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淞沪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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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雄心不泯闯天下

1891年8月11日,清晨一起床,张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显得有些紧张,脚步匆匆。上午8时,一个落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村庄特有的宁静,一张张绷紧的脸庞都变得轻松起来,每个人的眉宇间都罩上了一层喜气,女主人冯夫人生下了她的第4个儿子——张自忠。

1897年,6岁的自忠入私塾就读。三年后,其父张树桂前往江苏省赣榆县青口就任巡检,负责治安。上任时,他把冯夫人和自忠、七子自明也带了去。

到了赣榆以后,他为小兄弟俩请了位家教先生,督促他们读书。小自忠自小就生性聪明,寡言少语,却好动,顽皮,玩心很大,常带着弟弟跟先生捣乱。

1905年,张树桂因执法有道,勤廉爱民,忠于职守,政绩卓越,晋升为赣榆知县,官晋五品。此时自忠年届十五,已长成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赣榆知县的县衙深宅大院已关不住生性好动的自忠,一得空,他就溜出去,四处转悠。

一天,他跑到街上闲逛,忽见一个无赖在欺侮一个卖菜的老头。他二话没说,冲过去对准无赖就是一拳,随后两人便扭打起来。自忠虽年少,却身高力大,那无赖见不是对手只得服输,给老者认了错,自忠这才放过了他。张树桂见儿子长大了,又不安心学习,耽心他在此惹事生非,便捎信让老四自严前来把自忠领回临清。这也正符合了自忠的心意,呆在县衙内,处处都要受到管制,回到临清以后,自然就会自由很多,所以自忠很高兴地告别了父亲。

未曾想,自忠回临清后不久就传来噩耗,父亲因暴病卒于任上,享年仅有58岁。父亲病故,全家悲恸,自忠更是难抑悲痛,父亲的突然病逝,使他十分自责,他后悔在县衙时未能认真听取父亲的教诲,更为没能好好孝敬父亲而难过。

张树桂死后,冯夫人就成了一家之主,她虽没有念过书,但为人通达,处事干练,治家教子都颇有章法,很受子女和乡亲们尊敬。每逢冬春之交,青黄不接,心地善良的冯夫人总是慷慨地拿出粮食、棉布接济贫穷的乡亲们,深得乡民爱戴。由于父亲早逝,实际上张自忠的成长受到母亲的影响更大一些。

自赣榆返回临清后,冯夫人让他继续在村里读私塾,在塾里,他仍旧很调皮,不怎么安心学习。这时,他玩耍的花样更多了,先学骑驴,以后又学会了骑马,时常跟随青年们出去打猎。他从这种勇敢、冒险的活动中找到了乐趣,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

慷慨仗义、同情弱者是张自忠在少年时代即显露出来的性格特征。据唐园的乡亲们回忆,有时他与伙伴们赌钱玩,每次都一定要赢,但赢了穷人的钱,他一文不要,若是富家子弟则毫不客气,一文不能少。本家族弟张自遂在村里开了一点心铺,一次张自忠同自遂等人在点心铺赌钱,自遂输得没钱了,只好以点心抵帐,自忠就把赢来的点心端到街上,请大家共享。

1907年,他刚17岁,长得一副典型北方青年男儿汉的伟岸身体,方正的额头,浓眉乌黑的双眼,流露出炯炯神采。就在这一年,张自忠由母亲作主,与临清县咨议局 议员李化南之女李敏慧结了婚。李敏慧年时17岁,家在教场村,她没有读过书,平素沉静寡言,十分贤慧。

结婚,使张自忠逐步变得成熟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已进入另外一种生命阶段,也增加了他对家庭的责任感。他收起了顽劣的玩心,开始用心地读起书来。1908年,他考入临清高等小学堂,学堂里教授的仍是以四书五经为主的“旧学”,只不过较私塾更为系统罢了。可以说,张自忠从懂事起,父亲和学校就都毫无二致地向他灌输孔孟之道,因此,忠、孝、仁、义的旧道德自小便在张自忠的内心扎下了根。学习之余,他不止一次地阅读了《三国演义》、《说唐》、《精忠说岳传》等书,关云长、秦琼等的浩然之气、忠义侠行令他心驰神往,由衷敬慕。

1910年夏天,张自忠从临清高等小学堂毕业了,同年,19岁的他也做了父亲,李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廉珍。至此,他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

