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王叭嘎横坐在一棵大树上,两脚悬空,前后晃荡着甚为悠哉。那只横在肥腹上的银色大鼓,此刻缩小到以前的一半都不到,斜背在他的后背上。
“你,现在可知罪?”芙蓉指着他道。
那蛊王“嘿”地跳下大树,嘻嘻笑道:“何罪之有俺的主人。”
“我们今天险些被你害死,你这个死胖子。”茉莉咬牙切齿道,想到刚才她一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被那厮整得满场横走,还做出那种螃蟹样的动作,有损她一个美女的形象啊!这种糗事若是讲出去只怕从此抬不起头来。
“施蛊这东西有些误伤也是难免的,所以俺事先都问过你们是否真要用蛊,”蛊王挺了挺他那肥肚道,“实际上是你们命令我施蛊的。”
“这……”
“好了,现在这里没你事,你可以回去了。”芙蓉道。
“回去?”蛊王搔头道:“主人叫俺回哪里去?”
“废话,”栀子道:“你从哪里来的当然是回哪里去,难不成还跟着我们啊。”
“好吧,请主人念咒吧。”蛊王嘻嘻讪笑道。
“念咒?”芙蓉莫名奇妙的望着栀子和茉莉,看那二人也是一脸茫然,“念甚么咒?”
“当然是让俺回去的咒啦。”
“哎……可是我没听引路人讲过让你回去还有咒啊?”芙蓉问茉莉和栀子道:“你们听他讲过么?”
二女俱是摇头。
“那就没办法啰。”蛊王拍拍肚皮,缓缓走到一棵大树下躺下,悠然道:“哎,现在俺叭嘎竟然没办法回家了,嘿嘿……”
三女面面相觑,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般地恐惧。所有的唤灵只有两个地方可待,一是自己待的灵界,另一个地方——就是主人的身边。
“他不会在胡扯吧,”芙蓉恐惧道,“你们确定没听引路人说过别的咒语么?哪怕是一点提示。”
“肯定没有。”栀子肯定道。
“唉,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茉莉颇感同情地道:“那肥胖子赖上你了,吃你的,用你的,还要和你一起睡哩。”
“不会吧!怎么会是我啊。”芙蓉尖叫道。
茉莉和栀子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同时叹口气。这种事她们也碰到过,只不过都是很杰出的公子哥儿,可怜芙蓉好不容易有男人给缠上,偏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矮冬瓜。
更恐怖的是,他还会施蛊,若是在芙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施了蛊,然后……哎呀我的妈!这种话她二人可不敢对芙蓉说,怕她受不了,当场吓疯过去。
德鲁伊林寮一直蹲在巡林客莫学贤身边,此时对她们三人挥手道:“喂,你们三个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过来帮帮忙。”
三女赶忙聚了过去。
莫学贤神态安详的躺在那里,英俊的面孔上粘着几块泥土。身上有几处小伤口,这是他从树王上跌下来时被树枝刮伤的。
“莫大哥睡着时真性感。”茉莉摸了摸莫学贤粗壮的颈脖叹道。
“你又开始花痴了。”栀子不满道:“也不看看时辰。他刚才是你催眠的,现在还是你把他唤醒。”
“我要是把他唤醒了,只怕他当场就疯掉。”茉莉道。
“是啊,”芙蓉也道:“如果他是中了黑衣法师的‘瞳术’就比较麻烦了。这种术法还不是一般的咒语解得开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这样睡着。”茉莉道。
芙蓉转头问一旁的德鲁伊林寮道:“老前辈对此有何看法?”
林寮沉吟半晌,摇头道:“我们德鲁伊虽然也擅魔法,但我们的魔法是倚靠自然的力量,和你们魔法师不同,以我现在的能力亦不敢乱来,弄不好会耽误他一生。”
“芙蓉姐,咱们几人中叭嘎最厉害,你去问问他是否有好法子。”茉莉道。
“嗯。”芙蓉点头,对一旁的蛊王招手道:“叭嘎,你过来一下。”
那蛊王站起身来,肥臀一摇三摆地走了过来,道:“可是要我帮他解了身上的咒?”
