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安眠】
Δ虚空里的男友
进入高二后，文理分科，方一楠也将从原来的班级转出，进入文科班。回寝室的路上，方一楠一直想着这件事，一抬头，却忽然看到前方的何晓若歪着头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何晓若是她的学姐兼邻居，成绩优秀，深受老师的喜爱，就连方一楠的爸妈也常常憧憬般叹息：“你要是有何晓若那么优秀，我们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因此，何晓若一直是她仰望并发誓要超越的对象。
“晓若！”方一楠上前友好地打招呼。
何晓若惊诧地转过头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要乱想，也别乱说！”
方一楠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其他人，她疑惑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装作没看见算你聪明，否则我跟你没完！”何晓若半带威胁地丢下一句话后，迅速跑开了。方一楠一时好奇心起，跟了上去。
跑了一会儿后，何晓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机警地扫视周围后，才忧伤地说道：“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在学校里见面，太张扬了！”旋即，她大惊失色，“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高中生谈恋爱被发现，后果很严重！”
“刚才那个女生是我的邻居，万一她把事情泄露出去，我们就完蛋了！”何晓若面如死灰，“有什么话明天晚上再说，好吗？”
第二天早上，方一楠背着书包进入新分入的文科二年级四班。
方一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要坐下去，就被一个男生拉住了胳膊，男生邪气一笑：“这个位子是我的，不许坐……”男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神经质的尖叫打断了。
“新闻，新闻，特大新闻，三年级的风云人物何晓若昨晚在教室被强奸了！”一个女生跑到班上夸张地叫着。
班上顿时炸开了锅，大家都议论纷纷。
何晓若，这个名字让方一楠的手指猛地抽紧，脑子像是被人抽空一般，无法思考。
“拜托，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坐下去了？快起来啊，这位子我涂了502胶水啦，笨蛋！”男生一边惊呼一边将方一楠使劲地拽起来。
“杨浩，你原本想对付的人是我吧？”这时，一个文静的女生走过来，冷笑着斜了杨浩一眼。
“张彦，今天算你走运！”杨浩很不男人地回了一句。
中午回寝室午休时，方一楠从枕头下翻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超越何晓若。
方一楠将纸揉成一团，低叹一口气：“她死了，又何来的超越？”
这天晚自习过半，方一楠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路上，冷冷的风不断地从耳侧吹来，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抚在她的脸颊上，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低着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凭着感觉朝教室走去。
走了很久，她猛地停住脚步！
教室离厕所很近，但为什么她走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到？
方一楠惊愕地抬头，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前方跳动着一点微弱的亮光，那亮光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时高时低，诡异极了。
方一楠转身想离开，然而她的脚却不听使唤地带着她向前走，一直走到火光前，眼前是一扇红色的门，上面贴着一张牌子：二（四）班。
牌子正中央，那微弱的亮光在方一楠伸手推门的瞬间，熄了。
门发出古怪的“吱呀”一声，打开了。
方一楠惊愕地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教室，里面一个学生也没有。班上这么快就没人了？下晚自习了？方一楠正诧异，教室里突然传来“刷刷刷”的写字声。
方一楠回身，只见教室的最角落，一个长发女孩正在奋笔疾书。
“你是……”方一楠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开口，“何晓若？”
女生没吭声，慢慢地抬起头来，就在方一楠快要看清女生的面孔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臂：“喂，你站在门口鬼叫什么？”
方一楠一惊，眼前空荡荡的教室消失了，女生也一起消失了，浮现在眼前的是杨浩皱着眉头的脸。
“你……”方一楠歪头看了看教室，班上的学生都在看书写作业，顿时语塞。
方一楠回到座位，反复回想着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看来她是回到教室了，可为什么在杨浩叫她之前，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呢？而且，那个坐在角落的女生身形酷似何晓若。可何晓若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看见她呢？
Δ疯狂的同桌
早读课上，张彦盯着语文课本，嘴里低喃着：“你去死！去死！”还时不时地配合着挥手的动作。
方一楠像是看怪物般地盯着张彦，仔细端详了很久，方一楠赫然发现，张彦和何晓若长得非常像，简直像是一个人！
“杨浩，你去死！天天想着整我！”张彦一边叫着一边咬着手指头，“为什么你不去死？”
看着张彦接近疯狂的表情，方一楠觉得自己后背黏糊糊的，不是汗水打湿衣服的感觉，倒是有点像……像血！
方一楠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衣服紧紧地贴着身子，似乎在不断地收紧，收紧，再收紧……她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呢？！”张彦在方一楠的手背上猛拍了一下。方一楠打了个激灵，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再抬头看张彦，哪里有半分何晓若的影子？
