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娅叹道:“好啦,我回去转告他就是……”韩晓月点头笑道:“这才对。”她这话没说完,忽然眼睛发直,惊叫道:“子饮!”湛娅一怔,韩晓月已跑了过去。她一把拉住面前那人,那人一脸惊讶回头瞧来,却是皮肤黝黑,面容粗犷,哪有易子饮的模样?韩晓月不由得尴尬笑道:“对不住……我认错人啦。”
那人笑笑,瓮声瓮气道:“不碍事……”说着,他绕过韩晓月,匆匆走的远了。湛娅见韩晓月背影落寞,忍不住叹道:“晓月,你又想起易师弟了?”韩晓月笑了笑道:“是我看错了。”湛娅叹了口气道:“回去罢!”韩晓月点头答应。跟在湛娅身后,向天青山走去。走了一阵,她蓦地回头去瞧,想看一看那人背影,但人海茫茫川流不息,又哪里还瞧得见了?
韩晓月叹了口气,心中忖道:“那人的眼神……可真像子饮哩。”其实那人正是易子饮,他方才见到韩晓月与湛娅,登时闹了个手足无措,正不知是逃走还是相认。忽听到二人聊天,他细听之下,这才知道湛娅已经嫁人,韩晓月时至今日还孑然一身。他不禁感叹唏嘘,一时痴了。正这时,韩晓月无意间瞥见他的双眼。韩晓月与易子饮相处十余年,可说寸步不离,她一见之下,当即认出。
易子饮心头暗叫不好,正想离开,却已被韩晓月扣住肩头。他苦笑一声,正打算承认之时,韩晓月却自以为认错,他便顺水推舟,索性装作若无其事,蒙混过关。待二女走远,易子饮这才长出一口气。今日乍见故人,他也无心再流连灯会,当下便跺回客栈草草睡下。
第二日一大清早,易子饮便起床梳洗,又到楼下付了店钱,便动身上山。他有意隐藏踪迹,不叫天青山巡山弟子发觉。便舍弃御空而行,改为徒步蹬山。他在天青山上住了许久,对山路可说是驾轻就熟。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天青派当中。
多年不回,天青山建筑已然矗立当场,但在易子饮眼中看来,却是多了些岁月的斑驳痕迹。果然如狐书生说的一般,天青山这些年来声名大减,弟子凋零。已无往日辉煌景象,易子饮虽然一直拣小路而行,不易撞到他人。但天青山每日早晨那声声响亮的练武之音,却淡了不少。若不是易子饮修为奇高,耳聪目慧,倒也未必能听见了。
念及至此,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摸向韩霄所居住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却见一个蓝衣男子背对着他,正负手站立。易子饮不由得眼前一花,想起当年与姜昕第一次相见也是这般,他一袭蓝衣,风度翩翩,谈吐诙谐。可时过境迁,他如今已是魔教中人,而易子饮也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伶仃人。
那人站在门口,易子饮不好进去,只得选处草丛伏在其中耐心等候。那人等了一阵,韩晓月便走了出来。韩晓月瞧了他一眼皱眉道:“林师哥,我昨日不是已同湛娅师姐说的分明?难不成她没转达给你么?”
那人摇头道:“湛娅师姐虽然说了,可我心中不信,总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韩晓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那人眼神中蕴着怒火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林劭哪点不好?天河星垂剑我已经学全,师父又将万壑无隅传授与我,说不准时隔不久我便是天青下一任掌门,为何你总瞧不上我?”
韩晓月叹道:“我只想陪着爹娘……”林劭摆手打断道:“韩师妹,你这话骗别人还成,我是绝计不信。”韩晓月登时怒道:“你既然不信?还问我作甚?”林劭叹道:“我只想听一听你的真心话。”韩晓月一怔,她默然半晌叹道:“我心中一直住着个不可能的人。”林劭冷笑道:“你指的是易师哥?”
