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佳敏休学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件事儿引发了了友邻右舍的八卦大讨论,特别是邻居左二女,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是打个麻将就是说个闲话,西家长王家短,她比谁都了解别人家的情况,说起闲话来表情生动,语气曲折,口水喷射,异常动情,往往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被她那么一说,感觉跟真的似得,仿佛她亲眼见过一样。几个长嘴的女人坐在一起无聊的很便把薛佳敏当做了谈论的对象。“那个孩子小时候就是个不省心的!”一个女人说。另一个女人说:“这两年学习好像也不错呢!”“嗨,估计是抄的吧?像她那种娃娃,看着就不正经!”“是啊,前些年还和那个志勇混在一起,那志勇是个什么东西?他爸被小三迷了魂,闹得妻离子散的!”“就是就是,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薛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孩子还能好到哪里去?”“对的对的,也不知道这孩子为啥不念了,难不成是被开除了?”“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个佳敏啊找了好几个男朋友哩,前几天我还见过一个,十有八九是出什么事儿了!”“哎,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也十六七了,这不读书了,是不是该找个人家了!”“对呀,老赵前些日子还托我给他二儿子说媒呢!”“老赵那儿子不是动泥工呢?佳敏能看上?”“嘁,还想找个啥人家,过两天不是个出去找个营生干!”“哎呀,你这么一说,就是就是!”
薛佳敏手里抓了一个刚刚出锅的,炸的金黄灿灿的大油饼,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一个,两个,三个,坐在沙发边儿上的媒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笑了笑,说:“这个闺女挺能吃啊!”薛扬没有抬头,却没有好气的说:“能吃也不是吃的你家粮!”媒人尴尬一笑,说:“哎呀,老薛,你看你,这孩子大了还不嫁人呢?别人看见我都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倒是好,一见我就拉个脸!”薛扬依旧没有抬头,说:“跟你说了八百遍了,她还不到嫁人的年龄呢!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老薛,这女大不中留,留下结冤仇啊!”“你还有完没完了,啊!我们家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吗?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儿赶紧走人!”不等媒人把话说完,薛扬把筷子一摔,大声的骂了一句脏话。媒人听了脸色也不甚好看了,他说“哎,老薛,你看你咋还骂人呢?我这不是为了你好!”薛扬大喊起来:“用不着你为我好,赶紧走,以后也别来了!”媒人站起来非常不高兴的说:“还以为自己家闺女是个千金小姐呢!等着在家里当老姑娘吧!哼!”说完抬脚出门便走了。家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曾妙仙低声说:“你这个人,真是,你骂他干啥?”薛扬哼了一声说:“骂他咋啦?这还算轻的,没打他就不错了,你看看他给说的那些人吧,不是动泥工的,就是修车的,这他妈的不是打老子的脸吗?啊!”说完狠狠瞪了薛佳敏一眼,说:“吃完饭赶紧去卖菜去!”薛佳敏慌忙嗯了一声吃完最后一口油饼,把碗里的烩菜汤舔了个干净,穿上爷爷留下的唯一的一件蓝色的棉军大衣,戴上厚帽子、厚围脖、厚手套推上偏三轮出了门。这件棉大衣以前是曾妙仙摆小摊穿过的,宽大温暖,薛佳敏放学后等她等的冷了,她就把小小的薛佳敏裹在里面。如今这大衣穿在薛佳敏身上,异常合身,薛佳敏比她高,比她壮,将棉大衣撑得满满的,她目送薛佳敏推着偏三轮下了坡,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那些年她在门口摆小摊子,看到进来进出的老师们,曾经多么羡慕,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不用受她这罪,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如今看来,这希望怕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薛佳敏推着车子下了坡,猛蹬两脚,一路来到平时卖菜的地方,跳下车子,把摊子摆开,站在路边看着正要去上学的学生们,心里泛起一阵酸。薛佳敏对自己的冲动是有一些后悔的,可是一想到要和田晓蕾那样的人继续相处下去,她又不那么后悔了。于娟娟转学的事儿她感到很自责,虽然于娟娟多次和她解释过她和田晓蕾打架不完全是因为跳舞,主要还是有马明的因素在里面,可是薛佳敏还是很内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会让她们打起来,最后班主任还一边倒的偏向田晓蕾,于娟娟气不过便转学了。如果她继续留在那个教室,田晓蕾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对付她,势必要牵扯到杨恒,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事情。
薛佳敏休学这段日子实在是不太好过。刚休学那一两天还好,风平浪静,她每天帮着父母料理帐篷饭店,端盘子、洗碗、打水、买菜,薛扬一反常态的平静,可是薛佳敏能感觉出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过了两天,薛扬便带着她去了一趟职业中学,想让她读职中。去职业中学读书的孩子大多数是考不上高中,却又没有钱去一中当高价生的学生们,薛佳敏有几个初中同学就在那里读书,高一学的是普通数理化,高二便开始学习专业课,课程囊括汽车维修、建筑、绘图等专业,其实就是一个正规的培训七十二行的一所学校。职中的校长同薛扬比较相熟,见面之后寒暄了几句便聊起薛佳敏读书的事儿,校长倒是个实在人,他听完薛扬的话,看了看薛佳敏说:“这话其实我不应该讲,但是你这个姑娘啊,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灵气啊,来我这儿念书着实是委屈了!”说完转过头问薛佳敏:“你想来这儿念书吗?”薛佳敏赶紧摇了摇头。校长语重心长的和薛扬说:“小薛,这读书也是个学问,你得让孩子自己选择,我不是不想要她,就她这样成绩的孩子,我不要钱都行,关键是这是决定她一生的事情啊!不能这么莽撞啊!”薛扬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孩子自打上了高中就没怎么好好学习,她自己不想念了,倒是给我减轻了负担了。今年儿子没考上大学,补习一年的学费实在是太高,这家里实在也是挪不开了,我就寻思着让这孩子念完职高,嫁人算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薛扬的眼神突然闪现出薛佳敏从未见过的失落神情,那是对自己也是对子女的失望,是对生活的无望,薛佳敏心里一紧,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校长摇了摇头说:“不能那么想,你得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刚才我已经说了,如果她想在这里念书,我可以学费全免,但是这事儿还得你自己考虑一下啊!”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说:“依我看,不行先让孩子休学吧,休上一年半载的,她若真不想读了,也就罢了,她若还想读,你再来找我!”校长的话诚恳且分量十足,薛扬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说:“谢谢您了,您的话我考虑考虑!”
