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由于绝对分子在我家开设了长达一个半月的辅导班,寒假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不过还好,辅导班进行到一半时,罗小宗他妈见机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塞进来。
接着关系户不停插班,到了寒假快结束时,号称我们班倒数铁三角的人都到齐了!
这三个人就是双魁,罗小宗,还有老黄!
排名以期末考试名次为准!
三剑客在学校就不见用功,到了我家更是如鱼得水,于是总算在最后一周,我终于品尝到一点放假的甘甜滋味。
每天在打牌,吃零食和看碟的逍遥日子里渡过。
后来绝对分子也禁不住诱惑,加入战团,五个人天天在我家进行硝烟弥漫的牌桌之战。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箴言!
现在在绝对分子脸上,已经丝毫找不到初见时冷漠理智的模样。
就在开学的前一天,我们几个窝在家里看《流星花园》。
该片曾经横扫过海峡两岸和绝大多数亚洲国家,被视为女人的梦想,男人的噩梦。
看碟的男同胞占多数,所以刚看了一半老黄就开始嘶叫:“一堆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脸!”
我听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只有这张脸还算出类拔萃,他居然这样否定我。
“绡绡,啥叫小白脸?”罗小宗显然闭关十年期间没有接触到类似教育。
“没什么,就是帅哥的意思,不要理他!”
老黄见我不高兴,急忙改口,“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钱……”
罗小宗听了,居然也白了他一眼。
也是!该君身上唯一的闪光点就是一身的名牌。
老黄见只说了两句话,就已经众叛亲离,最后大吼一声:“男人最重要的是内涵!”
前面正认真看碟发花痴的双魁悠悠的飘来一句话:“就你那样……连自己大名都写不利索……还有内涵吗?”
此时我才深刻的意识到老黄的悲哀,他正是传说中的三无人士,面目可憎,一穷二白,又笨如草包!
可是神经粗大的老黄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惨地位,一把上去抢走双魁手里的零食,继续边欣赏边批判!
我看着他布满横肉的脸,不由暗自为他伤感。
老黄别称异性绝缘体,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趁妈妈还没有下班回家,我们几个急忙打扫战场,准备转战饭馆祭五灶神。
号称买单王的罗小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被人注意。
“小宗,我想去吃烧鸡好不好?”我拉住罗小宗的胳膊撒娇一样猛摇。
“吃什么鸡?天天吃鸡,我都快跟你变鸡了!”老黄抗议!
“陈子绡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绝对分子已经演变为我的死忠粉丝。
政治经济学说得好,经济基础决定政治地位!
最后罗小宗本人提出要去吃火锅,获得全票通过。
我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他们身后,走下楼梯。
冬季的天黑的格外的早,路上冷风飘摇,吹得饿了半天的我们不停的发抖。
罗小宗有一种让人佩服的傻劲,马路上到处都是火锅饭馆,各地涮味应有尽有,可是他偏偏要走两公里路去他最爱吃的那家。
结果一路走下来,饶是我在他身上贴了咒符,可是还是鬼比人多,导致越走越冷。
“小宗啊,你到底要走到哪里?”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前面卖命走路的罗小宗。
“就在前面,我记得上次我爸带我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
我望着他迷茫双眼,突然想起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罗小宗是个超级路痴,离家100米都能迷路,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只来过一次的火锅店。
“算了,我们随便找一家好不好?去吃那边的麻辣火锅吧,很不错的!”
我急忙连拖带拽的把他往饭馆里拉,还好罗小宗这个人很随遇而安,迷迷糊糊的抬脚就跟我进去了。
“你们快进来,就在这家吃!”我还没有忘记招呼后面的三个饿鬼。
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火锅麻辣的香味。
我随手就要关上身后的玻璃门,就在这时,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我竟然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是个女人的身影,她披散着黑色长发,双手抱怀,穿着一件类似睡衣的裙子。
赤着足奔跑在雪地上!
那是血女!
我急忙推门冲出去,却只看到她红色的背影越来越远,耳边只余几声尖利的笑声萦绕。
这次又是谁,驱使血女去取血?
