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罗停云抢上一步连声唤道“长风哥哥,长风哥哥。”长风从她面前经过看也不看一眼。罗停云跑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他的路,大声道“长风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清。”马上的长风还是不看她,目光凝视遥远的地方,冷冷道“何事?”罗停云咬咬牙,一字字道“你还要我吗?”所有的人瞠目结舌,怪异的看着罗停云,她理也不理,就是死盯着长风,目光便如俩泓凄苦的湖水。长风冷冷道“让开,我还有要事。”罗停云一动不动,定定看着长风“长风哥哥,你怎么了?我是罗停云。”她的嘴唇 已经咬出血痕,就要泫然而泣。
长风直接绕了过去,一众随从忽的拉马欲行,眼看有匹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不知怎的就要冲到罗停云身上,路人都惊叫一声,还有人掩住眼睛。长风在前回头一看,也是大惊失色,但路旁忽的冲过一条人影,一把拉过罗停云闪在一旁。长风眼见罗停云无恙,暗里松一口气便即纵马奔去一忽儿就看不见背影,罗停云身躯晃了晃一口鲜红的血喷出,目光追随长风眼看他远去,一下子坐到地上,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迹,看向救自己的人,苦笑“每回我有难都是你救我。惜言。”
惜言满面泪痕,“罗停云,你别太难过,天下的好男人有的是。”罗停云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太难过,得过段时间缓一缓。刚才你都看到了吧?没事,还有你,娘,野花婶,如锦,我,”话未完她身子一软昏倒在惜言怀中。惜言抱着她四下张望想寻一挂马车先带罗停云到自己家中休养,但她一眼看到罗停云娘和野花婶正站在街道的对面,罗停云娘泪流满面,由野花婶搀着。野花婶也是脸色哀戚,神情不忍。惜言一把抱起罗停云跑过来,“阿姨”,也是泣不成声。罗停云娘忙抱过女儿,无奈道“罗停云,方才吓到娘几乎就不会走路,娘还想你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亏得有惜言,我和你野花婶都来不及冲过去,惜言你让我如何谢你才好?”说时脸上泪水又已流下。
野花婶引惜言进屋关好大门,恨恨道“长风这个狼崽子。”娘叹道“这样也好,让罗停云好好想清楚。”惜言帮罗停云娘将罗停云扶好躺在床上,野花婶端来热汤,半扶起罗停云用筷子撬开她口,喂她喝下,又抱她躺好,罗停云娘把把脉象道“心伤神乱,好在问题不大。”又回身问“惜言,你为何来的这里?”
惜言道:“我刚好到这附近当铺办事。”娘看了看她也不再多问,给女儿开好药方,野花婶便抓药熬汤。娘和惜言坐下,谈起来才知如锦被送进宫中现下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干娘一心等着女儿做妃子,就也跟进京里现租住城西一所房子里,和惜言相依为命。惜言道“这下可好,有亲戚走动啦。”娘担心的看着女儿不语,惜言想安慰又不知说啥,俩个人一时陷入沉默,有一会儿,娘醒过神,强笑着邀请惜言吃晚饭,惜言说要回家陪母亲便拒绝,罗停云娘又邀她改日再来,还说自己的医馆就要开业要惜言来帮忙,惜言答应着。
惜言回到家和母亲一说,干娘撇着嘴“你看罗停云,只说攀高枝,可好么,这个下场,可怜。”惜言一皱眉“娘,你怎么幸灾乐祸的?”干娘忙解释“不是,我当然希望罗停云好,只是她都那么大啦,不知道长个脑子遇事多想,让她娘为她操心,她自己也受罪,哎,门户不当怎么成?”惜言瞪母亲一眼“那你当初还给罗停云和长风牵线?”干娘讷讷的说不出话,终于逮到一个话题“过些天你抽空去大的茶庄买些好茶吧。罗停云娘就爱喝茶。”惜言发愁“哪还有钱?”干娘从头上拔下一枚金步摇,看了看道“就它了。当初长风给的首饰都卖啦。”惜言还要再说一看娘苦涩的眼神忙咽下话语。