“你真聪明。”芙蓉道:“他中了黑衣法师用‘瞳术’施的恐惧术,你可有法解开?”
“有的。”
“真的?”三女欣喜道。
“真的,再去请个魔法更高的法师或牧师来就行了。”叭嘎道。
“废话。”茉莉道,“这还用得着你教么。栀子,你不是还有‘解除咒语卷轴’么?不知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还是那种解除高级魔咒的卷轴。只是不知是否能解这种用‘瞳术’施的魔法?”栀子道。她和林寮一样心思,怕解咒不当反倒伤了巡林客。魔法是种十分玄妙的东西,各大流派的魔法施展方法各不相同,解咒的方法也是千奇百怪,解对了没事情,解错后果就很难讲了。是故魔法师和牧师对于解咒都是慎重对待的,一般来讲不管各自处于何种阵营,解咒者和施咒者在一个等级上就有一定的把握解开咒语,如果比施咒者更高级那就更好,即使解咒出错也有能力作适当的补救。市面上流传的那些《解除咒语卷轴》、《解除石化卷轴》等都是针对一般比较简单的咒语来说的,像莫学贤这种被邪恶魔法师用特殊手法“瞳术”施的咒,若以平常手法来解咒就很难奏效,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呢?”茉莉焦急道,“要么咱拿来试试?”
“我不主张试。”芙蓉摇头道:“咱们和那黑衣法师差得太远,如果这一招没用那就害了莫大侠了。”说罢歪着头看着蛊王,一脸疑惑道:“以你的道行,难道真的解不开这个咒么?”
蛊王嘻嘻笑道:“如果主人叫俺救他俺便救,只要在他脑子里放个蛊虫就行了。”
“那算了。”芙蓉道。“我还是主张找一个法师或牧师帮他解咒。”
“可是在此附近哪有和那黑衣法师差不多的法师或牧师呢?”
“有一个现成的,麻佴大师。”芙蓉道。栀子和茉莉杏目圆睁,这个老妖妇她们是万万再不想见到她的了。
“麻佴?”德鲁伊林寮摇头道:“她是不会救莫贤弟的,她对人类十分憎厌。”
“我有办法让她救莫大侠。”芙蓉心有成竹道。
“什么办法?”茉莉、栀子和林寮同声问道。
芙蓉朝蛊王叭嘎努努嘴唇,众人恍然大悟。
“想拿我去和枭族人祭司谈判么?”蛊王“嘘”地吹了声口哨,笑道:“没用的,反倒会把你们的命搭进去。”
“我把‘蛊王戒’给她做为交换,那老妖婆做梦都想得到你,看在这一点上她必会救莫大侠,这样你也就用不着再跟着我了。”芙蓉沉声道。
蛊王做了个鬼脸,笑道:“给你戒指的那人难道没有告诉你么,自你刚才把俺从灵界唤来开始,你就是俺的主人了,不管那枚戒指到谁的手里,俺也只能认你为俺的唯一主人。如果哪天换了主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芙蓉奇道:“什么原因?”
“那就是——原来的主人死了。”
“啊!”