又有人燃烧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2、可是这茫茫的都市中,人心叵测。我以一己微薄之力,又能够做什么?
于是我摇头叹气,裹了裹衣服,也进去吃饭!
这一晚我睡得非常不安,隐约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或许只是我太过庸人自扰?那惊鸿的一瞥,让我心慌意乱!
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挖出来去上学!
“呜呜呜,妈妈,我真不想念书了!”寒假的慵懒生活还带着极大的惯性左右着我。
“绡绡!这是你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妈妈用哀怨的眼神看我,“是升学还是复读,就看你自己了!”
怎么看都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急忙穿上衣服准备起床,怎么这么快?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吗?
那次糟糕的分班考试还历历在目,仿佛只是一转眼,我们这个被流放的班级,就要各奔东西了!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转瞬之间,偷换流年!
可是到了班级我才发现自己的多愁善感是如此的多余,全班同学跟开联欢会一样,乱成一团在交流寒假作业。
我穿过比枪林弹雨还密集的纷飞的书影和卷子,摸到老黄身边,“老黄,寒假作业写了吗?”
“前两天已经抄好绝对分子的了!”
我听了一愣:“你怎么抄的啊?一班的作业明明和我们不一样!”
“少奶奶,你一定是在骗我……”老黄哭丧着脸抱着自己的作业本,欲哭无泪。
我望着他扭曲的脸,一时无语!
为什么我的朋友都这样?没有一个智商健全!
也许是我这个人喜怒过于形于颜色,那一瞬间的鄙视居然被老黄抓个正着。
于是历史课上我只好一边假装听讲,一边埋头抄两份寒假作业。
那一份不用说了,就是万恶之源老黄的!
“我来帮你吧!”双魁见我忙碌,居然善心大发,要施以援手!
“双魁,你果然是古道热肠!真是太好了!”
双魁笑眯眯的接过老黄的本子,刚刚写了一会儿,就拼命的拿修改液在涂。
“怎么了?”我见她急得两颊通红。
“写错了!”
“勾掉不就好了!老黄他写错字从来不用这玩意儿!”
双魁埋头沉默了半晌,“不是内容,是名字写错了……把那个同学的名字抄上去了……”
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再次无语。
突然间竟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人说白痴会传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埋头苦干了一个上午,终于被我搞定两本作业,而双魁却要为她那帮倒忙的劳动力索取明显不对等的高额报酬。
一个牛肉盒饭!
“老黄,我写好了!接着!”我对最后一排的老黄表演空中飞书,“要两个牛肉盒饭!”
那本书像是有生命的鸟,展着纷乱的书页往老黄的方向飞去。
可是飞行还没有达到目的地,一张粉色的信封一下就被甩出来,转了几个圈落入罗小宗的书墙里。
我像见到了麻雀的猎鹰,一下就兴奋起来,那种颜色不会有错!
一定是情书!
怎么我刚刚帮他抄作业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猛料?
看来老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目标,并已经付诸于行动,那个倒霉的女孩会是谁?
我急忙一个健步窜过去,从罗小宗的手上一把夺过那封信。
“这是什么?”罗小宗好奇的问。
“情书!”我猴急的拆开信封,因为老黄已经绕过椅子往我这边过来了。
“啥是情书?”
“少儿不宜!”
“什么叫少儿不宜……”
我手一甩,从信封里抖出一张细软的纸。
我一看那纸上的内容,不由愣住!
居然没有一个字!
洁白的纸上只画着一个女人,正脸朝下的趴在泥土里!表示土地的是一根横线,寥寥数笔添上几许荒草!
这张诡异的画让人看着发冷,好像在描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老黄却赶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纸,仔细的装进信封里。
“这?这是你画来吓唬谁的?”
“不是我画的!”老黄一张方脸上尽现扭捏,“是别人给我的!”
他说完,非常不好意思的拿着信走了!
我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由目瞪口呆!难道真是春天来了?三无人士也迎来了多年来未得眷顾的暖洋?
