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鸭蛋和蔻蔻都发现,虽然结果是失恋,但恋爱这件事却让魏真大有进步。
“你以前总是板鞋牛仔裤,现在呢,还穿纱裙,高跟鞋。多有女人味呀。”鸭蛋说。
“你还会卖萌了!也学会抛媚眼了。放心吧,你肯定嫁得出去!”蔻蔻说。
“我当然嫁得出去,只是我怕再也不会这么爱一个人了。所以才好难过。”
鸭蛋没有恋爱过,但她有专业知识呀,她很有把握地说:“难过就是一阵子,不会是一辈子!熬过这阵子,你就不会这么悲观了!蔻蔻也是一样的!”
“那你陪我们熬吧!”
“嗯,我愿意陪你们去疯去放纵!”
学校后面是美食街,她们一天去几次,吃吃这个,尝尝那个,喂流浪猫;魏真也跟鸭蛋一起去上课,去欣赏美女,调戏帅哥,也被帅哥搭讪;学校里还有一条梧桐大道叫“风之舞”,她们吃了就来“遛食”,牵着手大声唱走调的歌;她们还去农大的试验田偷了蔬菜来煮韩式泡面;还有一次,她们在路上碰到几个男生,他们喝完玻璃瓶装的老酸奶,就把瓶子砸在地上。魏真问鸭蛋:“他们什么意思?”
鸭蛋说:“听那清脆的声响呗!自以为霸气侧漏!”
魏真跑过去,从一个男生手里夺下来不及“侧漏”的酸奶瓶,说:“同学,我示范给你看,什么叫真正的霸气。”
她跑到奶店,把瓶子和一元硬币往柜台一放,大声说:“老板,再来一瓶!”魏真美滋滋的喝着酸奶,蔻蔻和鸭蛋笑得东倒西歪,男生惊讶得小脸通红。她们转身离开时,男生追上来问魏真:“同学,留个电话号码行吗?”
魏真留下了电话,虽然故事并没后续,但魏真需要的,也不是后续。只是一种趋势,一种她仍然能投入爱情的好趋势。
魏真好起来时,蔻蔻也顿悟了,她说:“鸭蛋说得对,再好的爱情。也不能替代母爱,也许,我该去看看我妈妈。”
8、
大学毕业,蔻蔻进了旅行社,常有机会带团去广州,她常去看妈妈,母女关系渐渐融洽;鸭蛋追随爱情和梦想去了远方,那个男生懂得她也愿意陪伴她。而魏真已经是桐川一家汽修厂的女掌柜了,她的新男友是男掌柜。她们各自忙碌,很少见面,她们盼着三人同聚,也策划着要一起旅游,可时间总不凑巧。
三年之后,早春的深夜,鸭蛋接到电话,爸爸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
她像坠进了残酷的梦境,人都呆掉了,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可时间靠近长假,订不到机票了。她打电话给蔻蔻,半个小时后,蔻蔻利用工作关系帮她买好了机票。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魏真,魏真却先打了电话来:“我已经知道了,别担心,我马上赶去你家,安慰你妈妈。”
鸭蛋刚上飞机,魏真又说:“我和蔻蔻会合了,我们来机场接你。”
这是鸭蛋人生里第一次真正的别离,第一次真正的失去,这场别离永无重聚之日,这份失去永不可挽回,也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替代弥补。原来,人生就是一场场别离,一场场失去。这种痛苦,再多的专业知识也无法缓解。
魏真和蔻蔻陪着她,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任何时候她摇摇欲坠将倒下,她们都扶稳了她。时光让她们成长领悟,让她们懂得如何安慰朋友。
鸭蛋说:“我最难过,是他为我付出一生,我不曾好好回报过,也再没有机会回报了。”
魏真说:“他为你付出,只为一件事:你平安快乐。”
蔻蔻说:“没错!你好好生活下去,就是对他的回报!你抚养你长大,教导你懂事,正是为了有一天他离开之后,你也能好好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呀!”
她们说的道理鸭蛋都懂,书上都有。但她们给予的陪伴,那些温暖的话语,温柔的怀抱,坚实的臂弯,却是任何书本都给予不了。
鸭蛋也知道,在这世间,再没男人能像爸爸那么爱她,也再没有女孩,能像她们,陪彼此经历人生大事,琐细小事,那些最重要最珍贵的事。
9、
鸭蛋要把妈妈接到她身边去,临行前的一天,魏真和蔻蔻都来为她们践行,魏真的男掌柜也来了。男掌柜问:“这么多年,你们有没有红过脸?吵过架?”
她们好默契,都想到了那棵小树。自从种下那棵树,她们也争论过,面红耳赤过,但谁也没有生气过。如果谁要生气了,马上会有谁说:“树!”这是一个字,也是一句暗语,更像一根魔术棒,它轻轻一点,快生气的人便瞬间快乐起来。
这么多年,她们几乎忘了那棵重要的树,再没有回去看过它。
她们相视一笑,说:“走,去看我们的树。”
她们像年少时一样,手拉手,穿过街道,穿过操场。她们看到的不是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小树,而是一株开着紫色花朵的大树。她们都惊呼起来:“紫玉兰!”
