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狐大概是冻得神经打结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马上结婚?马上结婚啊?我还穿着睡衣没有刷牙洗脸啊……”
中午的时候,穆清秋带她回家了。
大概他已经提前通知了家人,秦小狐的身份变了,如今是他的女朋友了,所以穆伯父穆伯母见到她的时候,情绪已经由亢奋转为欣喜。他们对她的态度,也从昔日对干闺女的和蔼随意,变成了对未来儿媳妇的热情谨慎。
但总归还是老交情,她别扭了几下,也很快适应过来。
穆清秋在饭后提起结婚的计划,说就尽快。穆母呵呵笑,说尽快也要有好多事要准备,首先要通知乡下的爷爷奶奶,然后拟定日期,再通知亲友,筹办婚礼。还有,新房,穆清秋的自己买的房子已经交房一年多了,也没有装修,肯定要装修了才能结婚,得在新房子结婚,装修怎么也得两三个月的。对了,还有婚纱照呢,得先拍吧,到时候才能挂在新房子里啊。
商议后决定,不如先订婚,订婚比较简单,就是宴请几桌至亲好友。订婚之后,再筹备婚礼。这样的步骤,总算安抚了穆清秋那素来不紧不慢忽然急躁起来的心。
秦小狐淡淡一笑,表示赞同。
她将有新的家人,有热菜热饭温暖的灯光,等她回家。
她的户口本上,不再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一向低调的穆清秋,忽然也高调起来,没几天时间,就嚷嚷得全洞庭的人都知道了,他要和秦小狐结婚。更让他意外且安心的是,舆论居然很和谐的一边倒,都说这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有人挖苦讽刺也没有人说他老牛吃嫩草兔子吃窝边草。
他不禁暗笑,原来没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原来不用活得那么累。同时暗暗地有点懊悔为什么没有早开口早动手动脚。
曾子歌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没有再找秦小狐,没有打过电话,发过信息,没有电邮也没有QQ留言。
虽然没有音讯,不见人影,但她仍能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他,他受到了伤害。是的,她成功伤害了他。
那天,她说她爱上了穆清秋,不过是一时的谎言,没想到,如今,真的要嫁与他为妇。曾子歌一定会知道这个消息,进而对她当日的谎言更加深信不疑,还会自虐地再伤感一回。
至于她想杀掉林东替哥哥报仇然后接受法律制裁这个真实计划,如今看来,完全比谎言更加荒谬可笑。如果说要将这一切解释给曾子歌去听……等等,是解释吗?听起来真的更像掩饰,更像讲故事……
最无可返回的是,她伤害了他,这是像万里长城一样永不倒的事实。
她怎么舍得伤害他?她不舍得。
她伤害他之后,又跑去喂一颗糖,说:“我之前都是骗你的,我还是爱你,我们在一起吧。”这样的事,她更做不出来。她已经过了将爱情当做游戏的年纪,也没有将男人当做皮球的气质。
她伤害他,她失去了他,这是她的付出与得到,她无怨无尤。
至于说,如果,如果在计划前她不顾虑那么多,做了再去对曾子歌交代,而事实上这个计划又失败了,她就无需任何交代,仍旧可以跟他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种懊悔,这种假设,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未太多停留。
秦小狐,她是被现实世界一次次刺伤的人,这些没用的纠结的,不利于自身和谐的心理活动,她正在努力减少,逐步克服。得失既是天命,也是自取。何必懊悔?
也许多年以后,在某个街头,人老珠黄的她,和大腹便便的他相遇了,她会优雅深情地来一句:“得知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她一定会那么说,尽管她想说的其实是“得知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因为,根据“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个理论推测,那时她多半既不优雅,也不深情,还是会像初初第一眼看到他时那般,紧张,激动,宛如少女般羞涩。
就像高考后的那场大雨里,他们遇见的那样。
一眼万年。
还有就是,她和穆清秋已既成事实,对灵珊的伤害也既成事实,她如果再反复无常,来来回回,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三个人,全都会被她轮流伤害。她简直就成了伤天害理的罪人了,反正别人是不用下地狱的,她爱下不下。
订婚仪式在一个月后举行,简单却郑重。
小狐邀请了灵珊,但她没有来,秦小狐有点失望。
忙乱的一天结束,吃过晚宴,穆家父母将收到的红包全部装在托盘里,交给他们自己去拆。两个人欢喜地盘腿坐在床上,嘻嘻哈哈,小狐一边拆,穆清秋一边记录。
她拆得很欢喜,他记录得也很欢喜,她乜斜着眼睛,笑他:“穆总,你怎么看也不像是缺这点红包钱的人啊,为嘛我觉得你两眼发出的光亮那么不寻常呢?”
