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战神粟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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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家拼的是本事(3)

粟裕率领的是“牵制队”,即挺进师的主力,所有军政事务皆由其一人处理,可以不听刘英调遣,这倒反而使他在战场上拥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和余地。

叶飞“狡兔三窟”式的闽东经验显然对粟裕启发很大。他在率“牵制队”单独活动时,除保卫和发展较大块的游击根据地外,还在根据地之外,建立起一些小块根据地和游击基点。

几座或几十座条件较好的村庄相连,就是一个游击基点,隔开二三十里,又可以建一个,这样逐步向外发展,基点密集一些的,便能形成小块根据地。

有了这些公开或秘密的游击基点,游击战可以做到更为游刃有余,部队打仗打累了,马上利用晚上转到游击基点,休整它个三五天,侦察好敌情后再跳出来打。

游击队再次呈现出滚雪球式的发展,挺进师由几百人扩大到一千五六百人,地方游击队达数千人,一度丧失的浙西南根据地也相应得到了恢复。

1936年9月,蒋介石摆平了“两广事变”,马上便动手策划对南方游击区的“清剿”方案,这意味着新一轮压力测试又要开始了。

这年冬天,在江西打游击的陈毅被围在梅岭达20多天,饥渴难耐之中,写下了被称为绝命诗的《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

写下绝命诗的当天,敌军没有进山搜查,第二天梅岭也很平静。一打听,才知道爆发了“西安事变”,蒋介石在西安被扣,负责在江西进行“清剿”的国民党军队全都急急忙忙地撤出了游击区。

蒋介石虽然被扣,整个“清剿”计划却并没有因此完全停摆。“西安事变”爆发三天后,刘建绪就任“闽赣浙皖四省边区剿匪总指挥部”总指挥,其主要目标指向浙南游击区。

当初罗卓英进攻浙西南时,集中了40个团,刘建绪能调集到的兵力比他还要多,共有43个团,可是浙南游击区的范围已大大超过浙西南,挺进师可以在浙江30多个县境活动,这样一来,网小了,罩不住。

刘建绪于是将四面包围改成层层逼近,即由外围到中心逐次展开,先把挺进师压向东南,最后在浙南包围聚歼。

不过此时刘建绪对浙南游击区的“清剿”,基本上还属于西安事变前的惯性操作,如果粟裕和刘英能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就可能等来政治形势的进一步变化。

游击队吃亏在信息不对称。

由于没有电台,粟裕等人得不到中央的明确指示,只是从城里搜集的报纸里,才知道“西安事变”的消息,根本想不到后来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政局变化,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现有实力允许的条件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1937年1月,粟裕指挥挺进师在峰文向逼近的敌军发起主动进攻。峰文是一座村庄,在浙南游击区的中心区域,地势十分险要,挺进师同4个团的敌军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形成了各自据险对峙的局面。

从兵力对比来看,敌众我寡,一旦对方援兵到达,挺进师就可能被包围,这是兵家所忌。也就是说,敌军可以拖,挺进师拖不得,一拖便是输。

经过侦察,粟裕发现峰文村南面的敌军驻兵是一个福建保安团,战斗力较弱。下半夜,他用少数部队迷惑住当面之敌,亲率主力向南迂回,在击溃保安团后,一举突出了包围圈。

峰文战斗展示了挺进师的作战能力,刘建绪一下子跳了起来。

太极推手

峰文战斗的时候,“西安事变”早已得到和平解决,蒋介石被迫接受了“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的主张,但他要联的是“北”,而不是“南”。

蒋介石的这个策略被称为是“北和南剿”,即一边与陕北红军主力进行合作抗日的谈判;另一边则对南方游击队采取不承认主义,其目的就是趁谈判结果出来之前,将南方游击队予以一网打尽。

有蒋介石的支持,又探测出了挺进师的实力,刘建绪开始向浙南发起大举进攻,粟裕迎来了3年游击生涯中最为艰苦的一仗。

刘建绪实施“拉网式”推进,粟裕就将部队化整为零,以几十人甚至几个人的分队形式相向而进。大家跟太极推手一样,你梳过来,我钻过去,你要我的山头,我去你的后方。

看着“敌进我进”似乎很简单,但如果哪个细节出了漏洞,双方来个脸碰脸,鼻子对鼻子,那就悬了。

为了避免漏洞,粟裕逐渐成“精”。他擅长各种兜圈子、躲猫猫的办法,什么“8”字形、“S”形、电光形、回马枪,总之是飘忽不定,出没无常,让你挖空心思都找不着他。

每到一个地方,粟裕一定要亲自对地形道路进行调查。比如前面有条岔路,左转弯去哪里,右转弯又去哪里,都得打听得清清楚楚,这样即便在路上与敌军不期而遇,也能利用岔路将其甩开。

