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写给时光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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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忧伤四重奏(10)

琉璃去按门铃,一个女人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抱皮球的小男孩。琉璃问:“于正海先生住这里吗?”

女人狐疑地打量她,说:“他现在不在,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小男孩问女人:“妈妈,这个姐姐找谁?”

女人回答:“找爸爸。”

琉璃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一旁的母亲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她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琉璃扶住母亲,对女人说:“我是琉璃,是于正海的女儿,这是我妈妈,请转告于正海,我们来找过他。”

女人五官变形,惊声尖叫,抱起小男孩猛冲回屋。

母亲完全崩溃,像孩子般失声痛哭,最后,她昏厥在车站。黄昏的车站空无一人,琉璃抱着母亲,感觉到天崩地塌一般的绝望。

她哆嗦着打电话叫救护车。

7、

末班车正好进站,莫良辰从出站口过来。暑假他没有回家,他大学的城市是省会,他和同学来小城做社会调查。

他看到了琉璃,还有琉璃的母亲,他错愕不已。他狂奔过来,大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不等琉璃回答,他背起琉璃的母亲说:“叫救护车!多打几次,我们去路边等!”

琉璃的母亲在医院昏睡了一整晚。琉璃和莫良辰在病房陪着。琉璃看着母亲的睡相,她竟莫名安心。近几年,母亲一直失眠,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漫长。

后来,她也靠在莫良辰身上,缓缓睡去。

她醒来,莫良辰仍保持昨晚的坐姿没有动过。她知道,这是他怕吵醒了她。已是黎明时分,房间透进微光,莫良辰的眼睛在微光里清澈闪亮。他说:“琉璃,我喜欢你。这是我每天清晨最想说的话。”

琉璃胸腔里叮咚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落进了心里。那是成长给她的答案。她摸摸脸上的胎记,暗暗想:莫良辰,等我变完美,我们就相爱。

琉璃母亲醒来后,情绪平静,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琉璃哄她说:“我们出门旅游啊。”她笑起来:“旅游好啊。”她只字未提琉璃的父亲。她将他忘了。她的等待,她的爱,她的痛苦,全都在睡了这一觉之后,遗忘了。

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个夏天,海子没有写信来,秋天也没有,冬天更没有。琉璃渐渐想不起他的音容笑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渐渐像隔世般遥远。奇怪的是,桥上那个将吻未吻的瞬间,她却记忆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

大二结束,琉璃仍然没收到海子的消息。她终于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和担忧,她有种想走进雪山去找他,即使找不到他也要找到真相的冲动。可她的体质无法适应高原气候,她更害怕预感变成现实。

她将自己的挣扎困惑告诉了莫良辰。她说:“他对我很重要,当我没带面具你也觉得我不卑不亢从容美好,那是因为他改变了我。”

莫良辰说:“我明白了,我去帮你找他!现在正是夏季,可以上雪山。”

8、

莫良辰回来时,已是初秋。他来到琉璃的学校,亲口告诉她海子的消息。他的皮肤变得黝黑,脸上还有因紫外线强烈照射留下的酡红。他目光炯炯,神色悲悯。

他和琉璃坐在长江边的沙滩上,他说:“他牺牲了,去年春天。”

他又拿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包干花。他说:“这是雪莲花,在他的哨所旁采的,留个念想吧。”

琉璃捧着雪莲花,货船驶过来推着江水涌上沙滩,琉璃的双脚被淹没。他不在这世间了,他不会回来看她了,那个桥上将吻未吻的吻,永远不会发生了。

原来,她一直在盼望那个吻还有机会发生。那应该是她的初吻,那是第一个喜欢她的人。原来,她等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吻。

然而,她注定只剩盼望,这个盼望,将会比一生还要漫长。

暮色往江面上聚拢,莫良辰说:“你想坐多久,我就陪你多久。”琉璃一直坐到夜露浸润了头发和衣服。

莫良辰陪了琉璃整整一个月。他陪她上课,陪她做兼职,陪她爬山,陪她说话。他每天为她画画,他四处搜集笑话和糗事讲给她听,他跑遍大街小巷为她买家乡常见的冰糖苹果,他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投入她的生活。

他说:“琉璃,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只求能默默陪你。”

舍友们对琉璃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而且他还那么帅!”羡慕之中又有遗憾,这么帅这么好的男生,为什么偏偏喜欢一个脸上长着难看胎记的女生呢。

深秋,莫良辰要回校,琉璃去送他。莫良辰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他什么都不必说,他这一个月的行动,是如此热烈真挚,即使最动听情话,也会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该说点什么的人是琉璃。琉璃很想说点什么,那句话,一次次从心头涌到舌间,可她就像失去了声音的小人鱼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莫良辰感觉到了,他热切期待。然而他只听到琉璃说:“谢谢你,多保重。”

