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茉莉慷慨地奉献出栀子的大衣橱，两人嘻嘻哈哈地拿出里面做工考究的衣服一件件比试时，听见栀子那里有了动静，赶紧跑去看她。
栀子正坐在油光铮铮的祭坛上，一双漂亮的大眼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蛇藤叶子，见二女进来不禁一怔。
“是你过来了呀，还带了个朋友？”说着拿起坛边的衣服披在身上。她天性喜静、离群索居，对茉莉擅自带人来她家有点生气。
“嗯，这是芙蓉，也是个魔法师。”茉莉介绍道。
“魔法师朋友？”栀子感兴趣地打量着芙蓉，“你和茉莉谁更厉害？”
芙蓉耸耸肩，“我和茉莉打架打成平手。”
“喔。”一听她只不过是低水平的魔法师顿时没了兴趣，她拿起丢在一边半兽人的衣裤，自语道：“这鬼家伙，衣服都没穿吗？”
“你……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茉莉捏紧了双手，好像报告噩耗似地难以启齿。
“昨晚……”栀子把半兽人的衣裤往地上一扔，“是的，当然记得。”她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会告诉我你是昨晚过来的吧！”
“是……是的，”茉莉腼腆道：“还看见——嗯，还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哦，你说的是那个男人吧，他叫茸茸。”
“啊？那人还有名字啊……”二女面面相歔，感觉有点不妙，敢情那半兽人和栀子还很相熟。
“废话，是人都有名儿。”栀子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走到门口对外喊道：“茸茸、茸茸——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认识。”等了片刻没听见回答，不禁奇道：“咦，这么一大早的光着屁股跑到哪儿去了？”转过身对两个朋友笑道：“兴许见到陌生人躲起来了，很好的一个人，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和他相处熟了就知道他很有趣了。”
“事实上……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茉莉艰难地说，此时她和芙蓉二人面色苍白，浑身象抖筛子般抖栗着。
“是吗？哎，怎么样，够性感的吧。”栀子嘻笑道，“喂，你们怎么了？满头大汗的，现在很热吗？”
“我们看见他时他正在强奸你。”芙蓉鼓足勇气讲。
“强奸？嘿嘿，”栀子转头对茉莉讲，“你这朋友说话蛮风趣的嘛。”
“你还被他迷翻了呢。”茉莉肯定道。
“我那不是迷翻是睡着了，我看你们误会了。”栀子道。
“女人到那种时候还睡得着？你骗谁来着。”茉莉紧张地叫道。
“我不象你那么骚，办那事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床都掀翻了。我想睡什么时候都睡得着。”栀子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好了不和你们争了，反正这是我自家事儿，有必要和你们染那么清吗？我现在得去好好洗洗了，如果你刚才见到茸茸，麻烦你把他去哪儿了告诉我好吗？”
“他在……”茉莉怯怯的朝着窗户指了指。
栀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窗口望去，只见有两只大手荡在窗户上部。
“噢，我的天哪！”栀子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手，再看看窗前地上的那片凌乱的落叶和蛇藤茎，忽然明白了什么，惊叫着从窗户跳了出去，“茸茸，茸茸你怎么会……茸茸啊——”
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面色灰败，双手紧紧抱肩，心里难受极了。她们灰溜溜的从大门走了出来，此时半兽人的尸体已从蛇藤上放了下来，栀子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迅速地写着什么。二女走到尸体边上，只见栀子已在泥地里写了许多字：“柑橘皮三十克”“国王草十克”“天竺香二克”“腐尸花七克”“金丝猫脑二十克”“奎王石十三克”“桑叶八张”“黑珍珠粉二十克”“芦笋汁五十克”……她的嘴里还喃喃有词：“鹿舌……不不，是鸬鹚？要么螺蛳？哦不象——”她抬头看见芙蓉二人，目中凶光爆炽：“这不会是意外，绝对不是意外……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毒仙草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我屋里去杀人的，而茸茸也决不会傻到去惹它们的，我警告过他不要去碰那东西。”
茉莉吓得不敢出声。芙蓉低声道：“我们以为他在迷歼你，急着想救你，所以就……”
“所以你们问都不问就把我的老公给杀了？！”
“老公？”二女惊叹得下巴都几乎掉下来。
“是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救世主吗？”栀子大叫道。
“可他是个半兽人啊！”茉莉哭道。