1911年冬天,张自忠考入了天津法政学堂,他正式步入了青年时代。法政学堂很正规,学习条件也不错。与临清相比,天津就显得繁华多了,这里的一切都使他感到新鲜。特别是学校中的进步思想和革命气氛尤其令他兴奋。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学说和“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资产阶级革命政纲。

张自忠的少年时代,外有帝国主义侵扰不休,内有清朝政府的腐败统治和继后的军阀割据混战,国家民族极度动荡不安。而那些进步思想无疑在他原本只知孔孟的头脑中增添了崭新的内容。

当时的形势是,武昌起义如火如荼,轰轰烈烈,这种大局势也使他兴奋难捺,沸腾的热血已不容许他安坐学堂里死读书,他要亲自投入到火热的革命浪潮中去。他径自来到济南,转入山东省政法专科学校,秘密加入同盟会,由一名青年学生变为一名革命党人。

就在这个时期,张自忠产生了投笔从戎的念头。1914年暑假回家,他就从军一事与母亲商谈,冯老太太头脑中仍存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旧观念,自然不允。张自忠不厌其烦地与母亲讲革命形势,讲大道理,又请五舅出面说情。冯老太太见儿子主意已定,阻拦不住,只好答应。

在当时,从军乃是穷人子弟混饭糊口寻求出路的一个不得已的办法。那么,家境优裕、正在读书的张自忠何以如此坚决地要当兵呢?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弃学从军的想法首先根源于他对当时革命形势的认识。要挽救民族之危,仅靠坐在学堂里埋头苦读或四处奔走呼号,鼓吹革命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拥有强大的武力才能有取胜的希望。另外,选择从军的道路,也与张自忠对自己的认识有关。他体魄强健,雄心勃勃,浑身上下洋溢着英武刚毅之气。这种性格气质显然更适合于当兵,而不是做学问,投笔从戎的选择成为张自忠一生成功的起点。不过,对他来说,九年的读书生活并没有白费,尤其是学习法律的经历对于他后来的治军大有裨益。

张自忠将要投奔的是驻奉天的北洋陆军第二十师。

二十师中有不少是山东籍官兵。张自忠投奔的正是临清同乡,第三十九师八十七团团长车震。

1914年夏末,张自忠与约好的6个临清同乡结伴而行,赴新民县投奔车震。车团长得知他们是富家子弟,怕他们受不了部队里的辛苦,劝其回去继续求学。张自忠他们怀着一腔热血前来投奔,无论如何不肯回去,车震只好收留了他们。此时正值军田麦熟,他们几人便同士兵一道下田割麦。这些富家子弟哪里干过这种活,两天下来就腰酸腿痛,双手打泡。做着军官梦的这几位年青人大失所望,麦子尚未收完,就纷纷要求退役,只有张自忠一人不动声色。他用尖头的细木棍挑破了打在双手上的血泡,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也握出了一个军人所具备的坚毅和不屈的意志。车震把他叫来,车团长这才正式替他补了个副兵的缺。张自忠从此成为一名正式的士兵。

到了冬季,关外气候严寒,野外训练和劳动更为艰苦。车震又几次规劝张自忠回家求学,另寻出路,但张自忠笃信不吃苦难以成大器,因此不改初衷,咬牙坚持下来。1915年12月,张自忠被车震调升为师部参谋。

护国军的讨伐袁世凯行动得到了各省尤其是南方各省的普遍支持。1916年6月,湖南护国军第一师师长赵恒惕率部进攻长沙,汤芗铭只身逃逸。车震部孤军无援,加之人心浮动,很快被击溃。车震见全军覆没,心灰意冷,遂返回临清,解甲归田。张自忠囊空如洗,一路流浪北返,有幸得到几位同乡的资助,总算返回了家乡。

初次投军历时两年,就这样惨淡地结束了,对张自忠来说,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但是,一时的挫折,毁不掉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张自忠雄心不泯,仍执意参军,再闯天下。

转眼之间到了秋天,张自忠找到隐居故里的车震,对他倾吐了还想当兵的想法。车震见他遇挫不馁,意志坚定,内心很是赞许,立即答应把他介绍给兄弟冯玉祥。

冯玉祥见张自忠有挽救祖国危亡的大志,将张自忠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长得高大英俊,眉宇间透着威武之气,很满意地收下了他。

