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佳敏在哲市的第一天几乎都是在这个破旧的小饭馆度过的,从清凉的早上到微热的中午,然后再到和煦的下午。饭馆没什么人光顾,只有一个微胖的男孩子坐在电视机前喝着啤酒看着球赛,一看竟是一天,只在中午饭的时候起来泡了一桶方便面,心不在焉的问了薛佳敏一句是否要吃的话,当他得到薛佳敏客气的不吃之后,便没有再理会她了。到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薛佳敏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想起来包里还有几颗咸鸭蛋,便从包里摸索了半天,准备把它们掏出来吃掉。
薛佳敏之前是从未吃过咸鸭蛋的,这几个咸鸭蛋是一个小菜批发商送给她的。他们父女俩本来是去小菜批发商那里退桶的,一只能退12块钱,一共15只,因着近两年卖小菜的时候少了,有几只便一直留在家里没有退掉,这次为了给薛佳敏添点儿钱,便背了去打算退掉,谁知道这桶现在已经不回收了,批发商看薛扬父女俩背的辛苦,有些于心不忍,便送了几颗咸鸭蛋给他们。薛佳敏从包里掏出那个包着咸鸭蛋的袋子,解开一看,愣住了,这几只咸鸭蛋冒着蓝绿蓝绿的光芒,虽然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但是根据生活经验来讲它们一定是坏了,她感到有些可惜,却还是起身将它们丢在了门外的垃圾桶里。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被她丢到垃圾桶的咸鸭蛋其实并没有坏,经过腌制的鸭蛋的确是蓝绿色的,它是下饭的绝佳搭配,知道真相的薛佳敏为自己的见识短浅笑的直不起腰,却又分外可惜起那几颗鸭蛋来。太阳已经有些西沉了,她突然发现哲市的傍晚似乎来得早一些,此刻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家千里之外了,不由得竟伤感起来,加之这一天一直在这里百无聊赖的等着,有些焦灼了。耳边隐隐约约的听得到远处校园里传来的广播声,薛佳敏便抬头望了望,心里闪现出自己过去看看的想法。这样想了便转身进了小饭馆,准备拿着通知书和其他材料去学校看看去,还没等把东西拿出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薛佳敏抬头看去,为首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黑黑的男生和另外几个男生走了进来,他们边说话边往屋子里走,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那个男生看见薛佳敏后,愣怔了一下,问道:“你是新生吗?你咋没报名去?”薛佳敏听得这个声音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回答道:“我没带够钱,他们说让我等一个叫老翟的人!”对方伸出手来挠了挠头,说:“等我?没人和我说啊?”薛佳敏愣了神,方才明白眼前这个男生就是老翟。
老翟坐下来打开手里的矿泉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抹了抹嘴说:“你带了多少钱?”一提到钱,薛佳敏的情绪就有些难以控制了,尽管她极力的克制了自己的眼泪,可是它们还是按耐不住的从眼睛的各个角落里挤了出来,她轻声的毫无底气的说:“加上身上的钱,一共有不到两千块。”老翟低下头看了看薛佳敏的通知书和报到须知,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将通知书递还给薛佳敏说:“走吧!”薛佳敏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他坚定的目光所感染,或许这个老翟的确是一个能解决难题的人吧!