可是那个女孩的品味也太奇怪了一些,先不说她为什么会看上老黄,光是那封可怕的情书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正在用心思考,耳边还是不停的传来罗小宗喋喋不休的问话:“绡绡,什么叫情书?为什么少儿不宜?怎么情书都是少儿不宜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离智障的道路,已经不太遥远。
3、难得老黄有人青睐,虽然貌似对方神经不是很正常,可是该人能够接收这样一个人类公害,勇气还是极其可嘉的!
于是我照常吃喝玩乐,偶尔和双魁拌拌嘴,和罗小宗发发脾气,新的学期过得倒也波澜不惊。
可是过了几天,向来对外界感知之迟钝堪比恐龙的双魁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陈子绡,你不觉得老黄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我纳闷的看最后一排的老黄,他正埋头用功看书,确实很奇怪!平时的老黄就是吃书也不会看书的。
“他好像比以前用功了啊!”双魁回答。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和双魁的智商不过是二百五和半个五百的差距。
“估计是回家又家法伺候了吧!”我不理他,继续埋头画符。
前人说得好,你的汗水播种哪里,就会在哪里有所收获!
现在我画符的水准已臻化境!
不过好像得意的只有我一人?
几天下来,教室里少了老黄的大嗓门,少了他左一句右一句的“少奶奶”,我竟开始没来由的寂寞起来。
于是非常厚脸皮的主动跑到最后一排找他,“老黄,见色忘义不是?跟我说说你那个女朋友什么样?”
“嘿嘿!”老黄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笑容依旧,“她挺好的!”
哇塞!还真的承认!要是换做以前,老黄一定会像革命烈士附身,不管你问什么,打死就不说!
最后一个学期,冲刺阶段谈恋爱,还明目张胆?
无异于自寻死路!
“陈子绡,你先回座位,我要先把这道题做完!”
居然叫我大名!我突然间竟觉得耳边轰隆隆的响,仿佛火山爆发大地龟裂,恐龙在身边狂奔,始祖鸟在天空飞翔!仿佛到了世界尽头!
我从初中就和老黄同班,从他第一天认识我就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估计连那三个字都不怎么会写!
一瞬间我竟觉得老黄变成身披金甲,手拿方戟的神魔,腾云驾雾,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无法企及。
看来我们班留级的阵营又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你怎么了?”双魁看了看被老黄遣返的,有点呆呆傻傻的我,好奇的问。
“完了,完了!”我悲哀的看了一眼双魁,“老黄他那个女朋友,一定是教育部的部长!”
“你怎么知道的?”
我哀怨的又瞪了她一眼,真是傻到家了!
老黄向来性格如牛,宁可耕田都不想看书,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已经嗜书如命。
孔夫子在世也不过如此!
或许老黄迷途知返也是好的!
我一个下午都没精打采的趴在书桌上!总比我们这种注定要留级的强!
像我老妈,昨天就已经开始为我排队竞争本市最好的辅导班了!
多么悲哀!
可是下午我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转了性的老黄拒绝骚扰,我就开始往罗小宗那里跑。
我刚刚跑到罗小宗的座位前,就看到他一脸茫然的坐在书墙里,手里捏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我伸手去抓,“是不是哪个女生财迷心窍?又给你写情书了?”
“不知道啊!”罗小宗懵懵懂懂的看我,“这是老黄给我的,算不算情书?”
“老黄给你的就不算了……”
我伸手接过那张纸展开,突然觉得额角一痛!
又是一张没有字的纸!
洁白的纸面上,被人用潦草的笔迹勾勒出一幅奇怪的画!
一个男人,正面朝下的趴在泥土里!他稍有些侧过来的眼睛,望着我的方向,空洞而无神!
还是简单的一条横线,代表了土地,点点砂石,几笔一促而成。
居然跟我前两天看到的那幅奇怪的画,一摸一样!
这画到底昭示什么?那画上的男人和女人,似乎都在拼命的向外界传达什么讯息!
4、俗话说得好,好奇心杀死猫!
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蹴而就的事,何况对象是比江山还牢固的人的本性!
于是当天晚上,一放学我就发挥福尔摩斯精神,偷偷的跟踪老黄,身后还带着一位万年跟屁虫罗小宗同学!