何晓若……方一楠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为什么每次她的幻觉都和何晓若有关呢？
这天晚自习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方一楠、杨浩、张彦三人，杨浩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很嚣张地呵斥张彦：“我和方一楠有话要说，你可以消失吗？”
张彦一怔，脸颊莫名地红了，旋即又被一片愤怒神色替代。
杨浩目送着张彦的背影消失，才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方一楠，慌乱地说：“这是给你的，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的！”说完便飞快跑离了教室。
方一楠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牛仔裤和一张纸条。她展开纸条正要看，教室里的灯突然熄了。四周一片漆黑，教室里静得压抑，方一楠有些害怕，站起身想走出去，却蓦然感觉被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方一楠的心脏猛地一抽，继而双腿止不住抖动起来。
“是谁？”她战栗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以及静寂中她的心跳声。
“啊——”方一楠尖叫一声，随后慌不择路地逃离教室。
她一路狂奔回寝室，脑子乱哄哄的。良久，她才静下心来分析她最近遭遇的种种诡异事情。
她突然想起何晓若被杀的前一天，那一天她就表现得很怪异，甚至还威胁了她。
也许她现在遭遇的一切，都和何晓若有关。那么，她就得查出何晓若的死因和她自言自语的对象。
方一楠忽然想起最近大热的微博，打听到何晓若的微博地址后，她上网迅速浏览了何晓若的几百条微博，最后锁定了其中两条。
“今天白墨送我一枝玫瑰花，白墨很帅很温柔，是我理想中的男友，可是我们是高中生，不能恋爱。”
“张彦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白墨。我想她是嫉妒我，因为我找到了全世界最优秀的男朋友。我就算恋爱也可以保持好成绩，但她不能。”
何晓若和张彦认识？白墨是谁？何晓若的男朋友？带着种种疑问，方一楠决定先从张彦入手。
Δ魔鬼的诱惑
第二天，整个年级进行文理分班之后的摸底考试，方一楠正思量着该怎么向张彦开口问何晓若的事情，试卷已经传到了手上，张彦表情茫然，侧过脸来问方一楠：“你说，鱼和熊掌为什么不能兼得？”
“什么意思？”
张彦使劲地将试卷揉碎，趴在桌子上，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哑着声音问：“那天晚上，杨浩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方一楠突然觉得很烦躁，“上次他恶作剧，害我损失了一条裤子，还我一条罢了！”
张彦没再说话，而是偷偷地看了一眼杨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半晌，张彦哽咽着说：“你知道吗……杨浩经常恶整我，其实那天的胶水他是想对付我的，但是你却不小心坐上去了！为什么他对别的女生都那么温柔，对我却总是……”
方一楠对张彦的私事不感兴趣，当务之急，是要解开心中的疑惑，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认识何晓若？她是不是有一个叫白墨的男朋友？”
张彦怔了怔，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踱步走来的老师打断。
“张彦你怎么把试卷揉碎了？”老师将新的试卷铺展在张彦的面前，“我可是很看好你，以你的状态，肯定能成为第二个何晓若，甚至能超越她！”
张彦望着试卷出了神，老半天她才颤抖着拿起笔。
考试之后，方一楠继续追问张彦有关她和何晓若的事情，可她却闭口不谈。方一楠只好趁着下课时间去何晓若的班级打听，没想到根本没人听过白墨这个人。
就在她失望而归时，却见到张彦站在楼道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方一楠觉得心里毛毛的，她硬着头皮走上前，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张彦低声道：“何晓若是我表姐，白墨这个人根本不存在，问了也是白问。”
方一楠顿足，偏过头说：“我是她的邻居，她的几个堂弟和表姐妹我都见过，但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从不去她家！”
短暂的沉默后，方一楠皱眉问：“你嫉妒何晓若？”
“她是我的竞争对手！”张彦苦笑，“在没有超越她之前，我不会去她家！”
“何晓若是你杀的吗？”
张彦扭过头去，方一楠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张彦笑了，语气冰冷：“是她自我毁灭了！她居然幻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男朋友，不能自拔。一个人一旦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她就离死不远了！”
张彦说何晓若是被谋杀的，可方一楠总觉得何晓若就是张彦杀的。
方一楠调查了一个月，几乎将整个学校的班级都问了一遍，确实没有白墨这个人。另一方面，张彦变得越来越奇怪。
前段时间，摸底考试结果出来，张彦拿了第一，试卷发下来时，她开心地说了一句“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笑眯眯的，精神焕发，满脸甜蜜，分明就像恋爱中的女生。
杨浩偷偷问方一楠：“张彦最近怎么了？是在谈恋爱？”
“可能吧。”
杨浩沉郁的脸上浮起几丝无奈，涩然道：“为什么她不选我呢？我爱她不比任何人少……”
方一楠觉得惊奇，问：“我听张彦说你喜欢恶整她，这是爱？”
杨浩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气道：“张彦的眼里心里只有课本，我不去欺负她，她会注意到我吗？”
就在两人相对无语时，张彦突然在杨浩的身后出现，她抚上杨浩的脸，满脸柔情，突然的亲密吓了杨浩一跳。
“难怪我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张彦握住杨浩的手，“你该不是想移情别恋吧？”张彦说着，目光如刀子般刻在方一楠的脸上。
杨浩茫然不解地问：“移情别恋？张彦，我们……”
“我们上个月不就开始交往了吗？”张彦快速地接过他的话。
杨浩一头雾水，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愣头愣脑的样子。