薛佳敏记得从那天起,薛扬就从暴风雨前的宁静过渡到暴风雨了,不仅是暴风雨,还有龙卷风,对她横竖看不顺眼,两天一小骂,三天一大骂,脏话、诅咒全都用上了,薛佳敏自知理亏也不敢和薛扬随意顶撞,只能厚着脸皮苟且的生活着,倒是建筑工地上的一个经常来吃饭的小后生有一回看不下去了和薛扬吵了起来,当然最后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无功而返。有一回邻居家的几个孩子玩耍的时候把薛佳敏家院子里的干草堆给点着了,薛佳敏在家里看着书也没发现,邻居那个长嘴妇左二女不知道家里有人,她看见着火了慌忙用几盆冷水给把火浇灭了,还大骂了那几个小孩子一顿。之后便坐在门口边捡菜边等着薛扬回来邀功,好不容易看到薛扬的身影出现在了胡同口,她就按捺不住的喊了起来。听完左二女指手画脚的描述后,薛扬二话不说冲进家门抬腿就踹了薛佳敏一脚,跌倒在地的薛佳敏被踹的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的看着薛扬,没有说话,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好汉不吃眼前亏,被踹了就被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碰巧这时胡婷婷来找薛佳敏,薛扬不留情面的将两个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两人被骂完灰溜溜的出了门结伴去了西河槽,坐在西河槽的河提上,看着西沉的太阳,胡婷婷说:“咱两要不离家出走吧!我爸天天说我,说的我头都大了!”薛佳敏笑了笑说:“你爸多温柔呀,还只是说说你,我这天天挨骂,今天还被踹了一脚!”说完兀自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胡婷婷说:“你爸真是有病呢,把我也给连带的骂了!”薛佳敏哈哈笑了一声,说:“谁让你撞枪口上了!再说你不想听可以走呀!”胡婷婷说:“我才不会丢下你不管呢!”薛佳敏撇了撇嘴说:“说的就像你没干过那事儿一样!”胡婷婷狡辩的说:“那个时候我还小啊!这次不没丢下你么!”薛佳敏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小时候,哼!那时候多无忧无虑!如果能回去有多好?小时候总是盼长大,长大了才发现还是小时候好啊!你说是不是?”胡婷婷点点头,说:“是啊!说真的,咱两离家出走吧,就像姐姐妹妹闯北京一样,去北京吧?”薛佳敏苦笑了一下,说:“你想什么呢?咱们一分钱都没有,闯什么闯?连陶林县咱们都出不去!”胡婷婷说:“我可以偷我妈的钱!”薛佳敏瞪了胡婷婷一眼,说:“不行,偷钱算什么好汉?要走你自己走吧,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给我爸看!”胡婷婷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的人!”薛佳敏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家有钱,你爸又是校长。我家?哼,就是一个穷光蛋家庭!田晓蕾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卖拉面的!”胡婷婷没有接着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夕阳慢慢的落到了房屋后面,天上闪出了点点繁星,才站起来准备回家。薛佳敏站起来的时候拉了胡婷婷一把,开玩笑的说:“快回家吧,要不然你奶奶又去找我爸,我又要挨打了!没准儿你又要抛弃我了!哈哈哈”然后她冲着星光大喊了一句:“The future is bright!!!”胡婷婷笑了笑,摇了摇头说:“真不明白你,你怎么能这么乐观呢?”薛佳敏笑笑没有说话,这人生啊,还是乐观些好,这样,人活着才有意义,悲观只会让人走向极端,走向毁灭,没有任何好处,生而为人,只能向前冲,不能也不可以往后退。
薛佳敏,从来就是一个乐观的,往前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