老黄出了校门就七拐八拐,穿过繁华的商业区往一个楼群中的缝隙走去。
那里出了名的有很多卖舶来品的小店!
他健壮的背影走在暗巷里,在后面看来仿佛警匪片里窜出来的反角!
我提心吊胆的小心跟踪,生怕他发现给我一个五指山,就够我后半辈子复员的了。
还好老黄神经之粗大堪比麻绳,罗小宗一路上不停的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居然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老黄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家店前停下来。
他很熟捻的伸手打开门,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原来这里就是老黄约会的地方吗?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黑暗中,玻璃橱窗反射着如镜面般的光辉。
里面竟有几十双眼睛,在不甚明亮的街灯的照耀下,直直的盯着我!或大或小,或表情生动,或目光呆板,让人看了心中发麻!
是人偶!
小小的橱窗里,竟摆放了几十个人偶,有充满乡土气息的泥娃娃,有穿着日本和服的艺妓,还有印度的木雕。
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怎么回事?老黄那从天而降的女朋友,竟是卖人偶的吗?
我正望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偶出神,身边的门就打开了。
一个很苗条的女人!正侧头看我,她头发微卷,脸颊消瘦,眉目清秀,年纪似乎比我们大一些。
“你要买哪个?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微笑着招呼我。
“不、不,只是路过而已,随便看看!”我急忙转身拔足狂奔,把那家黑暗中的人偶店和身后的女人甩得远远的。
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与第一张画上的被埋在土里的女子何其相似?
我气喘吁吁的跑了半天,才发现耳边突然清净很多!慌忙中环顾四周,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把罗小宗丢了!
这可怎么办?丢了他不像丢了别的,猫和狗都能摸回家,该君身为人类却连警察叔叔都不知道找!
我正手足无措,却看到身后的暗巷里走出一个又高又瘦的晃晃荡荡的人影。
“绡绡……”那个人越走越近,哭丧着脸,趔趔趄趄,正是失而复得的罗小宗同学!
“小宗,你走路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看来那个女人果然不是善类!
“你为什么跑那么快?害我被那个售货员拉住,死活非让我买了这个!”罗小宗举了举手里抱着的一个玛丽莲.梦露的半身像。
人说福祸相倚,果然没错!罗小宗的一身名牌,为他引来的不光是滚滚而来的桃花运,还有要宰他的闪烁屠刀!
我望着那个酥胸半露的性感女神,她正躺在罗小宗怀里没有生命的笑,突然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也许那个女人,不过是这城市中千千万万平凡的导购员之一而已,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放下心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小宗,我饿了,先吃饭再回家吧!”
算起来我也是宰罗小宗的飞刀之一!
“好啊!”罗小宗有求必应,“去这家吧?”他伸手指了指我的身后!
那家饭馆专营麻辣火锅!我刚刚要走进去,就发现这个地方好像前两天来过!这不是那天看完令人反胃的《流星花园》时,我们集体来安抚肠胃的火锅店吗?
我急忙回头看去!雪地上银白的一片,那个红衣的女鬼的身影,仿佛又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不错!就是这里!
那天血女在我面前狂奔而去,消失的方向好像就是那条开着各色小店的暗巷!
难道吃了饭之后,老黄是走那条近路回家的吗?
那条黑暗的小巷,在白雪中狰狞着爪牙!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血女!小巷!老黄!
那个夜晚,老黄一定也路过了那家人偶店,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但是那两幅奇怪的画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被埋在土里的男人和女人,又会是谁?
5、可是担心归担心,我的食欲还是很好,况且还有罗小宗这头肥羊,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于是等我捂着胀痛的肚子摸回家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九点!
我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完了!一定免不了一顿臭骂!
“妈妈,我错了!可是我今天和罗小宗一起吃的饭,你知道的,罗小宗根本找不到家,我还要把他送回家,所以才回来这么晚……”
根据以往的经验,主动认错总比被动的挨骂要好一些。
可是妈妈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跳起来骂我,再顺手拧我两把,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绡绡,你也该长大了……”妈妈说了一句,就关上电视,走进卧房睡觉。
我背着大书包,愣愣的站在门厅里,一时惶恐无依!
