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广陵散
伶舟羽哼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琴从套中取出,随手拨弄一下琴弦,登时高声赞道:“果真是中正和平、温柔敦厚。都说太古遗音乃道家圣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杨妙妙点头道:“伶舟公子所言不错,这太古遗音,我正是从一位道学大圣手中讨来。”伶舟羽叹道:“我自小便听家乡教书先生说起天下几大古琴,那教书先生便是道家学徒,对这太古遗音最是推崇。我受他影响,一直想寻这太古遗音睹一睹真容,只可惜我寻山访水,也不知走了多少处,始终没有这琴的踪迹。今日才知,原来这琴被前辈带走啦!”
杨妙妙笑道:“当时事出仓促,陵修重伤不得不治,我来不及考虑,便带着这琴一起入了狱目山。这等宝贝本该流传千古,让世人见其风采。”说着,她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它偏偏要与我在这不被世间察觉的角落永远封存了。”伶舟羽也叹了一声道:“这当真是造化弄人。”兰艾瞧了,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不就是一块破木头么?不见就不见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伶舟羽神色一肃,摇头晃脑道:“兰艾姑娘此言差矣,正所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妻子好合,如鼓瑟琴。会琴的女子呀,总是让男子喜欢的。”
兰艾闻言,神色一变,盯着易子饮道:“你也喜欢会弹琴的女子么?”易子饮万料不到伶舟羽将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道:“我也不知。”兰艾哼了一声,想起宁玉若既能与伶舟羽吟诗作对,想必这琴艺也不算差,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失落忖道:“怪不得这呆子总是不瞧我,原来女子是要学会弹琴的。”伶舟羽只顾嘴上痛快,却忘记兰艾瞧着粗犷,实际心思极为敏感,但他一个男子,也猜不到多少女子心事。
见兰艾不再说话,还当她认输服软,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杨前辈,咱们这比试能开始了么?”杨妙妙白了伶舟羽一眼道:“我一瞧便知你现在技痒,忍不住想弹弹这琴是不是?”伶舟羽挠挠头笑道:“前辈明鉴。”杨妙妙哼了一声道:“既然伶舟公子等不及了,那咱们这就开始比试罢!”她心中寻思道:“等下待伶舟公子弹完一曲,我便自认不如。正好还了人情,同他们一起上山。”念及至此,杨妙妙便道:”伶舟公子,来者是客。还请伶舟公子第二场比试也打头阵罢!“
伶舟羽早就迫不及待,他也不谦虚,登时一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晚辈这就从命了。”他站直身子,缓缓将衣衫褶皱抚平。伶舟羽此时神情极为肃穆,他捧起太古遗音,缓缓坐倒将长琴放于膝头之上。蓦然间,他手指勾起一条琴弦。
“铮!”众人眼前一花,伶舟羽霎时间相貌大变,好似一个六甲老人,须发花白,长髯正随风而起。他手指几转,琴音立现。初时,琴声星星点点,时隐时现,似是空谷探竹,露打枝叶。渐渐地,琴音清晰,犹如暴雨狂袭,噼啪大作。众人眼前景色又是一变,伶舟羽悠然而坐,身上衣衫肆意飞扬。他人若癫狂,乍喜乍悲。手中拨撩更是如暴风骤雨,一股浩然正气,蓬勃而发。直冲伶舟羽发髻,将他长发激得猎猎飞扬。“铮铮铮!”如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又如水打青石,玉碎帛裂。
忽然,琴音未绝,琴弦崩断。却听伶舟羽朗声吟道:“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天籁荡苍天。”他诗词饮罢,蓦地哈哈长笑。兰艾忍不住奇道:“这书呆子疯了么?琴弦断了他还高兴?”却见尹千行神色激动,赞道:“好曲!好词!尹某虽不敢自夸嵇康在世,但对这广陵散还算颇有研究,但今日闻伶舟贤弟一曲,竟胜过我这些年来千万琴曲,我尹千行可算是服了你啦!”
兰艾又是问道:“这人也疯了么?”易子饮微微一笑道:“他二人不是疯了,只是二哥方才一曲太过精彩,就连琴弦也束缚不住音色,与其说琴弦被二哥弹断,不如说是琴弦被音律震断才是。”兰艾一怔,惊讶道:“这书呆子如此厉害么?”易子饮微微一笑赞道:“二哥的琴艺我先前曾有耳闻,但我也料不到竟是如此高超。”兰艾正自沉默,便听杨妙妙拍手笑道:“今日闻伶舟公子一曲,令我受用终身。若是我不拿出些真本事来,倒叫人小瞧了。”伶舟羽悠扬笑道:“前辈过誉,只要前辈不计较晚辈毁坏古琴才是。”杨妙妙奇道:“这琴已是你的,我计较什么?”伶舟羽一怔,随之笑道:“前辈胸怀宽广,晚辈佩服。”杨妙妙笑了笑,取过冰弦琴道:“伶舟公子的《广陵散》叫人好是佩服,那且听我一曲罢!”她方才心中虽有打算认输,但见伶舟羽琴艺如此高超,不禁心中大动胜负之念,忍不住之下,这才没有出言认输。
伶舟羽笑了笑道:“在下一睹前辈高艺。”杨妙妙浅浅一笑,盘腿而坐,兰花指在琴弦上微微一拈,琴弦急颤。她神色悠然,全不是伶舟羽方才那般如痴如狂。兰艾怔怔瞧了一阵,忽然问道:“她在弹什么?怎么我听不见?”却见易子饮伶舟羽几人一脸沉醉,谁也没有回答。兰艾心头不禁极是疑惑,她环视一周,见四周众人无不摇头晃脑,深深入迷。她再一瞧,却见卓聘婷与自己一样,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
兰艾奇道:“你也听不见么?”卓聘婷点了点头道:“我一点音律也听不到。”“这就奇怪了,”兰艾撅嘴道:“为何子饮他们能听到?”卓聘婷默然一阵,忽然叫道:“我知道了,这便是师父曾提过的‘稀声无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