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识相。”她恨不得天下大乱,狠狠瞪着他,“你不许插手。否则就分手!”
戴川吐吐舌头。
邵小尉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那些动辄把分手挂在嘴边看上去十分强势的一方,反而是在恋爱关系里最弱势的那个。说分手不过是威胁,因为无法控制而摆出决绝姿态,想吓唬、制衡对方,当然不是真的想分手。
恰恰是从来不说分手的那一个,某天真的说分手,才是真正彻底想要结束关系——分手权,是牢牢掌握在人家手里的。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强势。
“……”戴川本就理亏,不敢再多说话,灰溜溜回到教室。
不一会别琼来了。
她神秘兮兮拉着别琼的手,“哎,耳朵凑过来,跟你说个秘密。”
别琼刚进教室,不知道发生什么,疑惑地凑过去。
戴川竖起耳朵。
邵小尉用戴川和别琼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哎,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别琼说:“我谁也不说。”
邵小尉说:“行。我告诉你哦,”声音越来越低,“刚才,你没来之前,温沈锐跟我说,他喜欢你,决定这几天跟你告白。”
真的不能得罪女人啊,尤其是像邵小尉这样的女人……
戴川泪流满面。
毕竟是女孩子,哪有温沈锐那样的气场和处变不惊的本事,别琼当即红了脸,同时本能得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斜后方的温沈锐同学。
她往后一退,“别逗了您哪。”
偏偏此时邵小尉做出一副格外认真的样子,不发一言。
见别琼看得愣住,这才无比认真、无比正式地郑重点了下头。
——郭芙蓉怎么说来着,“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其实早在高一下半学期,邵小尉和戴川热恋时,俩人出去玩常叫上别琼和温沈锐,也曾经无数次想要撮合这俩。
戴川一直觉得不可能。
温沈锐这个神人,大学毕业都不见得产生性启蒙,他看女生跟看操场啊,树啊,花花草草什么的,没什么区别,高中两年多,压根就没见过他正眼看过哪个女生。
别琼呢,也够神的,开始刚知道她给人写情书收费时,骨子里还非常鄙视里一把,除非她家境困难靠此为生。
最后是赵宝权那混小子告诉他,别琼家境倒是中等水平,只因为视书如命,看得又杂,二十四史、四书五经、王小波、希区柯克、弗洛伊德、荣格、亦舒……可惜家教甚严,零花钱少得可怜。架不住他几次反复游说,加上书的诱惑,才勉为其难地应下来。她也不是所有人都答应写的,会事先问问是什么样的人,人品不错五官端正者才接,且每月写情书的总量,不超过10封。
若该月名额已满,则下月您请早。
戴川很是得意了一下下,原来自己在别琼心目中,算是五官端正人品不错耶。
情书写得久了,别琼基本看透了身边这些乳臭未生的毛头小子,他们?追我?还嫩了点。
每月购入的图书真叫人爱不释手呀,真真徜徉在图书的海洋里,她无暇估计其他。
邵小尉有意撮合了几次,俩人都置若罔闻。慢慢觉得无趣,也就再不多提。
在邵小尉分别告诉两人对方将要主动告白之后……戴川曾找到机会,小心陪着笑脸对女朋友说,“你看你,多此一举嘛,高一的时候说过多少次俩人都没成,怎么可能在高三的时候被你这么一忽悠,俩人就能成?”
已经过去七年。
他和邵小尉之间经历了无数次分分合合,逃婚,流言非遗、新的生活……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邵小尉当时说话的样子。
“以前呢,咱俩撮合没头没脑,去问人家俩,要不然你俩在一起吧,这简直就是拿根绳子穿蚂蚱,逮着哪个是哪个……不行的。这次,我心里有底。”
“有底?”
邵小尉十分得意,“我呀,给他俩唱双簧。这么说吧,”她拿根铅笔,在戴川的本子上画了一条直线,两头各点了一个小点,“刚才我那么一说,基本上把他俩确定黏在一条线上了。以后,我就这边踹一脚,那边踹一脚,每踹一次,他俩都会往中间挪一点。慢慢靠得越来越近了,不用我踹了,日久生情,他俩也就胜利会师了。”
戴川听了邵小尉的话,倒抽一口冷气。
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会这么费油。
嗯,他当即决定,不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定不要留任何把柄在邵小尉手里。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出什么牌。
可现在明白,会不会有点晚?
4
“小姐,我们要打烊了。”
烧烤店里,服务生已经催了两次,别琼似乎并没有听到,显然在愣神。
戴川看着依然清清瘦瘦像个学生样呆坐的她,心生不忍。
冲服务生挥挥手,他在别琼旁边坐下,“在等人?”
