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无法让我觉得他面前的流动空气都是温柔的。”我冲嫂子眨眨眼睛,“我也想和一个人全心全意潜入海底,而不是只在浅滩处捡软体动物的遗骸。”
“嗯,那你应该庆幸。一个女人,倘若一开始就遇到一个相貌品位才情俱佳的男人,那么之后的情路就会更加漫长黑暗。而立辉显然不是这样一个男人。你未来的情路,还有可能风光无限。”嫂子边说边挥动双手,仿佛这双手有魔法,可以让美妙的前景铺展在我眼前。
“立辉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他只是忙。”
“他只是和人说话总是心不在焉,不断看手机,连吃饭也会拿手机出来检查邮件。”嫂子双手一摊,“他已经只会工作,不会生活了。”
其实——
平心而论,立辉确实是个不错的生活拍档。和大多数务实的男人一样,他认真经营着自己的天地。只是,他的世界太大,所要承载的东西太多,而我在其中注定只是个配角。我再重要,也只能占据他生活的一个角落。
而对于阮致远,我就是他的全世界。我知道他会对我全心全意,永无背叛。若我和他在一起,我便是他生命中的唯一。
我清楚地知道,若阮致远没有遭遇事故,也许会是另外一个成立辉。
然而,命运改变了他。
白流苏说,一次倾城之战,成全了她的爱情。
我也想说,一次核辐射,成全了我的渴望。
我很贪心,我想要成为世界的中心。
而这个世界,两个人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阮致远总会半夜悄悄地来。
室外清寒的空气与他的体温一起到来,给充斥着病人们陈腐气息的病房,带来新鲜的生气。
他很少跟我说话,即便有,也是贴着我耳朵,絮絮说两句。
那浅浅的、刻意压低的声线,像风沙沙吹过树梢,温柔得令人心都要融化掉。沉醉在这样的声音里,仿佛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会恍惚了神志,陷入绮梦。
呵,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整颗心便已经被这把声线催眠了吧。
更多的时候,他并不说话,只是默默握着我的手,又或是将脸贴在我的面颊上。
第一夜的炙热,再也没出现过。但我却觉得安心,我知他不会再扔下我。
手术前的最后一夜,我失眠了。
在父母兄嫂面前的镇定坦然,此刻全都抽离出我的身体,飘浮在空中,嘲弄地看着我。我的身体软软的,力气离我而去。
想到老爸颤抖着手签下的术前协议,我的心便一阵阵发慌。开颅手术的各种风险和后遗症像幻灯片似的,在我长瘤的脑子里,一片片闪过。
也许明天,注射过麻醉剂之后,我的眼睛便再也睁不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渍,连阮致远来了也没有察觉。
他大概看了我好一会儿,因为他一贯冰凉的手,也早已在闷烘烘的暖气中变得暖热了。
“害怕?”他拉上围帘,握住我的手。
我点点头,老实承认。
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流进我的心里,我因惶恐不安而沸腾的血液渐渐安静下来。
“别怕,中国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有了开颅术。现代医学一日千里,你要对医生有信心。”他的声音软软地触动我的耳朵,酥酥痒痒,让恐惧一点点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