行军得提着小心,宿营也不能松懈,因为这时候往往更危险。

一般情况下,粟裕绝不会选择大村庄宿营。大村庄道路多,不好警戒。即便是小村庄,也不是每座房子都适宜住宿,得首选那些独立的砖瓦房,有后门的那种,确保一有情况能够马上脱身。

宿营时,分队实行五班制,粟裕自率一班在中间,东、西、南、北各放一个班,哪个方向有风吹草动,就由哪个方向的班实行阻击,以掩护其他班转移。

粟裕自率的那个班其实就是指挥机关,但机关人员全都是一专多能,就算是绘图员、卫生员也都能随时提起枪来打仗。

战场之上,一个优秀的指挥员,必须学会把诈术实施到极致。

某次,有两路敌军逼近,粟裕知道这两路人马还没有联系上,他就借助一座高地,率部向两边射击,等两路敌军发起反击,再从高地的一侧秘密转移,让敌军自相残杀,这叫作“鬼打鬼”。

又有一次,粟裕所率游击分队被追到一条山沟里,前面据点挡着,过不去。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想到了一招。

游击队和一般的国民党保安团在着装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灰军装,只是帽子不同,游击队是红五星八角帽,保安团是“青天白日”徽。

粟裕就让大家把袖管和裤管卷起来,帽子拿在手上当扇子扇风,然后以保安团的名义,大摇大摆地混过了哨卡。

刘建绪属于湘军系统,论名气远不如罗卓英,但他在湖南曾和贺龙领导的红三军打过仗,从中掌握到了红军作战的一些特点,加上他的人多,一把一把梳过来,纵使粟裕再机灵,也有偶尔撞一块儿的时候,由此经常出现令人心跳的场面。

粟裕率分队“敌进我进”时,正好看到龙泉河南岸的公路上开过一辆汽车。汽车上通常会满载给养,既为“独狼”,见到这样肥嘟嘟的猎物就没有不捡的说法,但是没想到汽车还挺贼,竟然让它从网中给溜掉了。

因为这次意外失手,分队暴露了目标,反过来成了对方追逐的猎物。

分队急忙越龙泉河北进,傍晚时到达了一条叫松阳溪的小溪边。这时突然天降暴雨,引起山洪暴发,本来不起眼的小溪瞬间变得又宽又深,根本无法涉渡,再找渡口,天太黑,也不知道在哪里。

一直忙到天亮,分队仍然没能走出迷途,追敌倒是来了。

粟裕马上掉头向南,走了一会儿,再杀回马枪,往北折回溪边。

这下终于找到了渡口,而且正好有条船。

天助我也,众人喜出望外,七手八脚地爬上了船。可是还没等坐稳当,岸上就响起枪声,中埋伏了!

游击队的回马枪并不是第一次使用,敌军也不知上了多少当,再笨也能咂摸出点味道。他们料定分队还要回来,便有意施了一招“请君入瓮”之计:溪边摆条船,人全都隐蔽在岸边的房子里。

真是坏出了水。分队跳下船,沿着溪边,边打边跑。

敌军穷追不舍,而且越聚越多,怎么甩也甩不掉。粟裕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仍觉得后怕,说:“那真是紧张极了!困难极了!”

万不得已,大家只得往山野里的荆棘丛里钻。趴荆棘里虽然不好受,但总比让人逮住强。

敌军追上来一看,咦,怎么人没了,就到处搜,一边搜还一边喊:“看到了,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

要是真看到,您直接开枪瞄准不就得了,瞎叫什么叫,显然这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声音能听到这么真切,也说明敌人已经非常接近,粟裕悄悄地把驳壳枪子弹推上了膛准备着,对方不到面前便罢,一到面前便开枪,反正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还能赚一个。

