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关系婚姻解毒:现代婚姻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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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再婚:重建新家庭(3)

本来,决定再婚的目的是为了找个能一起培养感情的生活伴侣,医治第一次婚姻失败的沮丧和痛苦。现在,却多了一两个在旁边有所求、有所评论、有所争吵,并争相吃醋的小孩;虽然是新婚蜜月,却难以享受独处一起的宁静和美妙。再婚后的夫妻不能像第一度婚姻那样渐入亲职角色,即当婚纱慢慢撩开后,是情感的勃发,第一个孩子于焉降临。再婚夫妇随着婚礼仪式的曲终人散,他们很快便一头栽进前度婚姻遗留下来的多重角色中去。一个以前从未结婚过的女性可能一下子变成了有一两个孩子的继母。如果配偶两人都已为人父母,他们更会发现自己正游走与两个结构迥然不同的家庭之间,或正处在需要立刻走马上任整合两个处于不同发展阶段家庭的关键时刻。吴敏和陈学军就是处于这种挣扎中的一个非常典型的再婚家庭的例证:女方吴敏带着一个五岁男孩,陈学军则带着一个正值少年期的孩子。要和来自不同家庭的青少年共处一个屋檐,需要许多管理指导与沟通技巧。尤其是青少年正处在极力想叛离家庭的危险且敏感期,所以要求他们与新家人建立关系,常使他们备感混淆,他们常常假借逃避或愤怒予以回应。在种种紧张和压力的环绕下,婚姻,尤其是二度婚姻,便会变得分外多事之秋。

依据统计数字,第二次婚姻会比第一次更危险:离婚率会稍高,大约16%。对于年轻再婚夫妻来说,再婚后的离婚率更高达23%。孩子越多,越可能遭到再度离婚袭击的命运,离婚发生得也越快,平均是再婚四年之后。再婚夫妻必须在他们的孩子、前任配偶与一些多重关系的大家庭人际关系的隙缝中寻找独处的空间。不可否认,的确有许多离婚过的伴侣能善于总结第一次婚姻挫伤的经验教训,从而将再婚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再婚婚姻并不是天生就靠不住,只是在开始时,亲子问题会比新夫妻的亲合力来得更难处理。夫妻若是想迅速创造新的核心家庭,他们势必要介入原婚姻家庭的孩子中去,而新家庭则对孩子是一个恶梦,他们会产生种种行为问题,不断表现出沮丧或向外发展的企图。

父亲或母亲的突然去世或离去,由某新人以某种角色突然闯入小孩的生活,取代已去世或已离去的父/母。孩子即便能接受这个事实也仅仅是因为选择的无奈,但在情感上,他们却不愿意、也无法接受新人取代与他们一直朝夕共处的那一位。他们与自己父亲/母亲的关系早已约定俗成,否则他/她(们)会不可避免地排斥新替代的继父/母,甚至摧毁大人的新婚姻。陈学军再婚后并不了解个中情况,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将他以前也喜欢的保姆吴敏推进了一个“恶毒继母”的角色中。在杰明的眼中,吴敏是篡夺母亲在原始婚姻家庭中地位的一个罪不可赦的恶女人。

每当对再婚家庭的治疗到了末尾,我们总会请孩子们谈谈他们希望和父亲或母亲的新配偶建立何种关系的看法。通常,孩子们会希望建立友善关系,例如当自己的篮球教练、当自己的大朋友,或者当自己的阿姨或叔叔等,但绝不是取代以前和自己朝夕相处住在一起的那个母亲或父亲的角色。孩子与父亲或母亲的新配偶所建立的正向关系是再婚婚姻得以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再婚家庭中的孩子最关心的是新家庭的父母如何对待他们。当老师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介绍送他上学的那两个人是谁时,他说:“这位是我妈妈,这位是我的马成武叔叔。”小男孩的前父是个喜欢动粗的人,母亲在忍无可忍下决定离婚,后与马先生结为伉俪。但孩子在确定继父时还是立场坚定,毫不含糊。

