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动画作品的审美魅力
一、动画艺术的审美张力
张力,本来是物理学术语,《辞海》上解释:物体受到拉力作用时,存在其内部而垂直于两相邻部分接触面上的相互牵引力。例如悬挂重物的绳子内部就存在张力。所谓审美张力,即是艺术品本身具有的内在审美价值在审美过程中被欣赏主体感受、体验、发掘、思考而不断呈现、扩张、增强发散出来的艺术魅力。
动画艺术的审美张力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1、陌生化的动画意象与人们惯常思维的巨大反差所形成的审美张力。
在动画银幕或屏幕上出现的人物、动物、植物以及各种物体、事物、环境、气氛……其造型、形态、动作、运动、色彩、声音以及情节、故事等等一切视听影像都是观众在现实生活中未曾见过的、令人惊奇的、完全陌生的,因而,一下子引起观众的注意,并唤起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的极大兴趣。亚里士多德说:惊奇给人快感,而且印象深刻。
本来,人们对老鼠、鸭子之类动物非常熟悉,熟悉得甚至有些厌恶,然而,米老鼠、唐老鸭之类的动画形象却让人乐趣无穷而惹人喜爱。人们看过中国和外国很多精彩各异的哈姆雷特的舞台形象、银幕形象和荧屏形象,对他们各有所长的表演感动不已,但谁也不会想到哈姆雷特竟然变成了“狮子王”,如此令人震惊,令人赞叹,令人完全陌生的艺术形象激起强烈的审美欲望,唤起了观众的审美兴趣。即使象《梦幻街少女》、《听到涛声》之类的写实类动画作品,尽管其中的人物是画出来的形象,但也不是摹写生活真实的画法,如素描、油画等,而是以夸张、变形的漫画塑造出来的动画形象,同样也让人感到陌生、新奇。至于动画中的天堂仙界、海底龙宫,各种神魔鬼怪征战厮杀的离奇故事,更是现实生活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般人恐怕连想也想不到。动画艺术正是要创造这样完全陌生的世界,与人们司空见惯的现实世界形成强烈对比,使观众在两相对比中感觉两者差别愈大随之产生的惊奇感就愈大,审美欲望就愈强,从中获得的兴奋和快感也愈多,这正是动画艺术的审美张力之所在。
2、动画艺术创造出超常性的审美形态所构成的审美张力。
动画艺术创造出陌生化的意象构成奇异的审美形态,具有较大审美张力,其实,常见的优美和崇高两种审美形态以及悲剧感、喜剧感在动画艺术的表现中同样也具有不同凡响的审美张力。
(1)优美感:
优美形态呈现出和谐、对称、均衡、简洁、精致、幽雅、柔媚、轻盈、秀丽等审美素质。在中国古代美学中,称之为阴柔之美,清代美学家姚鼐曾对优美做过非常形象的描述:“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轻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沧、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惜抱轩文集》卷六《复鲁洁非书》)优美的结构形态特征主要表现为和谐、即指事物中各结构因素间相辅相成,均衡协调形成一个单纯、统一的整体。这种和谐,是人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在配比上的协调。也就是说,构成优美的审美对象在配合比例上非常恰当,既能满足自由驰骋的想象力,又能满足严格按照心理内在尺度标准衡量的理解力,使两者达到统一,给人以轻松、雅致而又心旷神怡的审美感受。
动画艺术在创造优美形态中可以优于其他艺术而达到最佳境界。为此,在动画中一方面想象力的发挥可以尽其所能的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另一方面理解力所要求的内在尺度可以根据几何学、力学、运动学、声学、色彩学等进行精确的计算,然后以最符合审美标准的比例做出美术设计、音响设计和导演的整体构思,从而使感性的想象力和理性的认知达到高度的有机统一。这种优美感既表现在动画片的剧作结构、形象设计和影像情景中,同时也体现在影片的整体风格上。如《风中奇缘》在自然崇拜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中不忘抒写印第安少女与英国青年的浪漫绮丽的恋爱故事。特伟主持拍摄的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是受我国近现代著名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名画《蛙声十里出山泉》、《虾》、《荷花蜻蜓图》的触发创作的,齐白石笔下的蝌蚪、青蛙、螃蟹、蜻蜓活灵活现、天真可爱、情趣盎然,令人喜不自禁,优美形态跃然纸上。
