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那年秋天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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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这里较S城晴朗,却也在山猫走的第三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在窗户上,外面是阴沉的天和一望无际的地,尽头处连着绵延的青山,十分静谧。杨振早起,下楼逗了会儿猫,还不见苏颜起来,就抱着猫上楼,用猫胡子蹭她的眼皮子,她转醒还睁不开眼睛。“听说今天赶集,你去不去?”她皱着眉,翻身缩进被子里,连头也蒙住,杨振挑挑眉,拎着猫背又下楼去。他倒是愿意去逛一逛,集市这种东西算得上是他走入黑社会的启蒙之地,在他还是个儿童时,跑茶馆里替老板提茶壶,当年的乡村地痞流氓没少欺负他。

也就是随意走走,看到卖面人儿的小摊铺,就想起苏颜,她是南方人,没见过这东西,他便挑了两只年画娃娃,卖东西的小姑娘没见过他这类人,将一件大衣穿得平平展展,指甲短平手指修长,钱夹整齐皮鞋考究,举手投足间毫不浮夸却透着骨子里的贵气,给她钱的时候还微微一笑,说不用找零。村民朴实,虽穷却不贪便宜,一听这话连忙多拽了几个面人给他:“先生有钱,那也是辛苦赚来的,我不能白拿您的钱。”

他也没拒绝,拎着几根面人继续往前走,路过卖菇的大爷跟前,又想起苏颜昨晚念叨着想喝汤,毕竟是汤汤水水养出来的小姑娘,这段时间东奔西走,估计馋坏她了,以前在G市,苏雄夫妻二人还在世时,每天晚上都少不了这东西。这些年她也磨练出来,做得一手好饭菜,还闲他在厨房里碍事儿了,他在竹筐前蹲下,挑拣着里面的菇,大爷瞅了瞅他,问:“不是本地人吧?”

他笑,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

“我们这儿,哪有你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儿!”老头指了指街头的几个男人,“看见没,那几个在这转一早上啦,拿着个本儿逢人就问东问西,依我看这小地方该出大事了,我瞅你是不是也和那几个便衣警察是一伙儿的呀?”

杨振的手里捏着半截残破的香菇,香菇腿上还沾着鲜泥巴,他大概楞了一秒钟,将放在地上的雨伞重新抗到肩上,接着挑选框子里的菜,边说:“我回来走亲戚,顺便给老祖先上个坟,就这些吧,你给算算,要多少钱。”

之后他便拎着半袋子香菇往回赶,走的却不是大路,从分叉口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又跳进荒芜的空地里,从这个看不出来什么方向的方向往回走。他步伐匆匆,神情严肃,却也不慌不忙,半路上接到山猫的电话,那个壮汉在手机的另一端暴跳如雷:“哥我刚被他们放出来,猴四那王八蛋不知用什么办法找到你的下落,现在有大批警察正往那边赶,那地方不能呆了,哥你赶紧走、赶紧走!”

他更加匆忙,从地里跳到小道上,惊了树上的鸟、林间的风,大衣角被飘飞的雨水打湿,细密的雨声潜伏在周围。一路走到家门口,砰地打开大门,扔了伞,丢了刚买的面人和香菇,吓得阿黄一蹦三尺高,他三步并两步地往二楼奔去,扯开被子把被惊醒的女人抱起来,给她穿衣服:“这儿不能呆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苏颜瞬间彻底清醒,不知道为什么要走,看他神情严肃十分认真的样子,又不敢多问,连忙马不停蹄地穿衣服,系上扣子后便被他拉着往楼下奔,小院后面停着他们来时的越野,跳上车便发动,在苏颜关门的刹那,车便急速地往前驶去,方向却是一路向北。这会子雨越来越大,浇灌在车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苏颜看了眼穿在脚的拖鞋,越发意识到事情严重,直到颠簸不堪的汽车行驶上平稳的大路,她才问他出了什么事。

车子开得飞快,他盯着前方:“廖锋死了,S城全城逮捕我。”他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怕不怕?”她惊讶道:“你说真的?没开玩笑?好端端的你杀廖锋做什么?现在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吗,你没和孙明月在一起,孙亮也不会帮你了?他也会追杀你吗……你的弟兄们呢,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拼死也该堵那些警察啊,怎么会叫人追来……”

他觉得此刻的她特别可爱:“没人帮得了我,现在我身边,只剩你了。”

她怎么看他也不像着急的样子,可这行动却是逃命的架势,想了想,拧着眉毛:“你又骗我……是不是?”他彻底笑出声:“宝贝儿,这回可真没骗你!”