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真的该长大了吗?
或许,时间已经不允许我,继续挥霍自己的青春!
这晚我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人生的意义,结论就是人生并没有意义!
于是就放心的呼呼大睡!
梦里我好像看到了老黄,他正呲牙咧嘴的朝我伸出手求救,手上全是泥土,好像被人活埋,刚刚从地底爬出来。
“老黄,老黄,你怎么了?”我急切的问他!
可是老黄并没有回答,依旧费力的在地上爬行,他的身下是青瓷砖的地面,好像在一个阴暗的小屋里。
“少奶奶……救我啊……”
“怎、怎么救你?”这不是拍鬼片吧?好像电视里有很多这样的桥段!
我吓得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漆黑,果然梦里怎么可能会有摄像机?
老黄还是期期艾艾的往我身边爬,他的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夜里发着光。
那是一个非常醒目的木制人偶,穿着鲜艳的衣服,正静静的躺在老黄爬出来的那个黑色的洞里。
平平的一张脸上,嘴角牵动,似乎在笑!
怎么又是人偶?
我心中一惊,突然发现周围的黑暗中竟一瞬间多出几十双眼睛,正用审视的目光看我!
不知何时?身边竟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偶!
它们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都闪着贪婪的光。
我又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安稳的躺在家里的床上。
窗外的月光投洒在地面上,是个宁静的夜晚,并无不同!
是不是今天看到的人偶店吓到我了?所以才做这样的梦?
还是老黄他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无奈之下,托梦向我求助!
剩下的半个夜晚,辗转无眠,老黄的古怪模样,不停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想不通这一连串的事情中到底暗藏什么玄机,老黄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和以前没有分毫相似!
等等!
变了一个人?
我想到这里抓着被角又坐起来,难道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老黄的身体,就像鸠占鹊巢?
那么每天跟我们在一起嬉笑怒骂的老黄,已经消失了吗?
我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周围的黑暗也隐隐变得狰狞,露出爪牙!
黑暗中是有这样的东西,喜于抢夺活人的身体,而往往它们,最是欠缺鲜活的生命,空有一个,无依无靠的灵魂!
比如人偶!
想到这里,我隐约有些明白,那被埋在土里的人是怎么回事了!
第二天当我带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去上学时,第一堂的语文课已经上了一半。
空旷的走廊里,可以听到我们刘老太的亢奋的声音回响:“黄智仁同学,在新学期的开始,就已经意识到高考将至,表现得非常出色!希望同学们能够向他学习!”
接着教室里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
居然连刘老太都表扬他了?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吗?
我一激动,一把推开教室的门,大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们都错了……”
全班同学都被我的壮举惊得呆若木鸡,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老黄正坐在最后一排,死死的盯着我,眼里闪着我从没有见过的,陌生的寒光!
我看到他那可怕的眼神,后半句话竟然如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子绡,不但迟到还扰乱课堂秩序,去门外罚站!”
晴天一个霹雳!
我背着书包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嘴里已经小声的问候了老黄,不!是那个占了老黄身体的东西的爹妈不下100次。
又追根溯源的问候到类人猿时代才肯罢休!
哼哼哼,跟我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陈子绡的厉害!你以为我那臻于化境的符咒是白画的吗?
仇恨确实能够产生莫大的动力,我的小宇宙迅速燃烧,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就已经想出了一套媲美诺曼底登陆的完美计划来!
6、所谓计划就是一个集体行动,有虚有实,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方为上策也!
我一回到教室,马上表现出平日所不具备的勤勉亲和,主动跑到老黄那里去拍马屁,消除他的戒心。
接着又去一班找绝对分子帮忙,又调动了罗小宗和双魁。
寒假时打牌胡闹的黄金阵容又重现了!
天时、地利、人和!我已经全都占全!
而老黄不过一个孤家寡人,看你要如何应付?
放学时,老黄又背上书包匆忙的走出教室的大门。
不过这次他没有去那条暗巷里的小店,而是飞快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因为我找一个同学捎话给他,说刘老太看他最近表现很好,要去家访!
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我,特别找了一位班里面相最淳朴,骨子里最顽劣,别号“变色龙”的一位同学!