她如梦初醒,抬眼见他时眼神中的期待瞬间转为失望。
“去喝点东西吧。”他提议。
“好。”她站起来,踉跄着脚步差点摔倒,“等我一下,呃,”她十分为难的样子,“坐得太久,脚麻。”
“早知道让你出来一起吃,这事儿闹的。”
她没说话,咧着嘴缓了一会,“走吧。”
隔壁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这个时间段,客人寥寥。
上一次见到戴川,还是两人的大喜……不不不,还是邵小尉逃婚那天。
有一阵没见到他了。
别琼看着戴川不住打量,“怎么样?看上去,你精神还不错。”
“那是,全新的生活向我招手。”
他显示并不知道他家老太太找她说了个底儿掉。
似乎,确实还不错。
头发染了淡淡的栗色,额前喷了啫喱定型,领口敞着两个扣子,白衬衫衬极了他的皮肤,说话的时候神情专注,笑的时候先眼睛弯弯。咦,突然间,他成了这样快乐的型男。
“没想到,没结成,对你俩,倒是好事。”
“她也这样认为吗?”
别琼摇摇头,“不然呢,何必逃婚?”
“你说的对。算了,不提这个。今晚谁这么大胆子,敢放我们别琼大才女的鸽子?”
“想听实话?”
“想。”
她摊出手,“老规矩,100块。”
上学时他们四人常玩这游戏。
不论谁问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而又特别想知道,就选择……用钱来解决。
不想回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否则恨不得见人就分享。
至少在当时的心境下,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们经常买来买去。
买各自的不开心。
不开心的事情有太多,人若要知,掏钱买我点快乐再说。
戴川钱包里一分钱现金也无,“刷卡行吗?”
“不行。”
“好吧,我放弃。”他摊摊手,“说点别的。上周温沈锐打电话给我。”
“哦……好久……没有他的消息。”冷不丁话题突然转移到他身上,她稍稍有点不适应。
“说是累了,厌倦了北上广一线城市的生活节奏,想回来。”
“是吗。”
“他有问起你。”
“问我结婚没?”
“差不多,问你有男朋友没。”
“无……聊。”
“我说追你的男人排了两条街。”
“要真的那样就好了。”她笑出眼泪。
“他沉默了挺久的。后来聊了点别的,就把电话挂了。”
她想起之前邵小尉说过,在东南亚接过他的电话。
他还不知道那天邵小尉逃婚,本是打电话恭喜她。
挂电话前,磨磨唧唧要了别琼的电话。
“她给了吗?”戴川问。
“你觉得呢?”别琼苦笑。
“以我对她的了解,肯定给了。估计座机,QQ,微博,微信,一个都不差。”
“你真了解你前妻。”
“他联系你了?”
“没。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没听他提起啊,你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qq签名,”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什么‘老婆会武术,我也挡不住’什么的。”
“不是吧,完全没听他说过,没准他闲着无聊,随便改的。”
“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戴川说:“等他回来了,你们俩好好叙旧吧。”
“我和他之间,哪有什么旧要续。”
他只好拍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老同学,也许当年的他,有苦衷,或许是……”
她不置一词。
有人推开咖啡厅的门,走进来三五个穿着入时的年轻人,男士们揽着几个身材高瘦的女伴正说说笑笑。
戴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对方显然注意到这注视的目光,转过头看着他俩。
为首的着墨色T恤的男人走过来热情寒暄着:“咦,小别,你也在这儿。”
别琼低着头,好久才说:“正要走。”
“呀,你瞧我这记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晚上跟你有约。真对不起。”
呵,真对不起。
——在我们有限的人生阅历中,你一定遇见过这种人:嘴里不断说着抱歉对不起请原谅,态度诚恳表情认真,周围不明就里的人们被他们如此绅士、放低姿态的道歉感动,纷纷赞扬他们是懂得礼节有礼貌的大好青年。
可是只有你懂的,如果他之前的失信行为让你难受。
那么他此刻的道歉,并没有让你的难受有所舒缓。
它只让你再次蒙羞。
他的主人,本意也是要用它来,起到羞辱你的作用。
“乔磊?”戴川也认出他,正要回应,突然别琼拉住他的衣襟,眼睛里满是哀求。
他听到她要哭出来的声音,“戴川,带我走。”
追求一个人的时候,我们经常说——
喜欢你没有理由。
断绝关系的时候,我们却接受不了——
分手吧,没有理由。
这感觉就好像,中了500万的彩票,你绝不追究为什么是你。
而原本属于你的500万彩票突然宣布作废,你绝无可能平静接受,是不是?
别琼不能释怀的是,彩票不再属于自己总有原因,过期了,被水洗看不出痕迹了,被风刮走了……但并不是每个人在同恋人分手时,都会有勇气对这份感情作出交代,说明缘由。
比如温沈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