张彦狠狠地瞪着方一楠，像是炫耀般地说：“那天你带着很多玫瑰花当着全班人的面向我表白，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你总是欺负我，原本我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才这样。”
“我并不讨厌你！”杨浩赶紧辩解，随后他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什么时候向你表白了？张彦，我虽然喜欢你，但是这件事真的没有发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张彦的脸忽然阴沉下来，但口气非常认真。
杨浩侧脸看向方一楠。
方一楠附和道：“杨浩说的没错，他根本没向你表白过。”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杨浩你是不是想背叛我？”张彦甩开杨浩的手，狠狠地甩了杨浩一巴掌，旋即抹泪狂奔而去。呆愣了片刻的杨浩醒过神来，急匆匆地追上去。
方一楠折身回教室去收拾东西，打算回寝室，但收着收着，她没来由地觉得怅然若失，把头埋进双臂轻声啜泣起来。良久，她才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已经回去了！她起身准备离开，而灯突然全灭了。慌乱中，她向前摸索着，却不小心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跤。
就在她挣扎着起身的瞬间，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咔嚓”一声，她的脖子怪异地向左侧扭曲，疼痛和着恐惧铺天盖地地将她包裹住！
良久，那双手撤离，视线模糊中，她隐约觉察到一根绳子套住了她的脖子，继而身体随着绳子的拉扯力道腾空而起！
挣扎了片刻，她渐渐闭上了眼睛，在阖眼的刹那，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Δ诡异的教室
醒来的时候，方一楠发现自己睡在教室里。很多桌椅散乱地倒在地上，而地板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死了吗？她摸不着头绪，起身将桌椅扶起来摆正，等她做完这一切，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上早读了。张彦和杨浩却一直没来。
直到上午第一节课开始，杨浩才姗姗来迟。他的额头青了一块，一进门就盯着张彦的位子看。
接着，杨浩的目光从张彦空空的位子移到方一楠的脸上，见她安然无恙，他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
到了晚上，张彦被同学发现死在女厕所里。她死得很惨，脖子被扭断且有掐痕，由于凶手处理得非常好，所以找不到任何指纹，警方无从下手，案子陷入了僵局。
第二天晚自习后，杨浩与方一楠依旧呆在教室。同学们走光后，杨浩走过来，阴森森地问：“张彦是你杀的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前天晚上张彦坚持要找你算账，我想拦住她，但是她把我打晕了，我想那时候她一定是去找你了！昨天早上我来教室，发现地板非常干净，班级卫生都是下午放学后打扫，没有人在晚自习后拖地。本来我也不确定张彦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但昨晚我偶然看见你在同学走后，用掺着洗衣粉的水拖地！我在想，你是不是想毁掉某些证据才这么做呢？”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在瞬间凝固。忽然，灯灭了，惊恐将方一楠包裹住。又来了，诡异的教室又出现了！黑暗中，她看到有人朝她走来。她一边闪躲一边向门口摸索，可是却找不到出口。
教室里传来打斗声和椅子倒地的嘈杂声。
片刻后，一切归为静谧。
周围漆黑一片，方一楠看不到任何人，她很害怕，忍不住出声喊道：“杨浩，你在吗？”
“杨浩，听到就回答我！”
杨浩躺在血泊中，鲜血在他身下绽开妖艳的花。
方一楠站在教室中央，手里的刀沾满了血。她伸手探探杨浩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方一楠望着手里的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杀了杨浩！
她瘫坐在杨浩的尸体旁，目光呆滞。片刻后，她缓缓爬起来，阴冷的笑意在嘴角无限扩大。
方一楠将杨浩的尸体拖到男生厕所。又返身回教室处理现场，就在她专心拖地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方一楠浑身一阵冰冷，她攀上窗户，准备跳到走廊逃走。
在她跃下去的一刹那，才恍然想起有走廊的窗户在对面，而她跳下去的，是没有活路的地面。
“砰——”她躺在地上，清晰地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从她体内流出。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间阴暗的教室。原来，从她杀掉何晓若的那刻起，她就幻想出一个能掩盖真相的诡异教室：她既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又可以保持自己作为学生的善良心态。
方一楠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何晓若在众人的追捧下，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最后幻想出一个体贴温柔的白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张彦就是利用这点，以白墨的名义将她骗到教室杀害，再伪装成强奸的现场。
恰巧那天，方一楠发现了何晓若的端倪，于是晚上跟踪她。张彦走后，她发现何晓若还留有一丝气息，何晓若这个总是让父母夸赞的女生，让方一楠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因此，那个时候，方一楠无处发泄的压力不受控制地涌出，驱使着她将何晓若捂死了。
而倔强的张彦认为自己不会输给何晓若，包括当初何晓若在她面前炫耀的“我就算恋爱成绩依旧优秀，你不行”，于是她幻想着自己和杨浩正在热恋，成绩却不降半分。
那晚杨浩和方一楠的表现，让她知道自己也陷入了幻想中，可是她却不甘心杨浩与方一楠的亲近，于是又返回找方一楠的麻烦，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等待她的竟是死亡。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