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淞沪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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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土崩瓦解西北军

由于冯玉祥的归来,一时间西北军激起了革命的潮头。但太原这边,张自忠却无所事事,变成了无聊的闲人。张自忠时时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沮丧所袭击,觉得自己如同一只离群的孤雁。对于如何消磨沉闷的时光,他始终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有时与朋友打打牌,有时闲居读读书,偶尔到戏院看看戏,但也提不起兴致。冯先生的归来使他看到了希望,但又担心冯的误会而不敢前去谒见。

张自忠悠闲的几个月,可谓寄人篱下,异常的烦恼、苦闷。1927年1月,冯玉祥进入西安,了解到张自忠被迫出走的经过,马上命令参谋长石敬亭派专人持函到山西与商震联系,要求张自忠归队,商震欣然同意。张自忠更是喜出望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当天即刻动身,由商震派的人护送着,跟着请他的人出发了。

到达西安后,冯玉祥当天就召见了他。四目相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张自忠感到冯的身上似有一股电流,正通过双手涌向他的全身,他为之震颤,竟难以自抑地抱头痛哭,象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几个月来,他经历了多少的辛酸和烦恼啊,面对敬爱的老长官,他自然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一古脑地都倒了出来。冯玉祥很不平静,他再三抚慰张自忠,并勉励他振作精神再图大业,参加北伐工作。

几天后,冯玉祥任命张自忠为集团军总部副官长,留在自己身边,以示信赖。张自忠不胜感激,每每谈及此事,他都感慨万千,几近落泪。在以后的一生中,他也确实在用事实铭记着冯对他的信任。

1930年4月,阎锡山太原通电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命令”。

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在潼关、桔平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职,通电讨蒋,并任命鹿钟麟为前敌总司令、刘骥为总参谋长。随后,各地反蒋军纷纷而起,迅速形成了全国性的反蒋大联合。

4月23日,冯玉祥以副司令名誉颁布命令,宣布对蒋介石集团开战。于是,一场中国近代史上规模空前的军阀混战——桂冯阎中原大战遂爆发。双方在东起山东,西至襄樊,南迄长沙,绵延数千里的战线上展开厮杀。

反蒋联军共5个方面军,约六十余万人。李宗仁指挥第一方面军,由广西出兵湖南,进趋武汉;冯玉祥之西北军为第二方面军,郑州地区沿陇海路东取徐州,并防守许昌以北地区,阎锡山之晋军为第三方面军,由河北向津浦路南下进攻济南,尔后与冯军会攻徐州,进兵南京;投蒋不久复而反蒋的石友三部为第四方面军,由新乡东进,主攻济宁、兖州,配合晋军会攻济南;河南的樊钟秀部为第八方面军,集结于临颖地区。

蒋介石调兵七十余万编成4个军团,亲任总司令,令韩复榘指挥第一军团,防守山东禹城地区;何应钦指挥第三军团,集结于漯河地区;陈调元指挥预备军团,集结于济宁、荷泽一带。

冯玉祥亲自统帅的第二方面军总计二十六万余人,是反蒋联军的主力部队,共划分为8路:以张维玺部为第一路,由陕南汉中府出安康,经叶县到许昌,进击平汉线;孙良诚部为第二路,庞炳勋部为第三路,同时沿陇海路进击郑州;宋哲元部为第四路,孙连仲部为第五路,分别由陕甘宁青向河南推进;万选才部为第六部,在陇海线归德附近集中;郑大章指挥骑兵集团,进出豫东皖北,向徐州方面军蒋军后方袭扰;刘郁芬任后方总司令,负责陕甘宁青等省一切事宜。

大战前夕,张自忠在河南灵宝待命时,剿灭了灵宝南山一带的土匪,不久又接到冯玉祥电令:第六师除以第十七旅配属梁冠英部作战外,主力暂时编入张维玺第一路,简称南路军,总兵力计15万人。

5月初,南路军首先在平汉线向蒋军开战,拉开了中原大战的帷幕。

5月中旬,反蒋联军与蒋军开始大规模接触,张自忠部奉命向许昌挺进。行至灵井一带,第六师与徐源泉部相遇。徐部颇为顽强,屡次发起猛攻,均被击退,张自忠部也伤亡不小,遂挖掘战壕固守,双方形成对峙。后来孙连仲部前来增援,张自忠率部乘势发动进攻,徐源泉部遂被一举击溃,徐部的一个团被歼灭,平汉线方面蒋军全部退到漯河一带。

5月中旬,蒋介石在陇海线发动了强大攻势。受挫后又于6月下旬发动了新攻势,并亲赴柳河前线督战,集结三万多人由杞县、太康一线,诱敌深入。张自忠也于此时奉命开到杞县附近,配合孙连仲,兜抄蒋军左侧,与冯军左翼作正面堵击的晋军形成对蒋军的包围之势。但由于蒋介石得到密报,临时变更部署,并抽上官云相等部增援,而左翼晋军又未能按计划协同作战,使蒋军得以突围。在突围中,蒋军被截成数段,张自忠部与担任掩护任务的蒋军张治中近卫第二师相遇,两位姓名听上去分不出你我的将领,在战场上还是分出了高低,张治中的近卫第二师损失惨重,被彻底击溃。

作战中,张自忠勇敢果断,指挥若定,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出色的指挥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显然,张自忠的良好指挥是第六师屡战屡胜的重要因素。

当时,西北军官兵勇猛骠悍,十分善战,开战之初连连取胜,曾使蒋军产生严重恐惧心理。士气低落,许多部队几乎不敢再作出击的准备。

当第六师进至柘城、太康两线边界的王集、柳河集、冯庄砦一带时,与同平汉线来援的蒋军王金珏、徐源泉部遭遇,双方往来攻守,形成对峙。王金珏师系几个师缩编而成,故战斗力颇强。