韩晓月黯然点了点头。易子饮听到这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心中忖道:“易子饮啊易子饮,你往年优柔寡断,害了多少人?晓月为你受苦这么多年,看看你做的好事。”他正想着,听林劭又道:“可他已经死了!你总想着一个死人有什么用?”说着,他哼了一声道:“更何况,他也未必比我强!”韩晓月骤然怒道:“不许你这么说他!子饮在我心中没人能比的上,就是十个你,也不如他一根指头。”
易子饮登时嘴中发苦,他几欲忍不住跳出来叫道:“你想我作甚?我不过是个胆小的懦夫。”韩晓月这一句话却惹恼了林劭,林劭冷笑道:“好啊!你总算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罢!说到底,你还是瞧不上我。”韩晓月那话出口已觉得后悔,她马上歉疚道:“林师哥……方才是我说的不对,你可别见怪。”
林劭冷哼道:“话已出口,哪有收回的道理?”韩晓月一怔,问道:“那你要如何?”林劭冷笑道:“这也简单,你答应嫁给我不就成了?”韩晓月登时大怒道:“林劭!你无耻!”谁知林劭不怒反笑,他道:“是啊!我无耻!”说着,他扭头便走,头也不回就道:“你等着,迟早有一****要你求着我娶你!”
韩晓月气的俏脸煞白,她怒道:“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嫁给你。”林劭却不回答,已走的远了。韩晓月气过了头,蓦地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嘴中喃喃道:“子饮不在了,爹爹也病倒了,这天下间还有谁会在意我?保护我?”悲从中来,韩晓月泪水夺出眼眶,染头了衣襟。
易子饮心痛如刀绞,几次都想跳出相认,但他深知此时若是去见韩晓月,唯有让她更加痛苦。思忖半晌,他一咬牙,狠心去了。却说他从门口绕过,若想去见韩霄,唯有做一回梁上君子,从墙外翻过。他记得屋外石墙右侧角落有一处低矮地形,正适合翻越,当年他与韩晓月逃避功课,到后山去玩,便是从这里翻出。
他寻到那处,一纵身便轻巧跃过,进入院内。韩霄所住屋子乃从右数第三间,紧挨他原先所住房间。他便蹑手蹑脚,顺着走廊一路而行,来到了韩霄房门口。易子饮蹑手蹑脚将房门打开,正要进去,忽听房间里一人问道:“是谁啊?”
听那声音,易子饮不由得一震,那不是别人,正是韩霄所发。易子饮只觉头皮发麻,便想逃离。却听那人又道:“是谁啊?快回答。”易子饮心中,是极为尊重这个师父,师父说话,他向来必答。一听韩霄发问,他登时急中生智哑着嗓子道:“是方掌门派我来的。”听韩霄问道:“哦?方师兄可有什么事么?”
易子饮道:“掌门只是派我来瞧瞧韩师伯病情,也没什么大事。”韩霄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进来罢!”易子饮心想自己身穿布衣,并非天青山着装,韩霄一下之下,岂不立时就要被拆穿西洋镜?他登时摇头道:“不用啦!我听韩师伯说话中气十足,想来身子不错,我就不进去打扰您啦。”韩霄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易子饮神色一黯,道:“既然如此,那韩师伯就请好好休息……弟子告退了。”韩霄叫道:“慢来!”易子饮一怔,恭敬问道:“韩师伯还有什么吩咐么?”韩霄道:“我这间屋子左侧那间屋中,有一封信,你去取来,再同我说话。”易子饮一怔,忖道:“那不正是我的屋子?”却听韩霄道:“想什么?还不快去?”
易子饮不敢怠慢,道了声是便走向那间屋子。他一推开房门,不由得怔住了。这屋子家具摆设正如多年前一般,一样未曾变化。就连床上所摆放的被子也是当年林清为她做的。易子饮痴痴不语,用手抚过这些家具,就好似在感受着多年来的岁月一般。过了许久,他才强打精神,找那韩霄所说的信。可找了许久,都未寻到。易子饮不由得奇怪至极,决定再回去问问。
刚走到门口,便听韩霄又问道:“找到了么?”易子饮摇了摇头道:“晚辈愚钝,并未找到韩师伯所交代的信。”韩霄笑了笑道:“罢了,也许是我年岁大了,记错了罢。”说着,他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你就替我转告他几句话罢。”易子饮一怔,奇道:“什么话?”韩霄叹道:“你告诉他,我很好,师娘也很好,不用惦念。”易子饮闻言一震,一句“师父”几欲冲口而出。
但他还未说话,却听韩霄又道:“好啦,我累了,你回去罢!”易子饮黯然点点头,倒退数步,忽然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化作一道鸿光,人已去的远了。
过了一阵,韩霄这才颤悠悠的走出房间,他一身布衣,面容已苍老许多,但却出奇的高兴,他笑道:“这臭小子,也不知进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