该同学一听说是骗人就兴奋得摩拳擦掌,连报酬都没有要就急于去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了!
接下来我带上罗小宗,双魁还有绝对分子浩浩荡荡的前往那家人偶店!
为什么只有四个人还用浩浩荡荡这样的字眼呢?
聪明的读者自会领悟!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朝他们三个耳语了一句就要进去。
双魁站在黑暗中朝我妩媚的笑,伸出雪白的手,对我比了个“V”字!
我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她那是祝愿我一切顺利!
气得我一把把她那两根手指按下去,“不就是两个牛肉盒饭吗?姑奶奶,我明天就买给你!”
我一边走一边犹不放心的回头看,身后的三个人正站在街角,抻着脖子,同样殷切的看着我!
罗小宗根本就不知道为何而来,双魁的脑袋里就惦记着吃,只有绝对分子还算靠点谱,可是那一千多度的近视眼,勉强保住了视网膜不脱落,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貌似我集中了全校的老弱病残!
身边刮起一阵寒风,这个念头令我不寒而栗!
在新世纪的大好前景中,我居然在这个昏暗的小巷里,找到了几十年前革命烈士视死如归的勇气!
前面就是那个卖人偶的小店了,不成功,即成仁!
我鼓起勇气推开门走进去,橱窗里摆放的人偶好像正在对我挑衅的笑!
小店里面燃烧着带着香味的蜡烛,别有一番异国情调,一个卷发的女子,正站在货架前,用一块软布在擦拭人偶!
那棕色木头做的架子上,摆放着比橱窗里更多的人偶!
我第一次进入这家店,见到堪比军队的人偶阵容,不由愣住!
“要买点什么?”女人笑眯眯的迎过来!烛光把她的脸映照得明暗不一,诡异无比。
“要,要买个娃娃!”我说话直打结,“女朋友过生日,想做为礼物送给她!”
“这个好不好?”她踩在凳子上,从货架上拿出一个洋娃娃给我。
那个洋娃娃穿着蕾丝裙子,头发卷卷,非常的漂亮。
“多少钱?”
“180!”
我抱着那个洋娃娃目瞪口呆,不用法术也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恶魔变的,不然怎么一个破娃娃就要这么贵?
想当初我重病住院,妈妈给我的康复奖励费不过200元啊!
这让我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命有多贱!
“能不能换一个?”我结结巴巴的说,“我再挑一下!”
真是失策!来这里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买东西!
那几个白痴怎么还不进来?不然的话我那已经和非洲难民一样苗条的钱包就又要被放血了!
我刚刚想完,就感觉外面窜进一股冷风,接着“唉呦”一声,有人撞到了门框上!
这是罗小宗本色的发挥!
“小宗,我要买个洋娃娃吗……”双魁果然不放过机会,趁火打劫!
“这?这是什么?屋子里好多熊!”绝对分子的视力果然让人不敢恭维!
一切就像预想的那样,他们三个一进来,那个女人马上就顾不上我了,急忙跑到门口去迎接客人,生怕他们碰坏什么东西!
一时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乱糟糟的一片!
我急忙一矮身,趁乱就钻到了货架后面!
地板上的青瓷砖,在烛光下辉映出淡淡的光,和那晚我梦到的,老黄身下的砖一模一样!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片黑色的阴影,雾一般萦绕在地面上!
这正是不好的咒符才能产生的黑暗气息!
果然就在这里!
老黄真正的灵魂,就被埋在这地砖下面!那幅奇怪的画,就是老黄仅余的意识,向外界发出的求救信号!
7、前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干得好!一向毛手毛脚的罗小宗刚刚进门就打碎了一个瓷娃娃!
其自然流露,毫不做作的演技已经直逼奥斯卡!
我浑身紧张得发抖,颤颤微微的从大衣兜里掏出我那饮血多次,充满传奇色彩的史努比小刀,小心的撬开地面上的青瓷砖。
屋子里烛光摇曳,光线昏暗,青瓷砖下是一层黑色的土,上面隐隐有黑雾荡漾。
我顾不得危险,急忙用双手扒开细土,刚刚捧出两捧土,手指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居然是一个木头盒子,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的纸条,写着古怪的扭曲的文字。
似乎是个封印!