游击队在暗处,敌军在明处,搜索时就不敢那么大胆,加上天降大雨,夜幕降临,这帮人终于支持不住,纷纷收兵回营了。

他们歇了,游击队还不能停,必须继续为自己寻找生路。

漩涡

分队重又返回松阳溪。

雨虽然很大,但水流已不是很急,可以组织泅渡。游击队员都会游泳,当下便游了过去。

松阳溪北岸也到处都是敌军的游动哨,平均每隔5~10里,就得跟敌人遭遇。粟裕使出浑身解数,绕的绕,兜的兜,冲的冲,一天一夜连打7仗,走了180里路,才得以脱险。

这样命悬一刻的情况非止一次,行军如此,宿营也一样。

浙南很多地方都是山区,不一定有正好合适的小村庄在等着你。没有村庄,就得住到山里。这一次,分队宿在了半山腰,并布置了警戒。

不料敌军对那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们绕过哨兵,爬到了山顶,然后居高临下对游击队进行射击。

粟裕急忙率部往山下走。山下有一条江,分队顺江而下,计划从下游泅渡过江。

这条江差点儿就把粟裕给收了去!

刚刚下水,他就被一个大漩涡给卷了进去。这种江里的漩涡十分可怕,人被裹挟其中,只能一直跟着它旋转。

粟裕来来回回连转了三四个圈,怎么划都划不出来。当他被迫钻进荆棘丛里时,那时候的感觉是“紧张极了,困难极了”,现在则不光是紧张和困难,而是“危险极了”——再划不出来,就会被漩涡吸到水底。

说时迟,那时快,尚在岸上的人赶紧递了个伞柄过来,让粟裕攥住,死活把他拖上了岸。

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山上的敌军又追下了山。跑是来不及了,一群人你推我拉,从石壁攀上悬崖,就地躲藏起来。

假如此时被敌军发现,突围或存活的概率就很小了,好在天色已黑,敌军没发现悬崖背后有人,全都呼哧呼哧地从悬崖下面追了过去。

很多时候,这其实就是在一次次地逃命,看上去一点不潇洒,甚至十分狼狈,但生存和战争的智慧也正是从此处得来。

1937年4月,刘英与上海地下党接上了头,了解到中央“联蒋抗日”的新主张,于是以临时省委的名义,向刘建绪发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电文。

刘建绪经过蒋介石同意,在报上公开答复,表示愿意和浙江红军进行谈判。

连谈3天,谈崩了:刘建绪要的是投降和收编;刘英能够答应的是合作和改编。

1937年5月,刘建绪见谈判破裂,再次将大兵压上,粟裕等人所面临的艰苦也被相应放大到了极致。

游击队不得不整日整夜地跑路,几天几夜不睡觉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曾经有一次,粟裕连走3天3夜,到了有群众掩护的游击基点后,才一头倒下,足足睡了40多个小时未醒。

在此过程中,他的脚踝受了伤,既没药敷,也不能停下来休息,只好用苦菜叶子贴着继续走,过了两个月伤口才痊愈。

1937年9月,粟裕开始收到来源不一的消息,这个说“共产党投降了”,那个说“红军被收编了”,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

在早已失去与中央的联系,甚至与刘英的临时省委也互不通音讯的情况下,粟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决定派侦察排出去一探究竟。

侦察排化装成国民党部队,轻车熟路地开进龙游县溪口镇。进入镇公所后,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们原来在山区剿匪,奉上级命令,有急事要和县政府联系。”

镇长见状,连忙叫通了县政府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县长本人,带队的侦察人员在电话中故意问:“报上都说红军投降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还剿不剿匪了?”

县长的回答道出了真相:“现在国共合作了,红军将改编为八路军,要开拔抗日……”

问明了情况,侦察排又拿了些报纸,便返回进行汇报。

伴随着“七七事变”、“八一三事变”,抗战高潮终于到来,其实早在8月,刘建绪已亲笔致信刘英,要求重开谈判。

因为与刘英没有联系,粟裕先前并不知道这些情况,闻知后十分兴奋,当即致信附近的遂昌县政府,要求派代表前来谈判。

遂昌县政府复函同意。游击队方面的谈判代表由粟裕亲自指定,他本人虽未直接参与,但一直悄悄地坐在仅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静听。

经过3天谈判,双方达成一致,粟裕下山了。

一位老游击队员说起下山时的情形:“每个人都是一头长发,穿的衣服补丁加补丁,破上加破,身上满是虱子。”

艰苦岁月不只给人难堪,还有作为战士所必须经历的磨炼和考验,这样在进入下一个搏杀场时你才不致心虚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