“只有枭族人大祭司知道这个秘密,所以说你们拿着‘蛊王戒’去找枭族人祭司那就是在找死。”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求麻佴祭司这一法行不通了。
“那咱就把莫大侠带到森林外面去找法师或牧师给他解咒。”栀子断然道。
“可是莫大哥这么沉的身子谁背呢?还要走那么多路呢。”茉莉道,“上次栀子背着个半兽人跑了许多山路,这次还是你来背他吧。”
“用不着劳驾栀子,”芙蓉看着蛊王,一脸坏笑道:“这次就交给叭嘎吧。”
晨雾缥缈,曙光渐现,东方已露鱼肚白,死亡沼泽里雾霭缭绕,水汽蒸腾。德鲁伊林寮脸色沉重地站在一个亲手挖的大坑前,里面并排放着一只身材巨硕的棕熊和一只浑身金毛的金丝猫。
栀子等三女此行的目的便是金丝猫,此时眼前便是一只,虽然已死,不过她们原本也没打算要活的。只是此刻德鲁伊的心情三人也是明白,是故话到嘴边却难说出口。
那德鲁伊对着这两个与他并肩御敌的动物老友默哀许久,方才回头道:“这一熊一猫自小便跟在我的身边,还望各位不要笑我矫情做态。”
“老前辈说哪里的话,”栀子道:“只是我们此次到这里来……”
“别说了,”林寮打断她的话道:“上次你们在‘回雁峰’和莫贤弟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换做平时我不会让你们得逞,只是这次你们拼死救我一命,而且这只金丝猫已死,就另当别论了。唉,去取你们想要的东西吧。完事后把它们好生葬了。”
“谢谢老前辈。”
“此番你们带莫贤弟出去解咒我就不跟着去了。”林寮道:“莫贤弟就拜托你们了。”
“老前辈别客气,莫大侠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这样做是应该的。”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林寮抱拳道:“好了,你们忙你们的,老夫就先告辞。”说罢走入林中,三女知他是不忍看着自己的爱宠尸体被她们糟蹋而急着离开的,只见那德鲁伊佝偻着背步履沉重地走远,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
待栀子取出金丝猫的“猫脑”,众人合力把棕熊和金丝猫的尸首埋葬。迎着晨晖向回走去。
蛊王叭嘎在巡林客体内放了只“傀儡蛊”,为免引起枭族人的注意,芙蓉严禁叭嘎用他那只银鼓来控制蛊,无奈之下叭嘎只好用自己的元神来控制这只“傀儡蛊”,于是这一路上一个矮胖滚圆的身影在前,走在其后的高大身影却紧闭双眼,僵尸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迈左脚后面之人亦迈左脚,他要蹲下后面之人亦蹲下,反正二者除了身高体型不同,其余动作都一样。三女看着他们,险些笑得背过气去。
第三天傍晚,众人安然回到“田家边寨”的客栈中。
栀子回到客栈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马车中,“乒乒乓乓”地翻出一大堆草药和坩锅瓢盆搬进一间客房里,顾不上梳洗和裹腹,一股脑扎进房间,关上房门。
“别忘了给我和芙蓉留一份。”茉莉站在门口对着门内喊道。
“得了吧,”芙蓉笑道,“我可不要。”
“芙蓉姐,你说她那药能成么?”
“配方有问题,一部分是那半兽人给的,还有一部分是她自己揣摩出来的,而且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炼金术士研制过驻颜有术的药物,虽然史料记载有些药方确有奇效,但多半会有这样那样的副作用,所以屹今为止还没听说有流传下来。”
“那么说我不该吃那魔药了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事情你得自己做主。”芙蓉拍了拍她肩膀笑道。
“唉,我一直憧憬着到八十岁我还是这模样,岂不美死。”
“那你就不是人,是妖精了。”蛊王走了过来道。他身后跟着巡林客莫学贤,自打他们两一前一后走进村寨,那些寨中之人以为来了俩妖怪,纷纷跑回家关紧门闩。最可怜便是那客栈老掌柜,见这二人后骇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偏偏还要硬着头皮招呼着。而那客栈中众住客见状大呼有僵尸,纷纷结帐走人。
“是啊,”芙蓉笑道,“到时你的相公子女甚至孙子重孙都老了,而你却仍是这模样,你想他们会怎番感受。”