桂军方面,李宗仁于5月下旬指挥所部分三路入湘。7月初遭到蒋光鼐部反击,撤回广西。这使得蒋介石能够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冯、阎。

津浦线方面,晋军作战不利,节节败退,至8月15日,济南等相继失手,阎锡山见战局不利便开始图谋自保,不再积极协同冯军作战,甚至断绝了对冯军的粮饷弹药供应,西北军陷入孤军苦战,只得停止攻势。

9月18日,一个关系到战争胜负的重大事件发生了,雄踞关外静观虎斗的奉军统帅张学良,宣布放弃中立立场,通电拥蒋,随即挥师入关,占领确山。战局急转直下。

面对南北受敌,弹尽粮绝的败局,性格坚韧的冯玉祥仍企图背水一战,力挽狂澜。无奈诸将已纷纷动摇,投蒋的投蒋,独立的独立,投降的投降,眼睁睁大势已去,众叛亲离,山穷水尽,使他只能对空悲切,面壁浩叹,被迫于10月5日率总部渡黄河北上。

中原大战结束时,张自忠的第六师除配属梁寇英的王修身第十七旅随梁投蒋外,尚有第十六、第十七旅一部和手枪团的大部,约五千余人,是西北军残部中最完整的部队之一。

西北军的土崩瓦解,使张自忠同其它将领一样面临着前途的选择问题。当他听说冯玉祥北渡,即令自己的部队由郑州渡河北上。这时,蒋介石派人给张自忠投委任状,任命他为第二十三路军总指挥。张就地召开干部会议,讨论去从。有人反对投蒋,也有人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奉劝他接受任命。张自忠经过慎重考虑后郑重地对大家说:“我们做军人的,很要紧的就是忠诚。现在西北军失败了,很多人背叛了冯先生,但我张自忠不能这样做,这是个气节问题。再说,蒋介石虽然给我封了官,可我们毕竟是败军,投到人家那里难保不受人家宰割。你们怕不怕受罪?要是怕受罪,我不带走了,这里有钱有官,大家以后不会再跟我受苦;要是不怕跟着我受罪,咱们就渡河北撤。大家同意不同意?”

无人提出异议。“那好,部队先行过河,我暂留南岸收容散兵。”次日,第六师主力由张克侠、张春棣、佟泽光等人率领渡黄河开赴山西,张自忠仍留在南岸收容失散官兵。后来,张克侠在谈此事时对张自忠眷念故主、拒不投蒋的风骨倍加赞赏。他说:“中央曾以二十三路军总指挥相招,当时又多劝导者,彼时虽然情况急迫,但终抱不贰,此等节操精神,敛兵北渡,不以个人利害为重,真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矣。”

当时,北上的西北军残部大多已渡过黄河,张自忠在黄河桥头坐镇收容部队。当部队大部都已过河,后边的行李、家属及很多大车都未能过河,既无船只又无部队押送。他急人所急,忙派工兵营长朱春芳带领全营找到十几只木船,把他们完全护送到黄河北岸焦作。家眷们感激涕泪,不知说什么好。

官兵、家眷都陆续过了河,张自忠却独自伫立在黄河岸边,默默无语,久久沉思。5个多月的鏖战犹如一场恶梦,煊赫一时的反蒋联军,尤其是西北军败得如此之惨,使人始料不及。战争是无情的,战败留给人的悲切更无情。抬眼远望,夕阳西下,浊浪车流,萧瑟的秋风吹打着他布满征尘的灰军衣,一阵阵孤寂、苍凉袭上心头,分割着他那颗痛苦的心。

西北军是国民军史上一支重要的军事力量,它成之于冯玉祥,也毁之于冯玉祥,它由最初的一个营扩充到团、旅、师、军以至集团军,曾经令世人瞩目。由于投入毫无意义的军阀混战,而招至灭顶之灾,他亲手栽培的将领也纷纷离他而去。惟有宋哲元率领残部退入山西,算留在了军中。

张自忠自1916年加入第十六混成旅,至1930年西北军失败,追随冯玉祥14年。这期间,他征战南北,刻苦奋斗,由一名差遣依次递升,成为冯玉祥麾下一员高级将领。这是他努力奋斗的结果,同时也与冯玉祥的慧眼识人,亲手栽培有关。正因如此,张自忠的命运才紧紧地同冯玉祥联系在一起。十余年间,他与冯玉祥同呼吸,共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西北军最终脱胎于北洋军阀部队,尔后逐渐从军阀行列中游离出来,表现了革命的倾向,后来又直接参加了国民大革命。反段护张、讨伐张勋、首都革命、五原誓师,参加“北伐”,都是西北军史册上的精彩段落;然而,随着冯玉祥的立场转变,西北军又陷于清党反共的政治误区和争权夺利的无义混战。这一系列行动,张自忠基本上都参与其间,个中是非功过,也都应有他的一份。这是由他的地位所决定的。

中国近代历史上曾出现过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各种军队。西北军无疑属于比较好的那一类。在冯玉祥的治理和领导下,西北军军纪严明,注重教育,体恤民艰,热爱国家。他的治军,他的作战,他的作风,无一不打着冯玉祥的烙印,无一不带有明显的西北军风格。在西北军的14年,为张自忠的后半生奠定了基础;他后来的抗日爱国壮举是对西北军优良传统的发扬光大。

西北军的失败,葬送了一大批将领的政治前程。反蒋的失败来得太快,让他们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大势所趋,他们各奔所投,盲目亦或形势所迫都是一种需要,但他带给每个人的前途却或阴或明。张自忠算是幸运的,他仍掌握着数千人的部队,这成为他谋求新的政治生命的基础。从此,他又开始了一种不同于西北军时代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