投奔冯玉祥实际上是张自忠军旅生涯的真正开始。第十六混成旅这支劲旅成为张自忠施展才华的用武之地和实现理想的奋斗舞台,在这里,他埋头苦干,发奋进取,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

投奔冯玉祥之初,张自忠被委任为中尉差遣,又称“见习官”,让他随初级军官学习军事,后来又升他为排长。张自忠虽然是学生出身,却没有一点儿浮华奢侈的习气。在军中同士兵一样,吃糙穿次,出操上讲堂,抬土挑砖,一切兵士能做的事,他都能做。1919年,他入教导团深造,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标准学员。团长鹿钟麟夸奖他,说他真诚勤学,吃苦耐劳,前途将非常光明。学习期满,他升为连长,做事更加谨慎,训练更加勤奋,后来又升为营长。

学兵团驻扎于开封南关演武厅,传说这就是岳飞枪挑小梁王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开阔宽敞的大操场,是练兵习武的好处所。

1922年秋梁启超自京南返广东,路经河南时应冯玉祥之邀赴开封观操。操练在演武大厅大操场举行。鹿钟麟率领营以上军官表演器械体操,总部副官长张允荣带领军队表演实弹射击,张凌云带领手枪营表演劈刀,张自忠则带领学兵营表演刺枪。只见演武场上枪声大作,刀光闪闪,杀声震天,好不威武,看得梁先生不住点头。

阅兵之后进行分列式,以营为单位,按次列队以豪迈、整齐的步伐通过阅兵台。当学兵营通过阅兵台时,只见该营先头有两位骑马军官,前头的一位,四方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英姿焕发,头戴金箍帽,佩黄色少校领章,腰束子弹带,左手按辔,右手紧握指挥刀,雄纠纠,气昂昂,马蹄得得一溜小跑从阅兵台前掠过。梁先生兴奋地问身边的冯玉祥:“冯将军,这前面的一位是谁?”“他叫张自忠,学兵营营长。”“哦,威武不凡,威武不凡!”梁启超对张自忠赞不绝口。

1924年春,张自忠被命为学兵团团长。

1924年秋,冯玉祥将学兵团与卫队团合编为卫队旅,孙连仲任旅长,张自忠任第一团团长,冯治安任第二团团长。

9月17日,第2次直奉战争爆发,吴佩孚任命冯玉祥为第三军总司令,令其进击齐鲁。吴大帅没有料到,在此之前冯玉祥已与北洋陆军第十五混成旅旅长孙岳与陕西陆军第一师师长胡景翼密谋倒戈,所以直系军阀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惨遭败绩。在此过程中,卫队旅第二团随冯回翼,张自忠第一团则受命由右向北口直趋长辛店,截击吴佩孚的交通兵团,迫其缴械投降,囚禁了直系首领曹锟,从而切断了京汉,京奉两路交通。

不久,张部奉命移驻丰台。当时丰台已为英军盘踞多年,驻扎着一个营的英国军队。张自忠率部到达丰台车站时,蛮横的英军竟不准他们进入,双方发生争执,张自忠硬是派一个连强行进驻车站。英方派人前来交涉,张自忠说:“丰台车站是中国的领土,中国军队在自己的领土上执行任务,外国人无权干涉!”英军又上告北京政府外交部,无结果,便从军营中开出一个连的兵力,武装包围了丰台车站。张自忠当即命令车站守军:“他不犯我,我不犯他,他若犯我,坚决消灭他!”英军完全包围后,开始向我军射击,气焰猖狂。守军连长根据张自忠的命令,一面从正面还击敌人,同时派出一个班突袭敌后,实行两面夹击,英军不支,被迫撤退。但守卫铁道的英军派遣一位中国人为代表前来谈判,要求中国军队撤兵。张自忠义正辞严:“这是中国的领土,不是英国的地盘,该撤的应该是他们!”几句话呛得来人哑口无言。英军见碰到了硬对手,被迫撤回了岗哨。从此被英军统治多年的丰台车站重新回到了中国人手中。张自忠第一次与洋人接触,便显示出中国军人的铮铮铁骨、不畏强暴的本色。

