开前,他拍了拍泰米艾尔。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人,幸运的是,那会儿天气还早,客人们还没有起床,他可以不再碰到任何让他更尴尬的事情,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迅速洗漱完,穿上飞行服,一个仆人帮他捆绑起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收拾妥当后,他走下楼去。女仆仍然在往餐桌上摆放第一次早餐的盘子,咖啡壶也放在了桌子上。他希望避开所有的人,但让他吃惊地是,伊迪丝已经坐在早餐桌旁,尽管她从来没有起这么早。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衣服整洁光鲜,头发用一个金色的结捆扎起来,光滑整齐,但她的手紧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看得出内心十分不平静。她没有吃饭,面前只有一杯茶,甚至茶也没有喝。“早上好,”她轻松地说,但听上去很假,她瞥了瞥仆人说,“我可以为你倒杯咖啡吗?”
“谢谢你,”他说,他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在她旁边坐下来。她为他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一勺糖和一块乳酪,非常适合他的口味。他们僵硬地坐着,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直到仆人准备好饭,离开了房间。
“我希望在你走之前有机会和你单独聊一聊,”最后,她看了看他,平静地说,“我非常难过,威尔,我想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吧?”
他花了点时间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是指驾驭龙,进入空军。尽管对于训练的话题他很焦虑,但他已经不再把新的处境看作是一种罪恶。“是的,我很清楚我的职责,”他简短地说。在这个方面,他可能不得不忍受来自父亲的指责,但他不会接受来自他人的指责。
但最后,伊迪丝只是点了点头,“我一听说这件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说。她又点了点头,刚才不安地绞在一起的双手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