次日拿着金步摇,惜言慢慢走进那家当铺,伙计已经熟悉她,笑道“姑娘又当啥?”惜言一下子脸红了,忙把金步摇递上去,伙计边验货边兑钱,顺嘴道“姑娘一表人才,老来当铺不是回事,不如认真讨个好生活。”惜言问“什么?”伙计道“大安侯是当今大皇叔的舅子,在朝中也是个重要人物。他就喜欢美女,倒不如你去他府……”一看惜言面色不善忙住口,把铜钱递给惜言时,又说了一句“其实你去不去只是个建议,我是看你年轻貌美怕你吃苦才说的。”另一个伙计转出来道“姑娘你别听他的,你缺德吧告诉这么好的姑娘一个损招。你不知道,前个那大安侯偶然在花鼓街面看见一个妇人扶着一病怏怏的美人,一下动了心,当时街上人多他没敢抢,今个一大早,打探明白,带人就去抢啦,我一早出门看见的,现下可能动手啦。碰上个花花太岁,花朵般的女孩进虎口啦!”另一个伙计惊道“这大安侯胆这么肥?”惜言一听正是罗停云和她娘所住的地方,由不得心惊肉跳,急急拿上钱,什么也顾不得,拔步便往罗停云家跑。
到地方一看,罗停云家大门洞开,一伙豪奴围住院子,另一伙大汉堵住屋子,当街是一顶大轿,闹嚷中听得罗停云娘愤愤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王法么?”有个满不在乎的声音道“王法是我家定的。我家侯爷看上你女儿,就是你家碰上王法啦。”惜言一咬牙,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自怀中取出面巾连头带脸的包好,施展轻功跃上墙头,往下一看,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袍男子正与罗停云娘纠缠,就要往屋里闯,罗停云娘和野花婶拦住门,面上又急又恼。男子笑道“等什么救星?是雪驹吧?他早让我的人骗出去啦,他的府上也被我的人围住啦,岳母,让路吧,那小妞,归我啦。”
惜言二话不说,甩手一下,大安侯正要迈步进门,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脸上横穿过一枚梭镖,血流满面,他的手下抢上救他,四下一看并无人迹,冲到屋里却见罗停云也不见踪影,前后寻遍也不见人影。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嚷了一声“见鬼啦”,一众家丁抬起大安侯发一声喊,夺路而跑,转眼不见影踪。罗停云娘和野花婶也急得到处找,野花婶眼尖,忽的想起什么往上看了一眼,忙把大门紧紧拴上,惜言这才抱着罗停云自大树上跳入后院,罗停云娘大喜忙和野花婶搀扶罗停云先进房间,惜言道“只怕还有变故,怎么处?”娘看着女儿道“还得躲入桃夫人府。”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娘和野花婶对视一眼,紧张的心几要停跳。罗停云把头上一枚发簪拔下抵着喉咙,只听门外道“伯母,可安好?”是雪驹的声音,顿时大家感到云开月明。罗停云娘忙去开门,雪驹带着一队家人侯在门外,罗停云娘示意,他跨步进屋,神色间急虑牵挂,直到看到罗停云,这才放下心,一看她的病容又忍不住担心,柔声问“你觉得如何,罗停云姑娘 ?”
惜言冷眼旁观,见雪驹人如粉雕玉琢,言行举止淡定从容,更不比长风逊色,反倒多了一份赏心悦目的书卷气。而他的面目又和一个人有几分相似,惜言一下子想起那个人,心下惦念“他在军中可好?”凤于林的影子浮现眼前,搅得她心正乱,忽见雪驹向自己施礼,忙红着脸还礼,又听他道“多谢姑娘相救,只是这里谁也住不得,姑娘也还是和宝眷一起随我进府,过一阶段再做去留。”惜言一惊,心想,还是把母亲带上先躲到雪驹府,万一官府和侯府查到自己,岂不累到如锦?