(2)崇高感:
崇高,相当于我国古代美学中的阳刚之美,姚鼐说:“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雷,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岭,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如光也,如日,如火,如金镏铁,其于人焉,如冯高远视,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同上书)关于崇高,德国哲学家康德认为:‘崇高’对象的特征是无形式,即对象形式无规律无限制,具体表现为体积和数量无限大,以及力量的无比强大,是超出常人感官所能掌握的限度。他把崇高分为两种,一种是数学的崇高,一种是力学的崇高。对于数学的崇高是从数量上着眼的,他说“假使我们对某物不仅称为大,而全部地、绝对地,在任何角度(超过一切比较)都称为大,这就是崇高”,即是数学的崇高。关于力学的崇高,他说,“威力是一种超过巨大阻碍的能力。如果它超过了本身就具有威力的东西的抵抗,它就叫做支配力。在审美判断中,当自然被看成对我们没有支配力的威力时,它就是力学的崇高。”也就是说,自然对人类没有实际的支配力,我们对它有足够的抵抗力。康德又说:“好象要压倒别人的陡峭的悬崖,密布在天空中迸射迅雷疾电的黑云。带有毁灭威力的火山,势如扫空一切的狂飙,惊涛骇浪,无边无际的汪洋以及巨大河流投下来得悬瀑之类景物使我们的抵抗力在它们的威力之下相形见拙,显得渺小不足道。但是只要我们自觉安全,它们的形状愈可怕,也就愈有吸引力,我们就欣然把这些对象看作崇高的,因为它们把我们心灵的力量提高到超出惯常的凡庸,使我们显示出另一种抵抗力,有勇气和自然的这种表面的万能进行较量。”(以上均引自康德《判断力批判》第84、89、95、100、101页)这里讲的“另一种抵抗力”,就是我们在精神上显示出来的比自然威力更大的威力,也就是一种主体的超越精神。
实际上,崇高体现了想象力和理解力在力量上的协调。就是说,想象力在审美空间上得到自由发展,显示出一股压倒一切的气势,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随之,理解力也将“内在尺度”提到新的高度与想象出的审美对象紧密吻合,造成格外壮观的协调,表现出粗犷、壮阔、恢宏、激荡、刚健等审美特征,给人以惊心动魄的审美感受。例如像《埃及王子》、《风之谷》等动画片就是以生命的忧患意识表现主人公向悲剧厄运展开决战的勇气和意志,在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中虽然充满了焦虑和恐惧的悲剧气氛,但仍散发着浓重的的崇高气概。最终仍是代表真善美的一方取得了胜利。
显而易见,动画艺术在展现崇高的审美形态中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因为想象力和理解力同时都可以发挥到极致。
(3)悲剧感
悲剧总是有主人公的痛苦、磨难、不幸或死亡。因此,它总是饱含着对命运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是产生悲剧感的原因。悲剧感是出于对命运(必然性)的焦虑和恐惧,从而唤起一种正视命运、接受命运挑战的勇气和决心,于是要与生命一决胜负。(参见叶朗主编《现代美学体系》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47——251页)苏珊·朗格认为悲剧是厄运,展现了从生长到衰落的生命形式。“悲剧表现了对生和死的意识,它必须使生命显得有价值,显得丰富而美妙,必须使死亡令人感到敬畏。”(《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422页)动画的虚幻和变形本性似乎不宜于创造严格意义上的悲剧,但是营造悲剧氛围,渲染悲剧色彩还是不乏其作的。《钟楼怪人》将原著《巴黎圣母院》宣扬真善美的主题更深化为人性的挣扎与反抗,在激烈的性格冲突中隐隐透露着宿命般的悲剧感。《狮子王》更把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哈姆雷特》中的人物性格悲剧做了淋漓尽致的角色置换。
(4)喜剧感