琉璃在站台上朝她挥手,清晨的阳光里,她的长发随风飞舞。她左脸上的胎记像初熟的苹果,闪耀着诱人光泽。他那么喜欢她,连她的缺陷都喜欢。

火车启动,琉璃越来越远,莫良辰深陷在座位里,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缓缓倾泻而下。

9、

琉璃21岁,她继续努力存钱。莫良辰不再言语行动思想意识都围着琉璃展开,他离开学校,四处游走写生,画出了很多生机勃勃的画。

琉璃22岁,她终于存够了做美容的钱。一场美容手术后,她左脸上的胎记消失无痕,她变得完美。但她发现,生活并未因此变得完美。过去的困扰然存在:父亲再未回家;母亲更加健忘;英语六级未过;她还是会买到坏掉的苹果……但这些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有勇气和决心对莫良辰说出那句话了:我也喜欢你,让我们在一起。

琉璃欢喜雀跃动身去找莫良辰。她在火车上接到莫良辰的电话,他说:“我在敦煌鸣沙山,你听到了吗?风吹过山头,山发出阵阵鸣声。”

琉璃仔细听,那一阵阵的声音,像呜咽,像悲鸣,又像歌唱。

莫良辰说:“这两年,我走过很多地方,看到了许多风景,我一路想念你,又一路放下你。我以为我一辈子也无法放下你,但现在我做到了。”

他的声音混合着风沙的鸣声,那么近,那么远。琉璃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茫然地地举着电话,火车在暮色里穿行,她又听到他说:“我不后悔我的努力和付出,因为,我做过的最好的事,就是喜欢你。”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在琉璃回程的路上,这三个字像风沙的鸣声一样,一直在她的耳旁回荡。她一直以为青春很长,怎么就来不及了呢?

大学毕业后,琉璃留在山城,莫良辰游走四方,他们像朋友一样保持淡淡联络,但再不曾见面,直到2010年,山城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雨灾难。

莫良辰特意赶来看她,确认她安然无恙。那是朋友间的匆匆一面,没有叙旧,没有怀念。莫良辰似乎没注意到胎记消失了,他只发现,她的模样有些许改变。

后来,莫良辰踏上去机场的大巴车,转瞬他又跑了下来,琉璃依然站在原地,他拉拉她的手腕,轻声说:“抱一下。”他们就抱了一下。琉璃听到莫良辰的心跳,汹涌澎湃如海潮。这是一场她此生错过便永不再来的海潮。

莫良辰还送给琉璃一幅画,画里是枫桥盛开的苹果花。画的背面写着:也许你也会想起我,就像想起一朵不重开的花。

其实,不只是他,也不只她,还有他,以及他们,他们的青春,都是一朵朵不重开的花。

风会把想念带给他

1、

若桐生活在山城,山城依山而建,曲曲折折的台阶是山城常见的风景。

这个八月,百花街12号庭院里的台阶被太阳晒得滚烫。

若桐听到有人按门铃,她拉开门,滚烫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少年,他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他戴着墨镜,穿着白色T恤,背包上挎着一只蜻蜓风筝。

她问少年:“你找谁?”

少年取下墨镜,她从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果绿背心,纯白热裤,头上戴一顶白色贝雷帽。她有点窘,他一定注意到了,她的帽檐下没有头发。

“你好,我找梁若桐,请问她是住这儿吗?”

若桐看看风筝,隐隐猜到他是谁,她小心地问:“你是?”

“我叫张泽树,从南方来。”

若桐的心狠狠一颤,紧张忐忑焦虑兴奋一起涌上心头。她的大脑飞速思考,不多时便做出决定。她客气地笑起来:“哇,那么远来呀,若桐不在家,她和我姨妈旅游去啦。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也没太重要的事,就是看看她,说好了要陪她放风筝的。”他眼里的光彩黯淡下去,烈日炙烤着他满脸的失望。

“太阳这么大,你先进来吧。”若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张泽树点点头,侧身进来。

若桐倒冰水给他冲橙汁。她当然知道他来做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背着风筝跨越两千公里来履行约定。

在剃了光头的那个晚上,她清楚自己这副模样没法见他了。她上微博找他,想取消约定,可他没出现,此后也一直消失。没想到,他却来到山城,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可自己这模样,若承认是若桐,只会给他惊吓。

他们是微博上的朋友,然而微博上的梁若桐并不真实,她也从未想到会因此认识一个叫张泽树的南方少年。

张泽树喜欢的是微博上的那个若桐。她很心虚,即使没有经历那个暗黑的星期五,她还有一头稠密乌黑的长发,她也会心虚。

张泽树一口气喝完橙汁,问:“梁若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我姨妈只说这边降温了她们就会回来,最迟在开学之前吧。”她心想,就算你要等,也等不了那么久吧?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呢。