一搬入雪驹府,干娘的嘴就没合拢,见啥夸啥,似乎这府里的小咬虫也是双眼皮。惜言暗里一拉母亲衣襟,干娘张嘴又闭上但老是瞪女儿几眼。所有人住处都安排好,坐在后院的一个精致典雅的客厅,喝上香茶,干娘顺嘴问“罗停云病着,跑大街上干啥?”罗停云低头不语,时而咳嗽几声。野花婶叹道“她娘出去办药材好半天不回,她担心,就让我搀着到外头等,结果遇到一个瘟神。”罗停云娘歉然道“那时我又去拜访桃夫人,她留我吃饭就回来晚啦。”这时,留忆端着托盘进来,笑道“各位先用些点心,然后到前厅用膳。”
干娘早已饿啦,吃着点心笑道“比我家惜言的手艺可好多啦。”留忆好奇的看了惜言一眼道“这位姑娘看来巧手,”又对罗停云娘道“京中我们老爷有入股一个大茶庄,现正缺一位女茶师,不知……”不待惜言回话,罗停云娘一口回绝“我还是打算开医馆的,惜言已经是我的衣钵传人,近日我就要传她医术,就不做第二职事想。”留忆“哦”了一声便即退下,惜言分外高兴道“阿姨,你真肯收我?”罗停云娘感叹“你救了罗停云多少回呀?行医者要的是一份仁心实意,你若不配,还有谁?”干娘也很高兴道“惜言学了几手三黑猫的功夫,也挣不来钱,学医的话,钱来的就快。”惜言又是脸上一红,悄声道“娘,你最好别老谈钱。”干娘“哎呀”一声不乐意道“我的血化作奶,我的泪和汗化作饭养大你俩,谁知,一个进了宫不闻不问,一个看不起亲娘……”说时抽搭着流下泪,罗停云又好笑又心酸,悄悄依偎着娘,娘也一手抱住她,罗停云又一手拉住野花婶的手。惜言又尴尬又难过只好不开口。
正这时雪驹进来笑道“打扰啦,家母有请前厅用饭。”目光在罗停云娘和野花婶的手上转了一圈,罗停云的手正与娘和野花婶相连。惜言忙扶母亲站起低声道“吃饭吧娘,我挣得钱全给你。”干娘满意的哼了一声,随雪驹走。出了一所小花园,便是桃夫人住的院落,这里树木清幽,房舍工整,倒是门前几缸荷花更添雅致。
进了门,当先是一套白晶石的圆桌和八付靠椅,椅上搭着金红丝绣的垫褥,桌上的餐具洁白细致,饭菜冒着香气,干娘眼前一亮,迎面含笑站立的桃夫人优雅的气派已震得她不好意思多话,很少有的低头坐下双手不自在的搓着衣襟。别人也都依次坐下,雪驹正坐在罗停云身边,桃夫人一一让过,大家举筷用餐,罗停云病弱,只喝些汤粥,罗停云娘发现桃夫人给罗停云面前放的是红枣银耳汤及肉糜粥等保养的食品,心中大感满意,她的神情落入桃夫人眼中,桃夫人也很满意。
饭后留忆走到桃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桃夫人欢喜的对罗停云娘道“听我家老爷说,大安侯要官府的人查罗停云一家的去向,并拿获伤他的凶手,京师太守是我家老爷从前的门生,自然往下压事,大安侯又去找靠山大皇叔,我家老爷亲自拜访大皇叔,直言大安侯这几年强抢民女的事,还说罗停云是我们的儿媳妇,也差点被抢,皇叔这才不言语,申斥大安侯在府中静养思过,没有他的吩咐不得外出。”罗停云娘心内轻松不由面露喜色,道“如此,罗停云和雪驹的亲事也该办了,这样才好说得过去。”桃夫人大喜,尤其看到儿子一向平和的脸此刻竟然也满面喜色只是还故作平静,心内暗暗好笑,便和罗停云娘商量成亲的细节。
罗停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身子虚弱几乎全身缩入野花婶的怀里。干娘也主动插话,只有野花婶静静听着。桃夫人转眼看到罗停云面色苍白,体贴的道“罗停云,你先回房休息,我们长辈们商议事情。”娘担心的看了女儿一眼口唇欲动但终于也是未说什么。惜言奉命扶着罗停云回房躺下,罗停云好像很快沉入梦乡。惜言给她拉好被角,用手一搭她额头,又用手碰自己的,知道罗停云还是有些发烧,不由皱着眉头暗叹一声,换了件家常布衫,从后门出发走了几条街,很快来到一所门面古朴的茶庄前,里面正有位青衣女子忙碌。听到声音,她过来迎接,与惜言面对的时候,惜言眼前如百花怒放,不由一呆心内暗道“老天,你怎能造出如此美丽的女人?”青衣女子似乎不会笑,冷冷道“需要什么?”