唰唰地雨声响彻头顶,若有似无的警笛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颜以为是错觉,却从后视镜看到了灯光不断跳跃的警灯,那警笛声顷刻间变得真切,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有警察追捕,活了这么多年,她见过无数次杨振和警察对峙,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是逃命的方式。

他也听见了,收起笑容,将车开得快要飞起来,叫她抓好了,她便紧紧抓住车内扶手,再往前面,是弯曲的山路,大雨天路滑,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行驶了几分钟,却彻底甩掉了那帮人,于是冷笑道:“就这胆子,还想抓人?”那些人惜命,他倒也不是不珍惜自己的命,只是很多时候对他而言,惟有不要命,才能活命。

车速渐渐放下去,他在车里给她讲故事,苏颜的心彻底乱成一团麻,哪有心情听他讲,只怕翻过这山,就被守在山下的警察围堵,他看穿她的心思,腾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山连着一高地,我们半道上冲过去,下了那地方就过了边境,到那之后就安全了。”

两小时之后,山的另一边下起大雪,两国交界的地方是整片冰原,车轱辘在白茫茫的冰上打滑,就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车上时,身后传来了枪声,有子弹打中车门,砰地一声振聋发聩,苏颜稍稍放下的心又紧张地提起来,杨振没敢停车,把着方向盘还在往前冲,边沿处是片树林,他十分艰难又灵活地控制住车身,歪歪扭扭地往树林靠近。那群惜命的警察显然车技不如他,却也不是省油的灯,穷追不舍地追了上来,杨振尽力保持车身平衡,在打转的过程中,苏颜的头磕上了车顶棚,咚地一声,他也顾不得,却一反常态地开始说话:“听着,车一靠边你就下去,穿过林子往北跑,尽头处是海洋,六指在那等着你。”

苏颜收回摸着头的手,随着车身不停地东摇西摆,态度顷刻间变得十分不友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说了和他没什么,你不相信是不是?”

他顾不上看她一眼:“我信,你说什么都信,我没开玩笑,走前我联系过他,让他在那等着你,他自有办法过滤掉警察,只有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心。”

她紧紧抓着扶手:“我不要!你不是说死也不会放我走吗?现在放手算什么意思?要走,我们一起走!”

汽车离终点越来越近,树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轰地一声冲到了林边,车子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撞在一颗大树上才停下来。苏颜失去平衡力,狠狠撞上了挡风玻璃,再跌回到座位时,额前又青又紫,他伸手在那块青紫上摸了摸:“问题不大,到了之后让他给你弄点儿药。”摸摸她的脸,“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没人敢管你,可不要乱发脾气。”

她哭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行,杨振,我们一起走,你说了到哪儿也要带上我的!”

他仍由她抓着手,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好一会儿才说:“抱歉,我失言了。”神情却彻底放松,“那天你问我早干什么去了?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如果不经历这些,我还不知道我会这么爱你。”

她又哭又闹:“你说不会丢下我,就算我死,也只能死在你的手上,你忘了吗?”

他摸着她的脸,像轻触一颗五彩泡泡,怕稍一用力就碎了,“傻瓜,那只是气话,我怎么舍得你死。”

苏颜哭成一团,以往都是怨恨和气愤,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伤心过,鹅毛飞雪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枪响,随后陆续有子弹打中车身,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你必须走,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着,懂吗?”说完啪地扣开门锁,越过身去开了门,冷风呼啸着白雪灌进来,唰唰地阴冷之气像只无形的怪兽,后视镜里已经能看到黑漆漆的人影,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果断地推她下车,尔后也不再管她,启动车子,往来时的方向开了出去,齐刷刷的子弹声忽然静止,她躲在树林里,看见那个如钢铁般强硬的男人在茫茫的冰天雪地里下了车,朝那些警察不慌不忙地走过去,竟连投降都这么气魄!

她在树林中奔跑,一边忍住不哭,也不觉得害怕。她要救他出来,只要不死,总有办法把他救出来,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强势不讲道理,想尽办法要从他身边逃脱,而一旦他真正放手,她却疼得这样厉害,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开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