再婚夫妻需要处理的最大难题之一就是,让孩子对涉入他(们)生活中的四个大人(生身父母亲以及父母亲的新配偶)尽情表达正负面感情。尤其是再婚夫妻在经历各自离婚磨难觉得现在必须是相知相守的时候,孩子的排斥和抗拒却使他们深感威胁。尽管如此,再婚夫妇还是要容忍孩子对内心正负面情感的表达。虽然受侮辱绝不被容忍,但他/她(们)必须随时充分准备接受孩子的那句冲口而出的“我爸爸、妈妈还在,你管不着”的话来。

至于继子继女方面,他们则认为,自己是不幸的人,因为要接受继父母替代自己生身父母的残酷事实!孩子需要假以时日的调适,他们年令越大,就越难接受父母转换的事实。这种太快的变化常常会造成他们人格上的不适与效忠问题。假如新家庭的物质与精神情况都不错,则继子继女会较容易接受新的继亲关系。一个曾因为看到妈妈在前次婚姻中经常遭受丈夫殴打而恳求妈妈不要再嫁的小孩,在对新家庭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敌意后,才逐渐承认并接纳了新父亲,因为他觉得家中又回复了井然有序的气氛,母亲也比以前愉快得多。但这不是普遍现象。

目前,在我国再婚后又离婚的比率已高出第一次离婚,其原因是否因为再婚夫妇年龄、教育还是人生经验的差异使然?还是因为继亲关系处理的高难度所致?这一问题已引起我们治疗中心的高度重视,于是我们展开了一项跟踪再婚后离异的调查。通过调查,我们试图获得再婚后离异原因的有关资料和结论。

为了协助减轻继亲关系造成的困扰,我们中心在过去几年里一再呼吁创立“继父母联络线”或“继亲家庭协会”,以通讯或造访形式对继亲父/母及子女提供咨询与辅导。我们也在不同场合呼吁电视台或广播电台设立听众信箱,专门讨论解决继亲问题。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还率先开辟了继亲心理辅导站。辅导咨询结果竟意外发现,在几天内有二十多个人与我们联系,表示他们悲苦的处境。有一位年轻继母诉说道:“真象生活在地狱里,多么希望能有人解答我们作为继母的内心苦闷和处境,以解除孤独与困苦”。中心的小于决定投身这项心理咨询工作,在以后的几年里,她与各种有继亲家庭困惑的造访人进行咨询联系,积累了大量这方面的感性认识,既充实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也传授各种实际有用的解决方法,帮助他们改善因继亲关系紧张而引起的不良心理状态。

陈学军一家

有一天,陈学军和吴敏(陈学军的第二任妻子)前来寻求心理治疗。表面上,他们是为陈学军十一岁的孩子杰明在校违纪行为而来的,实际上在杰明在校操守的背后隐藏了家庭关系不良的深刻原因。杰明在校打架,弄断了一个男孩的手臂,被学校予以警告处分。整个学期中,他的行为不断出现问题,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最后不得不将他转到我们的中心。陈学军和吴敏都承认杰明的确心怀恨意,还描述他如何恶劣对待继母吴敏和她五岁的儿子小安,并不断威胁要离家出走。这对刚刚再婚不久的夫妻把不满的脏水一股脑儿地泼向陈学军的前妻淑芝,说她拉拢孩子对付继母,说她丢下孩子自己一个人回杭州老家去了,云云、云云。

我转问吴敏:“你们结婚时,你是否想过要和陈先生的儿子一起生活?”