惜言回过神忙道“我想见一个人。”青衣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眼转身边走边道“这里是茶庄,不是寻人的处所。”惜言急道“我就是问清长风,到底还在不在乎罗停云,她就要嫁人啦。”青衣女子又冷冷的看着惜言好半天,才走进里间,不大会出来道“请进。”惜言随她进入一间简洁的客厅,长风面色就和白纸一般,见到惜言,迎上来问“她要嫁人?”惜言反问“你到底为什么不理她?你可知她差点为你送了一条小命!”长风沉默不答,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终于苦笑一声道“你又怎么找到这里?”惜言不回答反问道“你是否因为这里的绝色大美人?当初你为何又对罗停云动心?”心下不由想到男子如此薄幸会否凤于林也会这样?不由感到一阵心凉,眼见长风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惜言怒气更甚,原原本本将罗停云与雪驹指腹为婚的事一说,又说起大安侯抢亲,罗停云被迫躲到雪驹府,目前只得听从母命要与雪驹成亲。
长风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叹道“这几****也未回府,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我躲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事。”惜言急道“那你到底怎么?为何不让罗停云知道?”长风苦笑,只是一摇头“事已过去,说有何用?我……当然希望罗停云幸福,她做出任何选择,只要她过得好,我,我也就放心罢!我现在根本给她不了任何幸福。”说时神情落寞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伤痛,惜言看的心里一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罗停云是个蠢材,只晓得在大庭广众缠着长风,只顾自己感受,不知道长风的处境打算。”一个娇媚冰冷的声音说。不用回头,惜言也知道是那个青衣美女。她理也不理,只是看着长风。美女走过来看着惜言道“她要嫁就去嫁,不关长风任何事。”惜言一愣,瞪了青衣美女一眼,长风苦笑“你这又是何苦?与你无关。”
青衣美女不理他,对惜言冷冰冰的道“长风的父亲不知为何得罪大皇叔,先是被关押大牢,后又全家被抄,几日前皇叔要长风答应他女儿的亲事,很多人知道,他女儿有绝症,不知哪个拍马屁的算命先生说,要找人冲喜,皇叔就找到长风,他答应了,只要皇叔放了家人,冲喜日期定在下月初八大吉之日,所以那几天长风出来进去都前呼后拥,但都是皇叔的家人,其实也是看守长风的人。罗停云不知好歹,一味莽撞拦住长风表白,长风若一改口,不但救不了全家,还有可能把罗停云的命送进去,毕竟皇叔府的卫士虎视眈眈,随时对罗停云不利,长风那么绝情是为了保全罗停云,他的心里苦的要命谁知道?罗停云毕竟身边还有亲人。可是几日前,大皇叔的女儿等不得冲喜还是因病死啦,那大皇叔竟然迁怒长风,居然把长风的父兄母嫂都流放到遥远的海岛,还把长风赶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