“半兽人就不算人了？你这是什么逻辑。”
“半兽人就不是人。”茉莉抗议道。
“你们这是种族歧视。”
“人怎么可能跟半兽人睡觉呢，你看他那话儿，跟个炮筒似的，你就不怕他把你搞死了。”茉莉委屈道。
“我受得了，关你屁事。这世上那么多半兽人还不都是人与兽人交配的产物，那些女人不都活得好好的。”栀子叫道。
俩女哑口无言，这倒是真的，有时候人们眼里所见的也会造成某种假相，你看眼前的栀子还不是活得鲜蹦乱跳的，没见她有何闪失。栀子气恼地在草地前走来走去，脚下甚至踩倒了几棵平时爱逾性命的草药。
芙蓉在一旁仔细观察了栀子几眼，转头低声对哭得泪雨瓢泼的茉莉道：“好了别那么伤心了，好像是你老公死了似的，你那朋友都没你那么伤心呢。”
茉莉抬头，栀子果然没现出悲伤的神情，只是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你跟他几时注册的？”茉莉抽唏着问道。
“什么？”栀子一怔。
“你跟他注册都没有注册，怎能管他叫老公呢？”茉莉道。
“你觉得这个很重要吗？”栀子道。
茉莉没接腔，现在有件事可以证实了，那就是这个半兽人不过是个情夫罢了，她可用不着担谋害朋友之夫这个罪名，她撇过头去对芙蓉耳语道：“见识过猫哭耗子吗？现在看见了吧。”
栀子在尸体前来回踱步，显然脑子里在思考着别的问题。芙蓉和茉莉感觉饿得前胸后腹都贴在一处了，可是又不得不低着头站在这具皮肤都已经变色的尸体前陪着栀子，看上去好像在低头默哀的人是她们，而栀子则更象个局外人。
栀子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道：“嗯，这样就基本上没问题了。”然后转身走进城堡，把低头默哀的两个人弄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过了没多久她又返了回来，手中多了支笔和纸，蹲下把地上的字全抄了下来。然后对俩女道：“我肚子饿了，你们两谁会烧饭？”
“哦，我去烧吧。”芙蓉抢着跑到厨房里去。
栀子看着茉莉道：“我感到很好奇，你们这两个低水平的魔法师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中级萨满？我现在去漱洗一下，你去弄点点心在客厅里等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
“中级萨满？！”芙蓉不可思义地看着那具半兽人尸首，心中揣摩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饭后三人把尸体抬到城堡南侧的一棵大树下，挖了个坑把他埋了进去，“连副棺材都不舍得用，还老公呢。”茉莉偷偷抱怨道。
“是啊，看不出来他已有中级水平了吧，所以你们两人是一战成名。”
“你只不过是吹牛给你脸上贴金罢了，看他那年纪哪会已到中级萨满。”茉莉不信道。
“看不出来吧，小姑娘，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个萨满都快四十了，孩子只比你小两岁。”栀子道。
“啊，那你岂不是勾搭有妇之夫。太不道德了。”茉莉叫道。
“象你这样只要有钱就是娘，凡是有钱人尽可夫的人怎配跟我谈论道德。”栀子的话把茉莉噎得直翻眼皮，说不出话来……
芙蓉没有理睬那两个站在一边争吵的朋友，她在一铲铲地往半兽人身上填土，心中充满了内疚，事情明显错在自己一方，是什么造成了这种错呢？是否真是如栀子所说的，在我们骨子里都流着傲慢的种族优越感，从而没有把那些兽人和半兽人、半身人甚至是矮人当一个平等的种族来看待，我们甚至都没有给这个半身入一点辩解的机会，是的，当初如果给了他哪怕是讲一句话的机会，那么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芙蓉姐姐咱们现在就走，这个女人是疯了，和她已经没有办法讲理。”看来一向伶牙俐齿的茉莉在她那强悍的朋友面前这一次是明显处于下风，不得不采用避开锋芒的战术了。
栀子拿着一条长木板插在芙蓉堆砌好的坟墩上，再采了几朵野花摆在墓碑前，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放在额头，口中喃喃说了几句祈祷词，然后对茉莉和芙蓉道：“你们两个欠了我那么大个人情，现在说走就走，连个表示都没有，太讲不过去了吧。”
“呵，那就谢谢，对不起了。”茉莉谗着脸道。
“不行，得还！”栀子以毫无商量的口气说。
“我们是好姐妹，难道还讲究人情不人情哪。”茉莉不悦道。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们昨晚闯进我的宅子，杀了我的情人，然后溜进我的炼药房，偷了我的卷轴……”
“不是偷，只是借借罢了，马上就可以还给你。”茉莉辩解道。
“那你现在就还呀，八百块金币。”
“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一张‘解除咒语卷轴’哪值那么多钱？”茉莉道。
“你们用的是可解中等等级魔咒的卷轴啊，小姐。你被别人变成乌鸦了它都能把你变回来，拿来解你们身上的那点小咒语，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大财小用了。”