喜剧感的突出特点是轻松愉快的笑,这种笑包含着同情感、智慧感和新奇感。喜剧作为一个审美形态,包含了多种因素,有滑稽、机智、幽默、诙谐、夸张、误会等,因此,喜剧的笑也不是单一的,而是有许多不同类型的笑,如嘲笑、理智的笑(机智)、轻松的笑(幽默)、同情的笑(反讽)。(参见《现代美学体系》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47——251页)苏珊·朗格从生命形式的角度来解释,认为喜剧是幸运,是充满生命力的形式,是展示了充满危险和机会,正在展开的未来的生命幻象,因此,“喜剧情感是一种强烈的生命感”,“它是紧张迅速、夸张的、生命力的显现形成一个爆发点,引起欢乐和笑声。”(《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404页)大多数的动画片都是在轻松愉快的喜剧氛围中展开想象和故事的。例如《小鸡快跑》、《玩具总动员》等,让人们在体验主人公惊险刺激的经历同时开怀大笑。
二、动画艺术中神话元素的审美潜质
原始时代,各国所处地域各不相同,山河湖海阻隔互不往来,因此各自的神话传说也互不沟通,但所反映的题材,歌颂并崇拜的神灵却大同小异。因为各国原始人所面临的客观环境基本相同,原始思维的内容、方式、结果也大体一致,自然表达出来的神话精神也就不谋而合了。
1、动画艺术浸润着神话精神
概括地说,世界各国神话中所体现的基本精神是德、力、智,这三者是人类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生存和发展都须臾不可或缺的精神资源,更是现代动画艺术创作应该汲取的最可宝贵的精神营养。
(1)动画形象蕴含着神话之德
中国神话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神话英雄奋不顾身将苍生从天塌、洪水、猛兽围困的灾难险境中拯救出来;古希腊伟大的创世救世之神普罗米修斯不但创造了人类,而且不顾万神之主宙斯的反对,从太阳车的火焰里取出火种,赠于人类,从此人类文明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但他自己却被宙斯用铁索绑缚在高加索的悬崖上,让饿鹰日复一日地啄食他的肝脏。可见,上古时代诸神们以拯救众生为己任的博大胸怀和无私奉献的伟大品德,是人类永远崇敬和传扬的圣德。现代社会更需要传承和弘扬这种为人类、为社会、为他人而甘愿自我牺牲的伟大公德。在很多动画片中的英雄形象身上也都闪耀着崇高道德的光辉。《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龙梅和玉荣为了抢救集体财产而献出了生命;《天空之城》中的高科技之城的公主希达和少年巴斯为阻止军方抢夺“科技秘密”而英勇斗争,终于使天空之城免于灭顶之灾;《风之谷》中的娜乌希卡为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而奋不顾身地挽救荷母,以保持生态平衡。当然,这些动画形象的创造不一定有意识地继承了古代神话英雄的道德品质,但他们在幻想的动画世界里毕竟被或多或少地加以神话化了,因此,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道德力量和古代神话英雄的道德精神是相同的。我们倡导这一点,是希望动画艺术完全有可能也应该将神话之德发扬光大。
(2)动画故事展现着神话之力
中国神话英雄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子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东海;夸父弃其杖,化为邓林;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断修蛇于洞庭,禽封于桑林等许多故事显示了伟大的神力。古希腊神话英雄也不示弱,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婴儿时就捏死了两条毒蛇,长大后赤手空拳扼死了曾吃掉很多老人、孩子和牛羊,而且任何人都打不进身的涅墨亚的怪狮,杀死了能够随砍随长的九头蛇妖,战胜了米诺斯王的疯牛,驯服了狄俄墨得斯的食人肉的马;忒修斯到克里特岛米诺斯迷宫杀死米诺斯牛;伊阿宋和希腊英雄们乘船到黑海岸的科尔哈斯去取金羊毛等等许多故事展现了英雄们以强大的力量克服种种惊险、艰难,最后获得胜利的经历。这些故事反映了人类祖先面对自然界的种种威胁,盼望着有更强大的力量战胜这些灾害,于是幻想出这些充满神力的人的故事。
现代人同样喜爱英雄故事,特别是青少年崇拜英雄、学习英雄们的行为。因而富有神奇色彩的英雄故事正是动画故事的极好题材。现代人崇尚的力量往往是与知识、科技、智慧结合在一起的。《铁臂阿童木》、《超人》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功,正显示了力与智高度结合所产生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