是啊,它是紫玉兰,别名辛夷木。
阳光洒下来,花朵闪闪亮,原来,人生注定要失去,要别离,但在不经意的时光里,某些属于你的收获,也正悄然来临。
送给梦露的时光机
1、
梦露姓张,张梦露,不是玛丽莲·梦露。
爹妈给她取的名字是张秀芬,当时不土,还很潮呢。张秀芬八岁学戏,十二岁登台,十六岁考上地方川剧团,专门唱仙狐旦。这一年,她看了一部叫《豆蔻年华》的电影,女主角是玛丽莲·梦露,美得不像话,张秀芬迷进去了,她回来就把名字改成了张梦露。
梦露也是西瓜的妈妈。
西瓜认识张梦露时,她不再唱戏了,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她很漂亮,手也漂亮,那双手能数钱飞快,打麻将利索,剥糖炒栗子比谁都能干,也擅长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但它们却不具备家庭主妇的功能,缝补做饭不会,洗衣扫地嫌累。
书面语称张梦露这种人为不称职妈妈,不靠谱太太。方言就两个字涵盖:昏君。造句可以是:张梦露这个老昏君!
婴幼儿时代的西瓜活得不容易,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她不止一次被张梦露失手滑倒在澡盆里;也曾被张梦露放置在供销社柜台上翻滚落地上;还被张梦露带去看马戏弄丢,差点被马蹄团拐走。
这些是西瓜爹告诉她的。
西瓜爹握手术刀很在行,握菜刀来却不行,一家三口的吃饭大事,交给了他们家楼下的机关食堂。西瓜一放学,张梦露就喊:“西瓜,打饭去呀!有炒三鲜就多打点!别再打豆芽了,你都快长成豆芽了!”
食堂吃来吃去就那几样,西瓜虽不挑食,可味蕾没坏。她到同学家蹭饭,同学妈妈烧得一手好菜,糖醋排骨,清蒸鲫鱼,豌豆尖滑肉汤,她能多吃两碗饭。眼看着自家爹妈不给力,她只能激发自己的潜能。
她八岁时在作文里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厨师;她九岁会做回锅肉,十一岁能剁馅包抄手,十三岁已是厨房掌门人,而张梦露煮个速冻汤圆都煮不熟。张梦露也不是白吃白喝,她负责帮助西瓜进步。
她会点评:“排骨汤太咸!晚点加点水去。豆腐没入味啊,下回起锅前记得勾芡!”
她也会点菜:“我想吃粉蒸五花肉咯。”“清蒸鲫鱼很好吃哦,西瓜你试试?”
对此,西瓜从未回一句:“有本事你自己来啊。”她想都没想过。
张梦露也不会指导西瓜写作业,她下班回来就等着吃饭,吃了看TVB连续剧,或者呼朋引伴打麻将。西瓜遇到不懂题目,只好独立思考,被迫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张梦露还喜欢按自己的审美打扮西瓜,她给西瓜编满头的小辫儿,一条条小蛇似地卷起来,惹得男生们凑过来揪扯。她给西瓜买的衣服也花红柳绿,西瓜穿得像一朵鸡冠花。西瓜吃尽了被同学嗤笑的苦,被迫早早学梳头,学穿衣搭配,为了买一件黑色外套压住那一片赤橙黄绿,她干起来了代写英语作业的兼职——这也客观上提高了她学英语的积极性。
西瓜长到十三岁时,已是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全能少女一枚。
2、
西瓜十四岁这年,张梦露的供销社关门大吉,西瓜爹希望张梦露能从现在开始学做一个贤妻良母,还来得及。可张梦露挑挑眉:“哦?你以为我就没有梦想和追求嘎?”
她有的。她将“秀芬”改成“梦露”就是为梦想搭建的第一块垫脚石——她要演电影,当电影明星。可她生不逢时,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微博,没有选秀,她只好心有不甘地藏起梦想在西南平原的川剧舞台上,走凌波微步,轻舞水袖演浪漫动人的仙女,或者狐狸精。
她爱看电影,有空就泡在电影院里,并假想自己的女主角,随着她们的命运起伏悲喜交加如痴如狂。
她也订了电影杂志,她还模仿过封面女郎拍照;杂志里也有她们的生活与八卦。她们看起来都不食人间烟火。她也就鄙视煮饭缝补洒扫,一心琴棋书画诗与花。酒是不喝的,唱戏得爱护嗓子——昏君就是这样养成的。
她们的感情总是坎坷的。她也不让自己顺利,到二十三岁,她也腾挪跌宕出两三场失败的恋爱。她妈挥着晾衣架骂:“还不正经找对象结婚,张秀芬!你是真要当狐狸精哪!”