冯玉祥控制了北京后,吴佩孚慌忙从前线退回,集结残部,进攻北京与国民二军、三军。在京津路的杨村及余汉路保定以北的固城发生激战,张自忠的学兵团增援。出发前,张自忠集合全体官兵训话说:“咱们是爱百姓,不扰民,誓死救国的国民军,一定要严己律己,英勇杀敌,从一点一滴注意不做任何祸国殃民的事。”说完部队连夜出发,乘其不备地绕至敌后,发起猛烈攻击,终于迫使困守固城的曹部投降。

不料,形势却很快逆转,段祺瑞为了排斥冯玉祥,1925年1月发配冯玉祥为西北边防督办。冯思想十分消极,避住北京西郊的天台山,以示不满。这时,冯治安升任卫队旅旅长,驻防张家口,张自忠仍任学兵团团长,继续对新招收的学员进行训练。

不久,由于皖系人物、陆军总长吴光新的极力主张,段祺瑞主持会议,决定取消国民军的名称,将冯部改称“西北军”,冯玉祥密约郭松龄反奉失败后,局势紧张,张自忠奉命移往丰镇,准备东进,这时,张自忠已升为第十五混成旅旅长,归第五师师长石敬亭节制。自此,张自忠成为西北军一员重要将领。

部队调往丰镇时,正值严寒的冬天,冷风刺骨,路局调配的又多是敞车。旅部负责交通的一位副官恳切交涉,才弄到一节蓬车准备给旅长乘坐,没想到张自忠一到车站,知道副官专门为他准备了车时,十分恼火,对那位副官大发雷霆:“那么多士兵都不怕冷,唯独我怕冷?旅长的身体是肉长的,难道士兵的身体就是泥捏的吗?”说完,他毅然登上了敞车。副官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内心却似有一股热泉直涌向嗓眼儿。后来,那辆蓬车留给了伤病员,张自忠和战士却挤乘在敞车里。

冯玉祥很了解民众的苦难生活,所以革命热情十分高涨,这样无形与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形成了对立。1926年,直奉军阀以冯玉祥“赤化”为名,组成规模庞大的“讨赤”联军,共同兴兵对西北军发动进攻。为了保存实力,避开锋芒,寻求自强之路,冯通电辞职,3月前往苏联,顺便向苏方洽谈军事援助问题。

冯玉祥赴苏后,国民军二军在河南溃败,在四面受敌的险恶形势下,国民一军先后放弃天津,退出北京,沿京绥线退往热、察、绥,主力集中在北京西北战略要地南口。士兵们被滚雷和集索手榴弹炸得死伤遍地,尸体堆满山谷,攻势顿挫,被迫只好退守左云右至之线。张自忠部据守山阴旦桑干河北岸。

西北军因群龙无首,难以协调一致,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未能突破晋军防线。不久,多伦失守,南口告急,向绥远撤退,石友三、张自忠部攻下的县城也大半告失。西北军鏖战3月,有生力量损失过半,晋军乘机出兵截击。形势恶化,军心离散,处境十分被动,为保存实力,8月15日,张之江下令西北军全线总退却,留韩复榘、石友三、陈希圣三师断后,与晋军接洽,周旋。

而此时,韩复榘、石友三等人见大势已去,遂生歹意,他们拒不跟随宋哲元西撤,而是企图排斥异己另谋出路。张自忠的第十五混成旅遂成了他们打击的目标。

为了脱离险境,张自忠只好去投奔商震。

抵达太原后,商震果然友好地接待了张自忠,阎锡山任他为参议。

十分戏剧、讽刺的是,大骂张自忠投晋的石、韩二人,后来自己竟主动背叛西北军,投靠了阎锡山。

时光流逝。冯玉祥抵达苏联后,住在莫斯科近郊的一个村落里,当南口陷落和雁北失利的消息传来,并闻知广东革命政府已出师北伐时,养精蓄锐的冯再也住不下去了。8月,他迫不急待地带领左右急驰返国。

国民联军在甘肃整顿既毕,冯玉祥一面发兵救援,很快便击溃了刘镇华的镇嵩军,解了西安之围,一面又赴包头收容石、韩旧部。这时,阎锡山也派代表来包头会冯,并解释此次出兵大同,截断西北军归路乃是出于“误会”。冯玉祥暗地里思忖,没必要与晋军以仇相见,便顺水推舟地说:“我远在异国,小兄弟们不了解阎省长的衷怀,导致双方误会,兄弟深为遗憾。”

经过战乱洗礼的头脑,更渴望简单,更渴望平心静气,一句“误会”的解释可能就省略了一场战事,就使许多个生命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