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重新开了一瓶香槟,瓶塞在开启的瞬间发出一声长嘶,像是某个不甘的灵魂的尖锐叹息。
小生忽然记起恋爱时第一次开香槟。她同他说,她最爱听香槟开启时的这声长嘶,这是传说中玛丽皇后死前最后的叹息。他觉得故事幽怨得很,没想到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她,居然喜欢这么瘆人的故事。
可此刻,他想,也许他并不了解她。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其实藏了颗敏感柔软的心吧。
莫名,他想起结婚这几年,她对他的各种体贴来。
“你不用这么急,三个月还不到呢。”他握着手中的酒杯,居然有些微微发颤。
皙敏眼睛一弯,轻轻摇头,“不用再勉强了。”
她举杯,一口喝干,然后将杯底亮给他看。
小生无奈,只得喝下杯中酒。
皙敏又倒酒,又饮尽,如此三次。
小生也只有陪着她。
一瓶酒很快又见底。
皙敏又重新开了一瓶,气泡外冲发出长嘶之际,她也发出重重叹息。
“我现在有点体会玛丽上断头台前的心情了。”她又长嘘一声,眼神有些涣散,“原来,一个人无法改变结局时,心里竟是这样空荡荡的难受,喝再多酒也填不满。”
一连喝了几杯急酒,小生也有些酒意上头,醉眼看皙敏,越发觉得她和平日不一样了。
她脸上的表情又脆弱、又倔强,柔情与绝情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她的眼波里不停闪烁,交错幻变。
他知道她长得不漂亮,五官平淡无奇,但笑起来,因眼睛弯弯的,却也颇有几分讨喜。
他初见她时,她眼中惊艳的亮光,现在还留在他记忆里。
当时他就想,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冒失的女孩。
她冲上来问他要电话号码的时候,他的脸真的红到了耳根。
现在想来,记忆里也全是那种火烧火燎的尴尬与窘迫。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忽然有些想笑,心中涌上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
他吸口气,抵挡住这片刻的脆弱,又连喝了两口酒。
“为什么要提前结束?”小生不解地看着皙敏,她眼中分明有着不舍。
“你都已经辞职了,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爸对你的提携,你肯定早就不屑一顾了吧。你那么清高,我这个行长女儿的头衔,一定压得你喘不过气了吧。”皙敏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有洞悉一切的痛楚。
“也并非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他尴尬地笑了笑,抬手继续喝剩下的酒。
“小生,我想你应该从来没有爱过我吧?我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吗?”她坐到他的身边,眼睛里尽是悲恸之意。
终于被她知道了。聂小生第一次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他微微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看向稍远的地方,案台上暗青色的水钵中,亭亭玉立的水仙,雪花黄蕊开得静谧美好,幽幽甜香弥漫得满屋都是。
他忽然生出几分孤勇之气,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有什么不敢面对呢?于是他说:“我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同你结婚,实是因为你父亲。”
“果然!”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一片清明。
“人人都说,你是因为我爸才和我结婚的,我一直不肯相信。”她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