盒子大概有四寸宽,一尺长,沉甸甸的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它在我的掌心中随着心脏的韵律跳动,像是禁锢着一个人鲜活的灵魂!
大概是它吧!我急忙把脏兮兮的盒子装到背包里,刚刚起身要走!却发现泥土里似乎还有东西,正露出棕色的一角!
绝对分子正扯着嗓门跟那个卖货的女人理论,几个人的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投在墙壁上,好像他们还能坚持一会儿!
宁可冒险,也一定不能拿错!
我急忙又拼命的挖起土来,手指在此时开始感到尖利的刺痛,因为那层黑色松土上,被人下了保护的咒语。
可是我想到老黄开心的叫我“少奶奶”的憨厚模样,又不敢停手,生怕留在土里的这个,才是真正禁锢老黄的灵魂的盒子。
终于!当我用痛得麻木的双手挖出第二个盒子时,已经有些头晕眼花!
泥土下似乎还有更多的木盒,可是我实在力不从心,背上书包就偷偷往外溜去。
我装成很自然的站在货架前欣赏洋娃娃,无奈手指剧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老板,我先走了,你这里好乱,我改天再来!”我说完就忍着痛得几乎要抽搐的脸,伸手拉开了店门。
“你等一等!”那个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圆睁着双眼,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伸手拼命要阻止我!
果然,她也是个傀儡!
我急忙一推门,闯入外面的寒风中,撒腿在暗巷中奔跑!
不管怎么样!总算偷出来了!
黑暗中街边一个个小店里透出昏暗不明的灯光,堆在一边的纸箱和杂活像是潜伏的鬼怪,随时都会跳出来阻拦我。
眼前出现一片璀璨的灯光,大路就在前面!
我终于可以放心一点,因为那个女人并没有追出来,罗小宗他们已经成功的拖住她,胜利已经在望。
可是我高兴得太早,紧接着一个疾冲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把我撞得倒退几步,一下坐到地上。
巷口一个人高大的身躯,如噩梦般立在灯光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影。
我急忙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双手紧紧护住手里的书包。
“陈子绡,你这么慌忙,要去什么地方?”说话的是老黄!不,占据了老黄身体的人!
我死死的盯着他,不敢应声。
“能不能把你背包里的东西交给我?”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做梦!”我朝他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占人身体的恶鬼……”
我还没等骂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像小鸡一样提起来,那个人一手抓着我,一手拼命的拉我怀里的背包。
呜呜呜,老黄果然是我的克星,他正常时欺负我就是家常便饭,不正常时更是变本加厉!总之他把拳头决定一切的宗旨贯彻人生始终!
可是这次和平时不同,我拼命挣扎着,死活就是不放手!
如果我放了手,那个平时和我们一起腐败,一起嬉笑怒骂的三无老黄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怎么能放手?
老黄见我难缠,居然扬起拳头一下打在我的下巴上!我只觉得下巴一阵剧痛,眼前金光闪烁,好像变成了宇航员,在星星的世界里遨游!
可是我还是死死的抱着背包,忍着眼睛里流出酸痛的泪。
紧接着,第二下攻击就要来了!
我像考拉一样,四肢并用的抓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等死!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却听到一个人的呐喊声!
“放开绡绡……”
太好了!是罗小宗他们追过来了!
8、我充满期待的看着罗小宗瘦高的身体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批杂七杂八的怨鬼,如印度神话中的神魔一般,走到哪里都自带背景!
小宗!你太棒了,不愧是脑筋不好使的罗小宗,在这样危险的时刻都能挺身而出!
可是我刚刚要欢呼,罗小宗就一个跟头,绊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子上!
非常结实的摔倒在地!
果然!在他身上寄托希望就是寄托失望!
我看到不远处被吓得腿脚发软,随时准备开溜的绝对分子和双魁,一甩胳膊就把沉甸甸的背包扔过去。
“用打火机!快点!把里面的东西烧掉……”
老黄见背包划出一条弧线往那边飞去,抬腿就要去抢!
