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对第三、四辆车上的日军的围击也行将结束。只是这批鬼子会游泳,没负伤的大多借助公路旁的水沟逃走了,战场上只剩下几个受伤未死的家伙还在挣扎。他们从草丛里跳出来,一边疯狂叫喊,一边挺着刺刀歇斯底里地向新四军官兵冲了过来。
战斗过于紧张,虽然“向鬼子喊话怎么个喊法”已经解决,日语口号也早就练过几遍,但从始至终都没人记得喊过。现在看这拼命的架势,似乎也用不着再喊了,他就算是能听懂,你的好心也会被当作驴肝肺。新四军仗着人数优势,一群人叉一个,就像叉条小鱼一样,给几个日军残兵全给解决了。
检点战果,击毁四辆汽车,打死13名鬼子,加上日军抢运的伤者,总计有20多人死伤,此外还缴获三八式步枪10余支。己方除误击身亡1人外,还有数人负伤。
卡车上装着食物、被服等军需用品,因为人手少,还要抬伤员,只能取走一部分,其他与车辆一起予以焚烧。
伏击战前后大约经历了半个小时,粟裕估计镇江之敌应该已得到消息,对方有公路运输的手段,机动增援的速度将会很快,因此在匆匆打扫战场后,即下令迅速撤离。
也是过了半个小时,驻镇江的第三师团增派的援兵赶到,共有17辆运兵车和1辆装甲车到达韦岗,不过现场除了残骸,已空无一人。
1938年6月18日,第三师团再次对韦岗一带“搜剿”,韦岗的民房几乎全部被烧毁,不少当地民众遭到枪杀,但日军仍未能发现先遣支队的踪迹,甚至于也搞不清楚这支奇兵的来历。
当天,南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接到第三师团传来的报告:“一支番号不明的中国军队,对由镇江至句容的车队进行了伏击。”
“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随即向韦岗派去3架飞机,进行低空盘旋搜索,自然也是一无所获。
找得到才是怪事,先遣支队此时已转移至宝埝,宝埝在韦岗以东30多里外。听说新四军击毁汽车,打死日本兵,又看到他们缴获的武器,宝埝人欢欣鼓舞,纷纷走出来欢迎这支凯旋之师。
童炎生说,自进入苏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热闹场面,韦岗一战,一下子就把新四军在当地的形象给树了起来。
自南京失陷,苏南民众已有半年多没有见到一支像样的中国军队,更不用说还能打胜仗了。在苏南各个地方,三五个日本兵,甚至是徒手士兵,都可以到远离据点十里八里的村庄横行,老百姓毫无抵抗的能力,敢怒不敢言。
新四军恰如横空出世,逐渐成为敌后群众一种不可或缺的心理依靠。
粟裕为自己,也为先遣支队和新四军开了个好头,韦岗战斗的意义和价值自然非破路可比。陈毅得知后高兴地说:“江南处女战打得很好。”他擅长写诗,随即吟诗庆贺:“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从新四军军部到三战区,级级上报,国民政府军委会给新四军军部发来嘉奖令:“所属粟部,殊堪嘉尚。”
1938年6月中旬,第二支队从皖南出发,到达南京至芜湖铁路以东。经新四军军部指定,第二支队主力由粟裕指挥,完成了先遣任务的粟裕重回二支队。
穷人当家
韦岗伏击战前后,“华中派遣军”的前锋部队已攻占安庆,直抵马当要塞。
1938年6月23日,新四军军部向挺进苏南敌后的各部队发出最新指示,要求继续以游击战的形式,对武汉保卫战进行配合。
这个指示的前提,是新四军能在苏南打游击并取胜,然而事实上,究竟能不能,谁心里都没底。
韦岗伏击战虽然首战告捷,但通过这一战也可以看出来,日军在苏南占有多大优势——被伏击的并不是正规的野战兵,打他们都那么费劲,更别说第三师团等极富作战经验的老师团了,而且江南相对发达的交通,稠密的人口,无险可据的丘陵平原,均跟山地游击战的特点完全不符。
茅山是苏南为数不多的山脉,被新四军确定为游击基地。陈毅没去之前,他想象中的茅山,应该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哪知道真到了茅山,才发现山上不仅无树无花,连茅草也不多不厚,既藏不下单人独马,也隐蔽不了大部队。这一情景,曾让陈毅大失所望。
如果劣势无法改变,那就寻找优势。陈毅、粟裕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这个优势,那就是“华中派遣军”的兵力集中在武汉和广州,即使在韦岗吃了点儿亏,对新四军还是持轻视态度。
打游击最好的时机,就是当对方轻视你的时候,这时候他异常骄傲,异常疏忽,毫无防备,若再不趁机上去占点儿便宜,那就不是他的错,而是你的错。
优势能克服劣势,有的优势还得顺延,粟裕接下来要打的仍然是伏击战,而且又是拿日军运兵车开涮。
打仗经验是个慢慢积累的过程,所有经验和教训都不能白白浪费,他对韦岗伏击战进行了“复盘”,从地形选择、火力配备等十个方面,一个个细节抠,抠到手榴弹投掷量应提前多少米,都做了分析。
1938年7月,在粟裕的指挥下,第二支队伏击了当涂至芜湖之间的火车,结果再次获得成功:击毁日军军车1列,缴获大批军用品。
粟裕对江南抗战有自己的观点。
刚刚出山的新四军“家徒四壁”,不仅人少,武器差,而且普遍缺乏正规作战的经验。穷人嘛,更得学会当家,日子要一天天过,一年年过,新四军如果一开始就与日军大打运动战,没多长时间就会被打个精光,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但要是能够积小胜为大胜,就会越来越好过。