“没有,”她的双颊红了起来,像个热血沸腾的女运动员,清新而光滑的脸上透露出健康的光泽。“我以为他只是周日或假日来访而已。我的意思是,杰明的母亲很爱孩子,以前她总是陪着他做功课。我绝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一走了之。”

从转介他们来找我的那位心理辅导老师口中得知,吴敏曾受训学习电针除痣技术,在陈家里当了两年临时保姆,那时陈学军和淑芝还有婚姻关系,可吴敏却和陈学军已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陈学军四十四岁,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院牙专科医生;吴敏二十八岁,是个单亲妈妈。小安的生父罗国洪在孩子出生两个月后搬离了这个家,去深圳发展了,直到前两年才又回到上海。现在,他偶尔也会在新年前夕带着礼物来看小安,或带小安出去吃个晚饭,仅此而已。淑芝回杭州的理由是,她下岗后无法负担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所费用,陈学军提供的子女抚养金也无法支付孩子的各项花销。经姐姐介绍她在杭州做起了小五金生意,并带去了杰明暂住在姐姐家中。但杭州对杰明而言是一个离开上海很远的地方。两个月后,他吵着回到上海。淑芝一离开上海,陈学军就让情人吴敏和她的儿子小安搬了进来。不到四个月,陈学军和淑芝办妥了离婚手续,另娶了吴敏。

“你是否一开始就知道陈学军有孩子包袱?”

吴敏叹了口气,思绪掠过了以往四周的经历,欢愉的脸庞收起了笑容。她俯视着双膝,两行眼泪潸然而下。这时,陈学军拿起吴敏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几乎可以听到他喃喃细语:”一切都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度过这一关的。”然后,他转向我说道:“这真是为难了她。”我绝未想到,此刻,这对伴侣能够如此同心面对再婚家庭所要碰到的难题。

当我请吴敏谈谈陈学军儿子时,她瞥了瞥他,甩了甩波浪般的烫发,一边用手拨弄着颈下与项链相扣的那件装饰。显然,吴敏不象陈学军那般自信,但陈学军点点头的鼓励,终于使她开了口:“我再也不要当一个被认为是邪恶的继母。杰明对我十分恶劣,总是恶声恶气地要我‘住嘴’,他把小安叫作‘是个离不开娘的男孩’,我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我原以为。。。。。。”她的眼泪再度涌了出来。但当我问起她是否希望陈学军能成为小安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父亲时,她止住了哭,正视着我说道:“是的,我的确这么希望。”

这个时候,我们展开了一段需要历经多次会谈的讨论。我问:“吴敏,告诉我,如果你儿子的成长中只有母亲,那会有什么问题?你觉得他会因为和你在一起时间太多而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吗?”

“大概是吧,小时候小安说自己长大后要做个女孩,像妈妈一样。”

“但那时他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而已,”我告诉她,”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是个男孩,不是吗?”她承认的确如此。

我继续说道:“这个社会告诉你,如果你和儿子太亲近,会毁了他的一生的。但你不必相信那套无稽之谈。孩子能够有爸爸、妈妈当然最好,但如果环境不允许,女性绝对能独自抚养孩子。而且亲近孩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况且,学群已被自己的孩子弄得不可开交,他不可能在再婚家庭里成为‘速成爸爸’。他与小安之间感情的建立尚需一段很长时间。事实上,学群永远无法取代小安的生父,尽管他没有克尽父职,但他还是小安的亲生父亲。”

吴敏笑了笑,用手抹去挂在脸颊上的眼泪。她和陈学军都各自分开坐好,陈学军靠在椅背上,好象要给吴敏更大空间似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刚才所说的话,只认为没有父亲在身旁会毁了小安一生。嫁给陈学军后,我觉得好生失望。原以为我们会有一个快乐的家,可如今,他的孩子开始骑在我头上,事实上,杰明总是如此。陈学军说我应该适情处理,或者干脆避开。我也想过,我是个大人,理应不和他一般计较,但有时很难做到。例如,我正在看电视,杰明进来,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迳自将频道转到他想看的节目上。你说,这时我该怎样做?像个孩子似的跑去陈学军那里告状?别人又会怎么看!”