怎能让你如愿?
我急忙发挥考拉抱树的精神,死死的抱住老黄的胳膊不放。
总算罗小宗也没有傻透,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也拼命的抱着老黄的大腿!
老黄接近2米的身躯,拖着碍手碍脚,并不瘦小的我们,以龟速向前移动!
“陈、陈子绡!没有打火机!”双魁捧着盒子,吓得脸色煞白,就要哭了。
“在……,在包里,好好找!”
为什么我的朋友都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类型?
接着双魁和绝对分子开始如千手观音一般以飞快的速度翻起我的书包,一时间文具与书本齐飞,墨水共试卷一色!
“找到了!”绝对分子一声惊呼,从地上捡起一个被扔到外面的打火机。
“快点,烧了它!那两个木头盒子上的封印!”
眼看胜利在望,我激动的喊了起来。
可是双魁和绝对分子与罗小宗不过是半斤八两的同类,两个人捣鼓了半天,就是不见打出一丝火花!
“小宗,就靠你了!”看来没有我亲自上阵是不行了!
“不要啊,绡绡,你让我死吗……”
可是我顾不上罗小宗的哀鸣,一把放开老黄,往两个女生那边窜去。
果然,少了我的牵制,老黄很轻松的就把罗小宗像小鸡一样拎起来。
快点!快点!我哆哆嗦嗦的打了几次火,终于那蓝色的火苗如有生命一般窜了出来。
黄色的封印一遇到火焰即化为黑色的灰烬。
木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滚出一个穿着花衣服的人偶,正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
与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人偶一模一样!
我急忙冲上去,一脚踩碎了那个人偶,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罗小宗一声惨叫,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只见老黄威武的抡起拳头,正狠狠的打在了他的眼眶上!
老黄恢复意识的一瞬,还是没有战胜本能,给了罗小宗结结实实的一击。
罗小宗依旧带着他万年不变的怨鬼背景,像勇士般一下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五个人烧掉了另一个人偶,又坐在火锅店里吃饭。
我、老黄还有罗小宗都浑身挂彩,狼狈不堪!
老黄正一边涮肉,一边激动的致感谢词,“还是哥们好啊!吓死我了,这几天我就像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被人埋到土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我和罗小宗鼻青脸肿的只好点头,说话都很费力。
“你、你是怎么被人家摄魂了?”我艰难的问他。
老黄低头想了想,“那天吃完饭,我就从条小巷里回家,走到一个人偶店,看到里面的美眉在朝我笑……”他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就进去了,她塞给我一个信封,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果然,汗水播种在哪里,就会在哪里收获果实。
一向花痴的老黄,终于一个跟头栽倒在花下。
看来那个女人当时已经被人偶偷了身体,意识仅存时向老黄求救,没想到把他也卷了进去!
难道那晚驱使血女的取血的就是人偶吗?
我想到那些埋在地底的无数的盒子,不由浑身发冷,不知道它们已经与几个人交换了身体!
街边有冷漠的行人赶路,形形色色,川流不息!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人偶的躯壳呢?
老黄逃得大难,更加珍惜起生命来!
“生死有命!世间无人可逃得此劫,正因如此,生时更应尽情享受,了却尘缘,方死而无憾!”
老黄如入定的高僧,趴在我的书桌前这样说,眼里闪出睿智的光!
我望着他坚毅的脸,比以往多了少许人格的光辉。
看来老黄终于明白人生可贵,不该浪费了吗?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就不这么想了。
老黄像是抽了大麻的兔子,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不知在最后一排看小说,就是上自习时吃泡面。
已经完全抛弃了书本,和罗小宗并称为我们班的“双杰”!
用实际行动粉碎了他给刘老太营造的春日之梦!
“陈子绡,我们好像做错事了啊!”
一天上课的时候,双魁望着在最后一排一边面壁一边偷笑的老黄这样对我说。
“我们没有做错!”
“可是,我们好像亲手毁了一个杰青啊!”双魁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偶确实比老黄更懂得生命的意义,多么讽刺!
正因为不曾拥有,才知道何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