粟裕甚至认为,哪怕战斗中只打死一个敌人,只缴一支枪都是赚了。
第二支队就这样反复“蹭”日军的便宜,他们经常打胜仗,当然这样的胜仗规模都非常小,真的是打死1个鬼子或缴1支三八大盖的那种。
“小小胜”越来越多,直到破天荒地俘虏了日军士兵。
进入7月中旬以后,第三师团等老师团已接到进攻武汉和广州的预先号令,宁沪杭地区的守备将逐渐交由从日本国内调来的新编师团担任,但也正因为处于交接期,“华中派遣军”更不希望院子里老是莫名其妙地飞来各种小石头、小瓦片,多烦人哪。
1938年8月22日,“华中派遣军”从第三师团抽调了4000余人,骑兵500余人,兵分八路,水陆并进,对正在小丹阳地区活动的第二支队展开合围。
能从三年游击战中活下来,粟裕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仗势压人的大合围,他祭出了在那些年屡试不爽的法宝:敌进我进。
第二支队主力在小丹阳以西隐蔽,一部与日军相对而进,直接奔袭南京近郊。
当日军到达小丹阳时,没有找到新四军踪影,但却连连接到后方告急电报,说是不用找了,新四军的军旗已经插上了雨花台的制高点。
日军指挥官从没有见识过这种游击战的打法,也不知道粟裕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撤退回防。
日军一收,粟裕马上把主力抽出来,兜在背后打鬼子的尾巴,前后共毙伤日军50余人,己方无一伤亡。
这样兴师动众的大合围,不是一拍巴掌就能组织得起来,对合围的失败,日军也无可奈何。
1938年9月,武汉会战进入关键时期,“华中派遣军”所属6个师团全部调出参加作战,接防守备任务的为4个新编师团。
这4个新编师团必须占领和警备苏、浙、皖三省,其实也就只能控制一些主要城市和交通线,别说抽出机动兵力了,就连必要的警备兵力都不足。
趁此良机,新四军得到迅速发展,对地形民情也慢慢地熟悉起来。
陈毅眼中的茅山,不再是一无是处,在山里待的时间一长,他发现茅山果然是“名实相符”:山上的茅草不仅多,而且厚,多数的山窝曲折处,远了看不到,近了才能看出玄妙,起码在里面藏几支小型游击队不成问题。
1938年10月25日,武汉会战结束,“华中派遣军”攻陷武汉,但中国政府并未因此投降,那些抽出去的老师团只能继续留在正面战场作战。
这个时候,“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已经开始真正把新四军当回事了,曾经的单纯防御也逐渐转向攻势防御,然而兵力不足仍然是日军难以解决的老问题,即便在部分使用伪军后,仍然显得捉襟见肘,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尝试改变策略。
鹰抓兔子
日本是一个善于模仿和学习的民族。新四军擅长打游击战,他们就翻抗战前中国的内战史,看国民党部队如何对付游击战。
蒋介石“围剿”苏区用的是碉堡战术,日本人照搬过来,对新四军采用“梅花桩战术”。
“梅花桩”是形象的说法,其实就是指碉堡据点。日军先以交通网为基础构建封锁线,再依据封锁线,在其内部设立“梅花桩”,从而以这样一个个棋盘式的小块来压缩新四军的活动范围。
同是“围剿”,日本人比当年的国民党军队可狡猾毒辣多了,要战胜这样的对手,只有一个办法:
你比他更聪明、更威猛!
第二支队司令部设在小丹阳,日军就在周边拉起封锁线,对第二支队实行压迫和围困。这条封锁线上有一个“大梅花桩”,它在日军盘踞的战略基点芜湖附近,是一座古镇,叫官陡门。
从根据地前往官陡门,必须经过100余里的河网地带,中间各条河沟纵横交叉,深不可涉。在这百余里的河网地带,还有星罗棋布的其他“小梅花桩”,能威胁或截断进攻部队的归路。
官陡门是整个封锁线的中心,纵然新四军能逼近官陡门,日军也能立刻予以援救:半个小时之内,各个“小梅花桩”的增援部队可完全到达官陡门;不用两分钟,飞机便能飞到官陡门上空,对地面部队进行低空轰炸和扫射;官陡门未超出芜湖日军炮兵的射程,只要接到呼救信号,炮兵就可实施火力支援。
正因为如此,官陡门被日军认为是安全系数最高、完全可以高枕无忧的据点。
对手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正是军事上可以出奇制胜的所在,在对敌情和地形进行侦察后,粟裕果断决定拔除这根“大梅花桩”。
官陡门的硬件似乎不差,它的不足在于守兵不济。
从新四军的实际情况出发,粟裕非常强调打弱敌,这也是他自红军时期就形成的一个经验。他还为此打了一个比方:假如敌人是一只螃蟹,弱敌就是螃蟹的软肚皮,打螃蟹要先捅这个。
日军难打,从一般士兵的技术动作,再到军官的指挥,都具备较高水准,同时日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防御时十分顽强,死不缴枪。
如果驻扎官陡门的全是鬼子,粟裕就要三思而后行了,但守在那里的是300多伪军,则另当别论。
伪军战斗力不强,易于崩溃,被新四军戏称为“豆腐军”。只要进袭过程中不被发现,能够确保速战速决,用粟裕的话来说,就是“鹰抓兔子”,手到擒来。
粟裕铺开战争图卷,他写下的第一个字是“奇”。
自1939年1月中旬起,粟裕便在二支队展开了夜间动作训练,大练白刃战、河川战和街市战,不过为了起到奇袭效果,对具体要攻哪里并未透露。
大家只能私底下打哑谜。这个说:“究竟打什么地方啊?”
那个问:“打的到底是哪个呢?”还有人已经在担心:“只怕伪军预先逃走了,那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