“都快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才订个老婆,我两眼放贼光那也是人之初性本善,也亏那天晚上我忍得住。”
“哈哈,你是忍者神龟……”她差点没笑抽。
“你不是谈过嘛,最起码我知道的就有唐宋,不是好几年时间嘛,你们都瞎忙活什么去啦?”她假装正经地问。
“嗯,这个……是因为,”他停止记录,抬头看着她,说:“我很纯洁。”
还没笑够,她就从红包里拆出一个东西,U盘?的确是U盘,红包背后没写名字。谁送的?该不会是谁红包当文件袋使,顺手拿错了吧?
但终究在红包里发现U盘是一件异事,像秦小狐这种有着不死不灭的好奇心的人,马上就跑过去,打开她的联想,插入U盘。
是一段视频录像。
确切地说,是一段床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具****的人体,青春的身体,男孩伏在女孩身上。
“靠,”小狐说,“这是什么?新婚教程?”话音未落,她顿时呆住……
男孩换了姿势,扶女孩靠在床头坐着,女孩的长发凌乱地披泄下来,半遮住脸,却仍清晰可辨。她,不是自己吗?天哪!床头上的那副向日葵图,还是她上小学时候画的!男孩侧了侧头,神情笨拙而紧张,蓝小龙?蓝小龙!!
视频里还有日期,正是那一晚,她第一次带曾子歌回家。
那盘亘在她的记忆里,无数次让她甜蜜疼痛的一晚。
她耿耿不能忘的一晚。
好像一道霹雳雷火,横空劈下,她整个人瞬间烧成灰烬。
她瘫坐在地。
一旁的穆清秋,也呆如木头,那本来贼亮的两眼,黯淡了光芒。他马上反应过来,迅速扯出U盘,抱起地上的小狐,她本来轻盈的身体忽然变得沉重,抱也抱不住的往下滑。他终于还是抱起了她,放到沙发上。
她脸色惨白,双唇轻轻地颤抖,气结得说不出一个字。
“别这样,小狐,我不介意,真的……”
她还是颤抖,还是说不出话。
他拍拍她的脸:“小狐,小狐!我知道肯定有人是恶意这么做的,但我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我爱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介意……”
秦小狐背过身去,把头埋在沙发里,无声的哭泣。
她根本听不到穆清秋在说什么。她的意识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是蓝小龙!不是曾子歌。不是曾子歌。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她冤枉了他。可是,那一晚,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翻身从沙发里跳下,她去找手机,连手机在哪里都想不起,包里抽屉里桌面上乱找一通,才发现就在茶几上,抓起来猛翻电话号码,蓝小龙,蓝小龙……
她几乎没有主动联络过他。
他几天前才打过电话来,说艺术节开幕了,请她去看。她推说那天要去面试,不能去。其实就是今天,她要订婚。
电话关机,连打几遍,还是关机。
他家里的座机号码,她早已忘记。
她揣起手机,急急地冲出门去。穆清秋赶出来:“小狐!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
她只穿着长毛衫,底下就是打底裤和拖鞋,冷风在楼道里呼啸。
“我跟你一起,你等我……”他说着,转身跑进屋,去拿她的羽绒服。
她不等他,拼命往楼下跑。他追上她,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他从背后抱住她:“小狐!小狐别这样!我真的不介意,没有什么比你在我面前更重要!”他将羽绒服帮她穿上,“我知道,但不是因为这个,我要去找一个人,我想知道一些真相,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她看着他,他那么恳切真挚,焦灼担忧,他真好,他是真的爱自己,她心里一阵酸软,“我没事,你上去吧,太冷了。”
“我送你去,你等我,我去拿车。”说着将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罩在她头上。
可是等他开车过来,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环顾四周,每个窗口都亮着灯光,灯光都洒在楼前的绿树上,映出一片片光晕,草地上,几只流浪猫在吃着谁倒在地上的剩饭菜。一阵风起,从车窗吹进来,他才觉得冷,身上还是订婚宴上穿的衬衣长裤。
他在车里呆了一会,然后摸出手机发信息给她:“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