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羞又恼。若他在跟前,一定会抬腿便踹过去,恼完又觉得豁然,这样的阮致远,总比那对月伤怀、整年没处说话的阮致远好多了。
挂了电话,那份思念也像找到了地方安置,心里不再空落落的。
一阵酱爆猪手的浓香从厨房飘了出来,勾得我唾液狂涌,我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趿拉着拖鞋,笑嘻嘻地蹭进厨房。
爸妈在一旁切菜,磨得雪亮的菜刀,在菜板上剁得当当当响,节奏明快轻跃,白的洋芋、绿的莴笋、红的萝卜、紫的甘蓝,全都切成细细的丝,码在一起色彩分明,煞是好看。
嫂子则十指翻飞,蝴蝶穿花一般地择着油菜,嘴里还在指点着正在掌勺颠锅烙春饼的哥哥,“手腕抖一下,往前一送,对,接稳了。”
另一侧,大砂锅里早就汤汁翻滚,香菇炖鸡的味道扑得满厨房都是,白色水蒸气将厨房蒸得暖融融的,像蒙了一层滤镜,有种不真切的美,令人心里软软的。
我含笑倚在门口,以后,想要这样静静看着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吧。明年,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便要和阮致远找一处宁静海滨小城,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一想到阮致远一边看菜谱,一边拿着量杯、克秤一丝不苟做菜的样子,那一点惆怅的情绪就很快散了。
站在温暖明亮的厨房里,在食物氤氲出的热气中,看着窗外不断旋落的雪片,我忽然觉得年的味道更浓郁了。
我挤到嫂子身边,故意揶揄她:“哟,嫂子,我哥现在可是被你调教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啊。”
我哥充耳不闻,继续与他手中的面饼做斗争。
嫂子嘴角一扯,歪着身子凑到我耳边低语,我心下顿时警铃大作。
果然,她半咬着唇说出的话、吐出的热气,闹得我当下便呆立当场。
“所谓恩爱夫妻发展到后期,就是从在床上热火朝天地做爱,变成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菜!你以后就明白了。嗯,小姑……”
嫂子话没说完,我哥手一抖,春饼啪嗒一声,贴在了墙壁上,又缓缓滑落。他回身转头,尴尬地凶了我嫂子一眼。嫂子毫不示弱,回他一个春情荡漾的眼风,两只小小的酒窝醉意四溅,杀得我哥低头不敢吭声,老脸都红透了。
我低头闷笑,又怕大哥更尴尬,差点一口气憋死。
年夜饭吃得异常热闹。我这一场病,让一家人更加亲密了,连一向混世魔王一样的侄子,也变得懂事乖巧起来,不断用他沾满口水的筷子给我夹菜。
这间屋里的每一个,都是我爱的人。
遗憾的是我不能把他们介绍给我的心上人。他永远也无法走进我的家。
尽管日后,我们要离开这座城市,但至少我可以常常回来,享受这份热闹的亲情。而阮致远,却永远只能站在热闹的彼端,隔河远观。
既然,他不能过来,那就让我涉水而过,将这份家的温暖,带去他身边吧。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原来,心里真正住进了一个人,不管做任何事,总能轻易地联想到他。而想起这个人,身体里便像起了一阵春风,有一种温温软软却又能复苏万物的能量。
吃过年夜饭,看了一半春晚,我便被哥哥押着,亲手点了一串一万响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