老翟骑着自行车带着薛佳敏走在哲里木民族大学的校园里,路两旁都是树木,柳树、杨树、柏树、松树,还有一些薛佳敏不太认识也没有见过的树木,有的高大,有的矮小,但看上去都是些有年头的老树了。学校正在进行休整,地上凌乱的摆放着一些大理石地板砖,刚刚铺好的沥青路发出明亮的光芒,沥青路的终点便是学校的综合楼,这楼看上去是新盖起来不久的,高大明亮,大约有六层,前面的楼梯像宫殿一般宏武,每一层都窗明几净,楼顶做成了一个尖儿,让它更显得英姿挺拔起来。再往后走去便是一条老旧的水泥路,有的地方已经被踩碎了,水泥块儿斑驳的瘫在那儿,等着被清理掉。此刻再往综合楼的背面看去,竟然是一栋行将就木的老式红砖楼,它与前面那栋漂亮的楼房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却仍然显示不了这样鲜明的新旧对比,它真的足够破旧,甚至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还在使用,红色的砖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颜色全无,雨水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见,有的地方甚至泛出铁锈红的颜色,木头的窗框上面还挂着一点儿没有剥落掉的白漆,有的窗户已经合不上了,就那样敞着,耷拉在哪里,似乎在喘着气。
综合楼前有一座漂亮的喷泉,喷泉的水被阳光折射出彩色光线,晃得薛佳敏眼睛有些花,她抬手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感觉车子有些晃,赶忙用手拉住了老翟的衣服,他似乎感觉到了,回过头来对她说:“你抓好了!”他的笑容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汗水夹杂着海飞丝洗发水的味道,让薛佳敏蓦然有些心动。他们赶到报道地点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老翟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男生写了一张小纸条递给老翟,老翟拿着这张小纸条带着薛佳敏来到学生宿舍楼。
这栋宿舍楼也是一栋老旧的红砖楼,虽然没有前面那栋破旧,但也是有些年头了的,铁质的窗框早已掉了漆生了锈,看上去不太美观,旁边有几排晾衣杆,上面凌乱的搭着一些被褥,那些蓝白格子的床单和天蓝色的被罩随着风小幅度的摆动着,几个女同学坐在花坛的水泥台子上说着话,几对恋人或站着或坐着聊着天儿,还有几个女生坐在树荫下看着书,直到现在,薛佳敏才体会出一丝的大学气息来。老翟把自行车停放好便带着薛佳敏进了宿管办公室,里面坐着几个女人,她们嗑着瓜子,口水横飞的聊着天,看见有人进来都齐刷刷的看向她们,薛佳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老翟倒是仿佛和他们都熟悉了,聊了一阵儿后那个被喊做“斯姐”的烫着大波浪的女人便带着他俩去库房里拿了被褥、床单、被罩、洗脸盆、暖瓶等物品,并递给薛佳敏一把钥匙,操着一口东北话大声的对她说:“107,你来得太晚了,你们系的宿舍满员了,你只能借住在其他宿舍了,不过你也别担心,等军训过后,宿舍会重新调整,到时候会把你再调回到你们系的。”薛佳敏开口道了声谢谢,便随着扛着被褥的老翟来到了107的门口。老翟很有绅士风度的敲了敲门,大声的说:“新生报到,方便的话开一下门!”里面传来几个应承的声音,大约过了三五分钟,门押开一个缝儿,随后才开大了,薛佳敏才看到里面的布局。
大约是新生报到的缘故,宿舍里乱糟糟的,一共摆着四张上下床,已经有七个女生住下了,这些上下床也是旧了的,大部分的漆已经掉光了,梯子被脚丫磨得油亮油亮的,黑的耀眼。蓝色的法兰绒窗帘被拉到了窗户的两边,质地不怎么好,脏的已经有些发灰了。中间摆着一张极其破旧的桌子,自然也是没了漆的,上面摆着一些杂乱的东西,下面摆放着一排暖壶,堆放着几个搪瓷盆和塑料盆。靠门口的位置有两排木头门的小柜子,一共八个,其余七个已经被其他女生用了,留一个靠左侧顶层的柜子还没有使用。宿舍里的女生看薛佳敏进来都好奇地看上两眼,又因为有男生在有些不好意思多看,便忙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几个女生有的坐在床上聊天,有的看书,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还有一个女生用梳子梳着她长长的头发,边梳头边看着薛佳敏,并和她露出友好的微笑,她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露出尖细尖细的两个虎牙,虽然不漂亮但是很可爱。
老翟麻利且细心的帮薛佳敏把行李打开铺在床上,把边边角角都铺得整整齐齐的,他一边铺床一边说:“喏,今后这就是你的第二故乡了!”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完全没发现身后的薛佳敏已经泪流满面,她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哥哥薛安敏的影子,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感觉到家人般的温暖,她有些愤恨自己的眼泪为什么总是这么的不争气,这些眼泪仿佛将她推向了一个懦弱的所在,全部掩饰了自己的坚强。
薛佳敏在她的宿舍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可是她却并没有睡好。晚饭后,她用老翟留给她的电话卡给薛安敏打了一个电话,把她到学校以来的情况和薛安敏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薛安敏无不担忧的和她说他已经三天没有联系到父母了,两个人虽然互相安慰说着不要担心之类的话,可是这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因此,薛佳敏临睡前还不放心的跑到IP电话机上拨了一遍薛扬的手机号,电话那头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薛扬的手机是一部黑色的诺基亚大块头,是为了方便和孩子们联系从熟人手里花一百块钱买的,这只手机只有英文,没有汉语,加之联通的信号不怎么好,时不时的就接不通了,有的时候接通了也需要来回走一走调整位置才能听的清对方说话,大家伙取笑联通说“果然是移动电话呢,移动着才能听得到呢!”即便是如此,薛佳敏还是有些担心他们的,那天她出发来学校之前,薛扬就装好了车,准备回到县里就去胡萝卜市场开摊子,按照时间来说,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