“你认为陈学军能够体谅你的立场吗?”我问道。她耸耸肩:“有时能,但不是所有时候。我只是觉得他爱杰明甚于爱我。”

几乎在每一个再婚家庭中都会出现这种究竟“爱谁”的问题。老实说,这种问题并不公平。因为这种想法将孩子和婚姻放在同一个量秤上。事实上,它们不属于同一量秤。我解释道:“陈学军做孩子的父亲比做你的丈夫在时间上来得久,因此父子间的亲合力理所当然较强,至少在你们结婚初期会是如此。此外,父亲或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爱和责任是完全不同于他/她对配偶所感受到的爱和责任。”

学群在一旁点头表示赞成。我请他谈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带着微笑将椅子稍稍向前拉了一下,翘起二郎腿开始说道:”你知道,当吴敏在我家当临时保姆时,孩子很迷她。她将他们的周末安排得别致生动。我们总是马不停蹄去游乐场、看电影等。当淑芝将孩子留给我时,我自以为再婚后的这个家一定也是个合家欢,吴敏也会是杰明第二个母亲,每件事都将一如往常。自小,我就以为母亲都知道孩子会有好有坏,有起有伏,所以当吴敏抱怨杰明对她目无尊长,对她视若无睹的时候,我没有当一回事。有时,她准备好晚餐,孩子却不准时回家,她愤怒满怀。我也不以为然。。。。。”

这时吴敏插了进来:“你一心希望合家乐,准备了丰盛晚餐,然后每个人坐下一起享用。你从不会站起来对晚回家的儿子说:‘瞧,妈妈为你准备了南方口味的饭菜,杰明, 一起来享用吧。’你反而觉得我罗嗦,好象我是无缘无故地生气。”

我中途插嘴:“陈先生,我想知道你夹在中间的立场,吴敏说你对孩子不够强硬,不坚持要孩子尊重她,对此你怎么看?”

此刻,陈一脸严肃的神情说道:“我真的担心,如果对杰明强硬,他也许会更怀有敌意。杰明告诉我:‘你不爱我,你不再关心我了。’我真的很害怕。”

“首先,你知道,”我转向吴敏解释道:“杰明也被夹在中间:他的父亲希望他能爱你,但如果这么做,他又觉得自己背叛了母亲。可是,如果杰明一直深爱母亲,这又无异否决了自己的父亲。你必须了解杰明的这一二难选择。 因为在小安来之前,他一直是家中的宝贝。现在事情却一下子改变了,问题恐怕就出在这儿。尤其对像杰明这样敏感的孩子,更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也是这样,陈先生,我觉得你心太软,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夹在中间两面为难。你体谅吴敏,但又深深在乎孩子。” 陈学军将手指向我说道:”正是如此,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脚站在滑雪道上坡,另一只脚站在滑雪道的下坡,心里很感愧疚。”

他双眼湿润,不住地点头,痛苦掠过他的眼神。看得出,他内心十分矛盾。他爱吴敏,却没有花时间去弄清楚与第一任妻子在情感上的分离,也没有化解自己对她和孩子所怀的愧疚感。”你害怕和自己的孩子疏远,也害怕杰明谴责你伤害了他的母亲,你因此不敢纠正杰明的错误行为。”

当陈学军提醒我,杰明曾威胁着要离家出走时,我告诉他:“学校的辅导老师认为那不过是威胁而已,孩子知道你爱他。当然你对向孩子施压于心不忍,但孩子无论如何需要一个来自你这方面的强烈讯息,使他知道应该如何对待继母。或许他会抱怨,但我不认为他真得会离家出走。”

这次会谈结束时,他们两人都站起来问下一次该讨论什么。陈学军对我说:“如果我们停止在孩子方面的争执,或许可以多想想自己的问题。”

“陈先生,”我一边站起来,一边鼓掌叫好,“这是个好主意,下回我们就谈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