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歌。
曾子歌。
曾子歌。
秦小狐醒来的第一秒,“曾子歌”三个字从她脑海里像蘑菇一样冒出来。她的心也慢慢恢复知觉:冰冷,刺痛,无助。
她睁了睁眼,雪白墙壁,狭窄窗台,裂漆的窗棂上有微薄阳光。窗外一棵泡桐树,它已经落光了叶子。她分不清在哪里,是清晨还是黄昏。她挣扎着坐起来,四肢绵软无力。她望了望床的另一头,灵珊正低头玩手机。
“灵珊。”她喊。
“你终于醒啦,你没死吧?”灵姗扔下手机爬过来。
“猪,我都醒了,当然没死,你又不是天使。”
“哈,我本来想问你没事吧,一心慌就说错啦。”灵珊摸摸秦小狐的手心额头:“退烧了!来,再吃一次药。”
灵珊说着去拿药倒水,喂秦小狐喝水吃药。两人虽不同系,但大一开始就同住一间宿舍,两人性格相似,臭味相投,情如姐妹,经常狼狈为奸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
“这是哪?”秦小狐问。
“校医院!”
“谁把我弄来的?”
“我,毛毛,1-2全体美女!你多吓人你知道吗?酒吧老板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我跑出去一看,你浑身滚烫,神志不清,我赶快喊她们来,一起把你送到校医院,昨晚又烧又吐,生命垂危!今天你沉沉昏睡,奄奄一息!”
“我没喝酒呀?”
“你是没喝酒,可是你发高烧呀,都烧糊涂了好吗?对了,我熬了白米稀饭,医生说你刚退烧只能吃这个。”
灵珊说着起身盛了大半碗稀饭,一勺一勺喂给秦小狐吃。灵珊从小养尊处优,也没有弟妹,还从未喂过谁吃饭,她笑:“秦小狐,这可是我的第一次!献给你了,得瑟吧你。”
“太荣幸了,不过我自己来吧,别搞得我真的生命垂危一样。”秦小狐接过碗,大口大口喂自己。
灵珊也盛了一碗大口大口喂自己。
秦小狐吃完,摊出碗:“我还要。”
灵珊又盛了一碗,秦小狐又大口大口喂完,“我还能吃得下,还有吗?”
“没、有、了!你咋那么胀得?”
“当然,啥也不耽误我活着。”
灵珊看着秦小狐,眼神犹疑,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问吧,我晓得你想问啥。”
“那我问了哈,曾子歌……”灵珊小心翼翼,“你和曾子歌咋了?你烧糊涂了一直嚷嚷要砍了他,我打他电话,他一直关机,他也没来找你,他就在那个酒吧驻唱啊,老板肯定先打给他,他没来,然后才打给我的。”
“我悲剧了呗。”秦小狐说得倒是轻松。
“不是吧?前天你们回洞庭的时候,分明就像去度蜜月呀。”
“谁晓得呢。”
“为什么呀?”
“我也很想晓得呀。”
“那他现在在哪?”
“天知地知我不知!我现在也全身都是‘十万个为什么’。我昨天早上醒来就没看到他,电话也一直打不通,我以为他回南湖了,我马上坐火车回来,我到处找,到处打电话,可贱人就是蒸发了。”
灵珊皱着眉头,一脸焦虑,不敢相信。
“现在几点?”秦小狐问。
“5点,准确说是17点。”
“回宿舍,等下我们一起出去。”
正是晚饭时间,女生宿舍楼下人来人往。梧桐树下有男生在等女友,也有小情侣甜蜜牵着手。往常这时候,曾子歌要么在梧桐树下等秦小狐,要么和秦小狐甜蜜牵着手。
她们回宿舍洗漱了一番又出来,当灵珊问秦小狐:“我们去哪?”
“买菜刀。我要砍了曾子歌。”
灵珊停下,她摸摸秦小狐的额头,又拍拍秦小狐的脸:“你不是被烧傻了吧?你晓得我是哪个不?”
“我正常得很。”秦小狐拨开灵珊的手又往前走,她的背影坚定决绝,她的发梢有水滴轻轻落下。
灵珊摇摇头,哈哈大笑。她认定秦小狐只是受到打击胡言乱语。也好,那就陪她散散步走清醒。再说,她也根本不相信曾子歌会让秦小狐悲剧。他那么爱她,在乎她,连梧桐树都知道。可曾子歌的电话打不通,也不见他来找秦小狐,这太反常了,就像六月飘雪花。
关于他消失的原因,其实秦小狐心里有猜疑:因为他已得到她。
这个猜疑如此不堪,令她浑身颤抖心寒不已。她从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不敢担当而且卑劣无耻的人。她宁愿死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就算不是那个原因而是其他,他就这样一言不发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难道不是明枪暗箭地欺负她吗?欺负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无人替她撑腰。她不仅心寒,而且委屈,而且愤怒。
她再次摸出手机打他的电话,奇迹惊喜没有出现,他依旧是关机。
这是初冬的黄昏,天空还有微微阳光,天空里还有云朵,云朵连绵起伏像草原的羊群。冬天最冷的季节还未到来,但她已觉冰天雪地,蚀骨寒凉。
她眼中有温热泪水涌起,她拼命抑制,校园大道上不是悲伤的好地方。
秦小狐高挑,清瘦,脖子修长,体态很美。
灵珊娇俏,小胖,苹果脸,模样讨喜。
她们走在一起,也是C大的一道风景。
灵珊挽着秦小狐的手,秦小狐往哪走,她就往哪走。她心想反正和从前一样,漫无目的的乱转呗。如果遇到卖红色罗汉甘蔗的老头儿,再买一根甘蔗砍成几节,要一个塑料袋装甘蔗渣,边走边吃。
秦小狐却径直往前走,走出北校门,走过长长的学院路,走到公交车站,坚定不移地上了公交车,车到天生桥站,她下车。当然灵珊一直跟着。天生桥下是一个农贸市场,周边有很多杂货店。
秦小狐她走进一家,对老板说:“老板,买一把菜刀,要锋快锋快的。”
“还真的要买啊?”灵珊拽了拽秦小狐。
秦小狐挣了挣,又对老板吐出两个字:“菜刀。”
老板拿出几把菜刀,说:“我的刀都是锋快锋快的,小心切菜切到手哟。”
她精挑细选,通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二十五元的价格,买了一把黑色手柄的菜刀。菜刀上还刻着四个字:小李飞刀。
她拿出钱包,眼角的余光扫描到嵌在里面的照片。男孩眉目俊朗,意气翩翩,女孩眼睛弯弯如月牙,正开心地咧嘴笑,露出两颗小兔牙。两人穿着情侣装,挽起裤管,站在江水里,男孩搂住女孩的肩,十分珍重的模样。
女孩手里还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那是大一时候的曾子歌和秦小狐,刚恋爱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