张梦露耗到了二十五,成了川剧团有名的大龄青年。这时,卫星电视普及到千家万户,川剧团过气了,人人都在另寻出路。对旦角们来说,除了唱戏,也只剩下嫁人。张梦露才如梦初醒,捡了一个每天给她写情书的医生嫁了。
那些情书写在心电图纸上,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些不是她特意讲给西瓜听的,是她磕着瓜子和牌友忆往昔峥嵘岁月时,西瓜陆陆续续听来的。西瓜也到了爱做梦且不止于吃一桌饕餮盛宴的年纪,她有点被张梦露感动,爱做梦是女人们共同的天性。
西瓜和张梦露也做着同一个梦——当掌柜。
对赋闲在家的张梦露来说,掌柜梦比明星梦接地气多了。
她问西瓜:“假如是你,你想卖什么呢?”
西瓜想了想,说:“卖梦啊,我要把我做的梦都写在纸上,装进彩色的玻璃瓶,再放在装饰着绿色植物的橱窗里,等人来买。”
“除了这个呢?”
“嗯……我想想,”西瓜眼睛一闪一闪地说,“卖童年啊,我这一代人的童年,童年的玩具,零食,漫画书,还有回忆什么的!”她的童年充满了自力更生的艰辛味道,但她仍然不缺芭比娃娃白雪公主和棉花糖,以及童真乐趣。
张梦露皱眉,瞪眼,喝道:“好好说话!”
西瓜立正稍息:“那就开个精品店嘛!卖头绳发卡毛绒公仔围巾袜子什么的!”
这个可算是少女系掌柜梦的基本款,也符合张梦露的心意。
一个月之后,西瓜学校的后街上,多了一家叫“梦露与西瓜”的精品店,专卖各种韩式饰品卡哇伊小物。这类小店附近也有,但张梦露的货品新颖独特,做工精美,再加上她天生萝莉脸,又善于装嫩卖萌,因此深得女孩们喜欢,精品店生意爆好。
她又豪爽,凡是西瓜的同学,她统统默认为VIP,九折优惠还送礼。一时间,西瓜班上的女生都在说:“西瓜的妈妈好漂亮哦!”“是啊,好年轻哦!”“而且好温柔哦!”“要是我妈妈也这么萌就好了!”
听到这些,西瓜自然默默欢喜,自己昏君妈可算是有值得她傲娇的地方了!
3、
张梦露不知道,这时的西瓜正面临着人际关系困扰。
西瓜是天蝎座,看起来神秘冷漠,胸膛里却沸腾着一颗热情的心,然而她不主动,很多人被她的表象蒙骗,失去了接近她,跟她做朋友的勇气。她没什么朋友,有的只是孤单。她正茫然不知所措呢。
张梦露帮她赢来人缘和友谊,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西瓜放学会到店里帮忙,那会儿也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女生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西瓜发现,连续几天,有个长发大眼的女生都在“退潮”时候到店里来,她先装着东看西看,最后才拿起一款小皇冠试戴,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地看。
吊牌上标着价格,对十四五岁的女生而言,即使九折也太贵了。她没有想买的意思。
何况她总是穿校服,脚上的鞋子也旧了。从校服的颜色看,她上初三,快毕业了。
张梦露也发现了,一天,女生来试戴皇冠又走了。她说西瓜:“你刚才一直看着她干嘛?她脸都红啦。”她说着想起自己,“我也有过这种时候啊,我唱戏没几年,想买一块上海手表,买不起就跑去看,连看几次,营业员不耐烦了,甩脸说,不买就别看了。我那个自尊心哟,伤得……”
周六中午,店里很冷清,张梦露在电脑上打麻将,西瓜给她送饭去。女生又来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头发刚洗过,柔顺的披散开来,清秀好看。她径直走过去拿起皇冠戴在头上,对着镜子扭扭肩,抿抿嘴。她问张梦露:“阿姨,我能借这个拍照吗?”
“没事儿,拍吧。你有相机吗?要帮忙吗?”张梦露一股热情。
女生从书包拿出一架相机来,张梦露喊西瓜说:“你去帮她!”
那是一架老旧的傻瓜胶卷相机,西瓜握在手里,女生又说:“到学校门口去照。”
在学校门口,女生摆出各种可爱姿势,灿烂笑容,看起来幸福极了。
她们一起走回店里,女生将小皇冠小心翼翼地还给张梦露,并道谢,说完又加了句:“我就把照片拿到隔壁去冲洗,寄给我妈妈。”
张梦露问:“你没跟你妈妈在一起啊?”
“没呢。”
“那你跟谁生活?”她还真是操心。
“爷爷奶奶。”
女生走出去了,春天的和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张梦露望了望着女生的背影,她拿起小皇冠追了出去。
她回来了,对西瓜说:“我送给她了,那个皇冠。”
“我看到了。”西瓜说,“你没问人家妈妈为什么不跟她一起生活吧?”
“你以为我那么傻啊,这种事,点到为止,刨根究底人家多难堪,你以为,我们送人家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就有权刨问人家隐私?”
“哇,你进步了呀。”
星期一,女生装了一篮包子来送给张梦露。篮子清新可爱,她奶奶用藤条编的。包子松软味美,是她亲手做的。张梦露大大地夸赞了包子。女生走后,她不忘朝西瓜撒娇:“你啥时候做这么好吃的包子给我吃呀,我的大厨?”
西瓜更喜欢那只篮子,她摆在床头用来收纳各种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