“呀，真的？你那上面又没有写明，谁知道是解大咒的。”茉莉嘴里抱怨着，心下暗暗盘算起来，八百元金币对她和芙蓉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两个人平摊以后也得不吃不用花上好久才挣得回来。“唔，那你说该怎么还你人情呢？我可事先告诉你，条件太高就免开尊口。”
“咱们做姐妹都做那么久了，你说我怎么会瞎诳你呢？”栀子搂着茉莉的肩膀轻笑道。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对我说话的，谁知道你现在安的什么心。”茉莉撇着嘴角轻声道。
“刚才是因为你们杀了我的情夫，我对你们已经算得上绝对客气了，换做别人今天就得陪着他一块躺在这个土包里。”
“你少在我面前假悻悻了，他真的是你的情人吗？你看你对待他的尸首就跟对待一只死狗没什么区别，你别再拿他称情人在我面前做幌子，我也算过来人，知道情人是怎么回事儿。”
“那么你该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个道理罢。”栀子摁了摁茉莉的额头。
茉莉咬着手指白了她一眼，感情和情欲是两回事，在对待感情上她和栀子是同一类人，换做平日里最起码在嘴皮子上她是不会认输给栀子。可是今天是自己伤了她的男人，难免气短。“得了少废话，把你的价码开出来吧。”
“其实事情不算复杂，我在研制一种魔药，其中要一只猫做药引子，你们陪我去捉这猫，怎么样？”
“捉一只猫？就这么简单？”茉莉不信道。
“就这么简单。”栀子肯定道。
“好吧，成交。”栀子笑了起来，好像拣到莫大一个便宜似的，“你可不许反悔喔。”
栀子轻笑着看了看站在坟碑前一直低头不响的芙蓉，“我是不会反悔的，只怕你们到时反悔。”
“绝对不会，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栀子接道。
这一厢二女在讨价还价，几步外的芙蓉一直默立在半兽人的坟前，手里捏着几枝野花轻轻地为这个素不相识但因为自己之过而死的人吟唱一首十分古老的灵歌。茉莉跑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好了你就不要再难过了，我们的这位大情圣为情而死也算死有所值了，你瞅他的情妇都没再伤心了。”
“他死得那么惨，死时是那么痛苦，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平生里第一次杀人却错杀了个好人，呜呜……”芙蓉垂泪道。
“哎呀你不要哭好不好，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以死谢罪吧。再说他是否是好人都很难说哩。”
“是的，他并非是什么好人，”栀子走过来接着道：“他们部落是大衍山附近的生啖部落，那是个兽人与半兽人杂居的部落，靠游猎为生，经常侵袭附近村寨的人类，烧杀成性。知道人们为何叫他们生啖部落吗？因为他们吃抓到的俘虏，他们和食人部落唯一的区别就是不吃女人，因为他们要留着女人作为他们泄欲和繁衍的工具。”
“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心里就好过多了。”芙蓉止住眼泪看着栀子。对她这句话由衷的感谢，感觉压在心头的负罪感突然间就被她这句话给卸掉了。
“好了别哭了，”茉莉从兜里掏出手帕帮芙蓉擦去泪水，“我刚才都和栀子讲好了，只要我们帮她捉住一只猫，咱们欠她的就此一笔勾销，包括咱们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是不是啊栀子？”
“是的。”
“唔……我如果有根你那炼药房里的银柄魔杖，那我施魔法就可以省了很多魔法元素，帮你捉猫也更……”
“你要喜欢你就拿去，算我送你的。”
“耶——”茉莉跳道：“栀子姐你真好！”
“你还没问栀子要你捉什么猫呢。”芙蓉的眼光看着栀子。
“呵，是啊，倒底什么猫？如果是家猫呢，不要你们出马，我一个人就可以帮你弄上十只二十只的，如果是波斯猫暹罗猫的话这就得到码头上去找那些海员帮忙，如果是……”
“金丝猫。”栀子的眼光炯炯地看着芙蓉丝毫不让。
“金丝猫？没听过。”茉莉摸着后脑勺道。
“金丝猫，肉食动物，性情暴躁凶残，桀骜不驯，动作敏捷迅速，性喜居住在阴暗潮湿的森林和湿地。”芙蓉道。
“是野生的啊，要捉这东西岂不要多花点功夫了嘛。”茉莉道。
“说它是猫，其实体形大如山豹，因为浑身金毛，这对于野生环境是十分不利，为了适应严酷的生存条件，金丝猫几乎可以算得上猫科动物里的全能冠军：爬树、游泳、夜间潜行还有钻洞。同时也是猫科动物里最凶残、最敏捷的。”芙蓉继续道。
“也是最稀少，最难捕捉的。”栀子微笑地对茉莉道，她看着茉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然后由喜转忧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
“这哪是猫咪，这纯粹就是老虎，骗子！”茉莉怒道。
“学名‘金丝猫’，我没骗你。”栀子嘻笑道。
“而且金丝猫远离人类住地，数量又十分稀少，据说只有在极少数的地方发现过它们的踪迹，而那些地方的环境十分凶险。”芙蓉看着栀子说道，同样言语轻松笑意嫣然。
“你索性就把我们的目的地也告诉她吧，茉莉小姐现在很反感听我说话。”栀子道。
“野人出没的地方：大衍山。”
“噢……”茉莉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