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的心,还没来得及酸楚,她的眼睛,却早已不由自主掉下泪来,掉落在纸上,一滴又一滴。没有人比这双眼睛更清楚自己的爱情。
这双眼睛,在冷漠而公式化的词句背后,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人勇敢决绝,永不悔改的爱。尽管,是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错的人。
海鸥认识王轩辕那一年,只有16岁,高中生。她和父亲住在这个城市北边的一间低矮的平房里。父亲是一个送水工。不分四季寒暑,扛着一桶又一桶的纯净水,走向一家又一家。维持父女二人的生活。
王轩辕只是叫了一桶水。他只想要一桶水而已。可是这个中年送水工,积劳成疾,加之长期营养不良,他和他肩上的水,在王轩辕面前一同倒下了。他把他送进医院,替他掂上治疗费,然后打电话给他在学校的女儿。
那个瘦弱的女孩子,嘴唇紧抿,始终一言不发。她似乎要把每一分力气,都用来面对这常突如其来的灾难。
不知是出于道义,还是同情,王轩辕每天都来医院看望父女。三天后,父亲在医院去世了。
那天,这个瘦弱的女孩,拒绝所有人的帮忙,自己替父亲洗脸,穿衣,剃须。然后背起父亲,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她走得飞快而吃力,她眼里完全看不见汽车和行人,有几次差点被汽车撞上。
从人民医院到城北,大约6公里。女孩就这么背着父亲走过来了。
她始终没有掉一滴泪。直到父亲下葬。
那片公墓,冷清而荒凉,王轩辕站在离女孩五米远的地方,垂手静立。有风吹来,有鸟飞来,花瓣落下来。
这个女孩,这个孤儿,靠在王轩辕的肩上,终于放声大哭。哭完,她说,眼泪掉下来,父亲就离开了。
其实,王轩辕可以不管她的。作为一个陌生人来说,他已经做得够多。女孩已经十六岁,虽未成年,但也有了生存能力。她不傻不残,她不会饿死冻死。但她还是个学生,她会辍学,可能堕落,可能受伤,可能被某个男人占尽便宜。王轩辕,在海鸥父亲的墓前,他说,你继续上学。我会供你的。等你工作了,再还我。可是先人说得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三十二岁的王轩辕,刚刚做了父亲的王轩辕,被这个瘦弱坚强的女孩震撼了。他供她读完了高中。海鸥坚持不上大学。她在王轩辕的公司里,做一个小小的统计员。十八岁以前,海鸥喊王轩辕,叔叔。如今,她喊他,王总。不久后,她就喊他,轩辕。不是没有年轻的单身男人可以爱,只是这个男人是她继父亲之后最亲近,最可信赖的人。她也知道,他们是不能相爱的。可在女孩的爱情里,是没有隐忍这样的词的。她生来就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青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东西,十八岁的男人喜欢十八岁的女人,二十八岁的男人也喜欢十八岁的女人,三十八岁四十八岁的男人同样喜欢十八岁的女人。只要是男人。王轩辕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为她租了房子,就是路程父母那一套旧房子。她等他不定时的临幸。在公司里,除了眼神的交接,没有破绽。她在小小的房子里为他煲汤,女人爱一个男人,总是想宠爱他的胃。她为他买白色的袜子,买白色的底裤。但是他都不能穿走,只在她的床上,他才完全属于她的。她的柜子里,总有他的拖鞋。她的厨房里,有他专用的杯子,她的床上,有他专用的底裤睡衣。她的心里,有他专有的位置。而他的家,她只在父亲去世那年去过一次,他的妻子看她的眼神,就是简单两个字:打发。那幢乳白色的欧式别墅,她永远不会是女主人。那里,没有任何一样属于她的东西。她是他的情人。港湾。临时住所。他也不会陪她过元旦和春节。或许,连处暑小寒也不过的。他的底线是,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他一直守住了。而她的底线在哪里呢。她曾经有的,只是,她自己一次次把它冲破了。沫沫和路程坐在这一张张写满黑字的白纸面前。难于呼吸。沫沫发现一页日记,有些残缺,是用横格子笔记本写的。字迹同照片背后的一样。于海鸥写的。她说,今天,朗朗来看我,她是我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了。她说,喂,海鸥,你这样可是不成的。现在《婚姻法》有规定的,二奶只要有了孩子,就是受法律保护的。你这样,到时候,死了都没人管!你得为他生一个孩子,保障自己的权益!她的这句话,忽然让我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我其实是一无所有的。一无所有!因为我把王轩辕当作了一切。以前认为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离开,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要么继续陷在王轩辕这个空城里。现在,我知道了,我可以有孩子。沫沫的眼睛又湿又痛。日记没有了。据警方资料显示,是在于海鸥身上找到的。其他的,已经被血染透,看不清楚了。沫沫说,我猜想,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她会站在阳台上赤足跳舞,大声歌唱。颜色站在我身后,她说,女人,以前你说我像这个故事里的暮微,但是现在,我怎么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于海鸥了呢。臭女人!她顺势搂过我的脖子,我现在怀疑,你在以为我原型去博取读者的芳心!你在出卖我你在嘲笑我你看不起我你说我是二奶!我哈哈地笑起来,颜色却呜呜地哭了。颜色,和于海鸥,从本质上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在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很担心于海鸥。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担心颜色,我们从八岁就认识了,我们的生理周期都是一致的。她会离开严厉。她很清楚,三人行的爱情,就像剪刀,石头,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锋利和软肋,一起PK,都有受伤的可能。几轮下来,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