“哈哈,我可不敢想那么远。”茉莉笑道:“现在这样子最好,有青春,有美貌,有数不清的男人追捧……”
“呸,就凭你那丑样还有数不清的男人追捧,”蛊王讪笑道:“只怕你是在做黄粱梦吧。”
“我警告你姓叭的,”茉莉最恨的便是有人将她丑化,而这矮冬瓜几次三番触动她的底线,前两次要他救性命倒还不敢如何,这一次便没那么好说话了,“再听你说本姑娘一个丑字便对你不客气了。”
“丑八婆,你想怎地。”叭嘎挑衅道。
“我想怎地?”茉莉怒道:“我、我揍不死你我。”挥手向叭嘎那一束鲜红的头发抓去。
虽说那蛊王身躯矮胖,但行动颇为灵活,为人又颇为油滑,从他与那黑牧师的一番搏斗中便可看出端倪,只见他身形一晃便从茉莉身前逝去了踪影,茉莉一怔间,“啪”地一声后脑勺上着了一巴掌。
茉莉“哇”地叫了声,怒火填膺地向身后望去,却见是双目紧闭的巡林客莫学贤木头人般站在身后。“芙蓉姐,你看嘛,叭嘎居然操纵莫大哥来打我。”
“那你就揍还过来便是了。”
“可是……”茉莉对着莫学贤翻起白眼,“好哇芙蓉,你和这矮冬瓜就认识了几天便开始护短起来,浑然不顾咱们姐妹情分。”
“对不起,叭嘎是说你丑,可没说我丑。”
“是啊,主人简直就是仙子的化身。”叭嘎阿谀道。
“嘻嘻,瞧你说的。”芙蓉笑道,“走吧,该去吃饭了。”说罢带着蛊王向客房后的大厅转去,后面还跟着木偶般的巡林客莫学贤。
茉莉瞥嘴道:“鬼迷心窍,太过分了。”
正愤愤间,忽听拐角处传来“乒乓”一声巨响,只听芙蓉惊叫道:“哎哟,掌柜的,你怎么了?”
“好像晕过去了。”是叭嘎的声音。
“你作死啊,黑灯瞎火的还拖着莫大侠在这里到处走动,”芙蓉抱怨道:“活人都被你生生吓死。”
“可是是你……”
“哎呀不管啦,先把他弄醒,否则晚饭都没得吃。”芙蓉懊恼道。
“是,主人。”
茉莉和芙蓉围坐在这张积着厚厚油垢的方桌前,目光时不时地在那狼吞虎咽、嘴中嘬叭出声的蛊王叭嘎和那神情木楞,机械般一口一口往嘴中塞进食物的莫学贤之间睃视着,两人此时都没了胃口。整个酒馆中除了叭嘎的嚼咽声别无其它声响,除了他们四个再无别人,即使是掌柜的此时也不知溜到何处去。
“我说叭嘎,你这一百多年没到世间,都是靠吃什么维生?”芙蓉首先打破沉默道。
“噢,没东西吃。睡觉。”
“啊!”芙蓉错愕道,“原来你不吃东西就可以活,灵界之物果然与众不同。”
“芙蓉姐是怕你把她吃穷了。”茉莉突然道。
“瞎说什么呀你。”
“难道不是吗?”茉莉幸灾乐祸道。
堂厅后突然“噼啪”连声,掌柜的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面色煞白道:“不好了,不好了,和你们同来的那位姑娘房间着火啦。”
“什么?是栀子。”
“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快去看看。”
芙蓉和茉莉拔腿便往客房方向跑,掌柜跟在身后哭喊道:“我的姑奶奶们哪,你们这是要生生地把我这小店毁了不是。”
众人跑到栀子的客房前,只见从客房窗户中飘出浓浓的青烟,茉莉慌忙拍着房门道:“开门栀子,你没出什么事吧?”
“哗”的一声芙蓉把那扇冒着青烟的窗子推了开来,只见屋内青烟弥漫,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黄朦朦的暗光下,里面的事物看不真切。
“栀子!”芙蓉和茉莉同声往屋内叫道。
片刻后屋内有人应道:“嗯,我没事。”
“哎哟我说姑奶奶,你就放过本店吧。”那掌柜的对窗内叫道:“小店店小利薄,可经不起你们这番折腾啊。”
“罗嗦啥,待会儿多打赏些房钱便是。”屋中的栀子不耐道。
“可是……”掌柜的正待多说两句,忽觉身后有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回头一看,这不是那个始终紧闭双眼,行走形似木偶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僵尸么……
掌柜眼皮向上翻了两下,喉中咕噜一咽,翻身栽倒。站在茉莉身后的蛊王叭嘎一脸坏笑。
“又昏倒哩,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茉莉道:“作孽啊。”
“叭嘎,这个时候你还给我添乱。”芙蓉不悦道:“你现在让莫大侠躺在床上去,马上撤了他身上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