“那你是……”他问。

“我是若桐的表妹,熹彤。朱熹的熹,红彤彤的彤,若桐是梧桐的桐,”她从未蓄意欺骗他,可现在她无路可退,只能用一个谎言,掩饰另一个谎言。她鄙视自己,却又庆幸,她没给他看过自己的照片,“谢谢你,熹彤,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走吧。”他倒笑得灿烂。

若桐很想挽留他,想再看看他,想跟他说说话,想跟他去放风筝,可她有什么理由?对熹彤来说,他不过是陌生人。而真正的熹彤,此时正在海滩上捡贝壳吧。

10、

张泽树戴上墨镜,沿着滚烫的台阶走到街道上。

若桐拿起伞,锁上门,沿着滚烫的台阶走下去。街是老街,方砖铺地,也火辣滚烫。

若桐撑开伞,伞很好用,既可以遮太阳,又可以在跟踪的时候替自己打掩护。他们走过一面铺满爬山虎的墙,又走过一片瀑布样的绿藤,又走过一家茶铺,一家蔬菜店,一只被剃了毛的贵宾犬趴在门口吐舌头。

他走到街口。街口有棵古榕树,榕树后是一家老旅馆。张泽树走进了老旅馆。若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心里一阵窃喜。

傍晚,热浪不再灼人。若桐买了两个大番茄,她打算去古榕树下徘徊,假装买菜与张泽树偶遇。

张泽树正站在古榕树下,望着她的方向。

她的心咚咚跳,他却笑得坦然:“我想吃火锅,可我看了看,街边那些吃火锅的,至少也是两个人,我害怕一个人去吃会被鄙视,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吃火锅?乐意之至。”若桐笑起来,“这附近就有家,味道很赞,也不贵。”

火锅店在横街对面,桌椅都摆在街边,因为生意太好,上菜很慢。张泽树看着若桐的番茄:“能吃吗?”若桐点点头。

张泽树拿过一个番茄,用纸巾仔细擦拭,若桐心想,至于吗?不就是吃个番茄嘛。

张泽树却将擦干净的番茄递给若桐,自己又拿起另一个,在T恤上擦了一下吃起来。

火锅滚烫,若桐戴着帽子更是闷热无比,她恨透了这顶帽子。

“我很冒昧……”张泽树忽然问,“你的头发……”若桐的心一缩。

其实她不必紧张,因为对他来说,没有头发的人是熹彤,但她的心还是微微刺痛。

一股力量怂恿着她,她说:“有个男生送了我一个水果手机,说是提前给我的生日礼物,然后他到处说我是她女朋友,还当着同学拉我的手。我不喜欢他,就想还给他,可手机不见了。男生说我是骗子,他找人把我堵在学校仓库,把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那样的头发不能见人,我只好剃了光头。”

若桐艰难地笑:“也怪我自己,谁让我虚荣呢?我很想要一个水果手机,班里同学都有,就我没有。姨妈不可能买给我,她供我吃住,给我交学费,已经很难得了。”

一阵悲伤从张泽树的眼里涌出来,他问:“这么说,你是寄住在姨妈家,那你父母呢?”

她垂下眼眸:“坐牢去了,诈骗罪,还有两年。”

若桐再抬头时,张泽树眼里涌出的悲伤,已如海潮将她淹没。

3、

这天晚上,若桐躺在黑夜里,回想她和张泽树的故事。

她羡慕那些活泼开朗,笑语欢颜的女孩,她们既会卖萌耍宝,又充满御姐能量。她收集了一些符合这些特质的段子,将段子里的女主角替换成自己。她只想编织一个梦取悦自己。

她也关注了一些有趣的名博,有时也评论转发,有个微博叫“天使爱美丽”,而天使是一只牧羊犬。

一天,一个叫张泽树的男生关注了她,还发私信说:“我在天使爱美丽的微博看到了你,你的评论好有趣!我也喜欢狗狗。”

若桐不喜欢狗狗,她只是假扮喜欢小动物的萌女孩。但张泽树当真了。张泽树将她微博的里一切都当真。当她忧伤,他就来鼓励安慰;她卖萌,他就来大呼可爱,她变身御姐,他就来充当粉丝。

微博虽然只是一张面具,但藏在面具后的她却有一颗真实的心。她被他感动了,满心欢喜。

张泽树也常找她聊天,说自己的生活,喜好,心情。他住在一个海边小镇,他喜欢踢球,喜欢游泳,讨厌吃鱼,害怕蜘蛛,他成绩不好,梦想成为球星。

她也会安慰他,鼓励他。他们也一起在线看电影,然后热烈讨论。他们虽从未谋面,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