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搅动着杯里的牛奶,自顾自地讲起照片的故事:“那还是我们刚刚交往时拍的,那时大家都说情侣不能去西山游玩,如果去了就会分手,我们都不信,趁没课的周末挤了一早上的公交,终于到了西山。照片还是在阳光灿烂的午后请一个路人替我们拍的,只是没想到……那样的传言真的会灵验……”
文静低着头,长睫微颤。
许久,她抬起头来,吸一吸鼻子,假装轻松地笑笑说:“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明明心里如被针扎一样,一阵阵痛细小而绵长,但还是得笑着,至少那样别人不会因为她而难过。可是她不知道,看着她努力掩饰清瞳里透出的悲伤,泽远更心疼。
泽远伸手揉揉她额前斜斜的刘海,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开玩笑道:“一张苦瓜脸可不好看!”
看着他纯净温暖的笑,文静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很快那张两人的合影被精通PS等各种处理软件的张泽远处理成刘如阳的独照,背景是S大的校园。
看着照片,文静眼里的哀伤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她转向泽远:“谢谢!出来这么久,一定耽误你工作了,你们老板不会骂你吧?”
感受到她的关心,泽远柔声说:“没事!午休时间,可是你该怎么谢我呢?”
“改天我请你吃饭,不许不赏脸哦!”文静发自内心地邀请。
看着她努力掩饰仍藏不住的悲伤,泽远知道她需要一个人的空间,于是借口有事先离开。
文静没有急着回杂志社,她慢慢地在街上走着,眼神呆滞,失魂落魄似的。她用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在看到那张处理完的照片时,瞬间崩溃。原以为两年前就与过去的一切告别,可没想到自己是如此贪恋那段美好的时光,她知道现在是真正与自己的爱情告别的时候了,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的不舍?!如果当初他没有走,如果当初她不过一切向他要一个解释,一切会不会改变?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想着想着眼泪如决堤的泪水肆意地流下来,有路人好奇地瞥她一眼,她很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泪水仍然止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
你已经快二十五岁!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没人会同情你,你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林文静紧咬着唇,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坐在车上的张泽远看见那个凄然柔弱的背影,赶紧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他看见她抬起袖子擦干泪水,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又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他的心里有一丝抽痛,他好想陪在她身边,借她个肩膀,告诉她,还有他在,可是他是她的谁?他,什么都不是!或许,只要能这样默默跟着她身后他就心满意足了。
往常文静不在,主编路过她办公室时,也不介意的,可是今天,从外面吃完午餐回来的杜文方突然问:“筱筱,文静去哪里了?照片拿到了没?”杜文方的语气里透出不悦。
“主编,文静姐去找照片去了!刘总说这几年都没有拍过照,并且现在去出差了。”筱筱怯怯地回答。
“不像话!上班时间擅自离开,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她回来让她来我办公室!”杜文方冷冷丢下一句。
文静回到杂志社,筱筱本想告诉她主编发脾气了,可看她的微微发红的眼眶,即将出口的话变为了关心:“文静姐,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见文静摇摇头,她轻声说:“主编有事找你,他好像不太高兴。”
“我明白了,你忙吧。”文静挤出一个笑容,朝主编办公室走去。
主编虽然对那张几年前的照片有一丝不满,但并没有为难她。
刘如阳处理完事情回到日本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千夏正窝在沙发里看一档装修类的节目,见他回来,千夏立即坐起来,好奇地问道:“见到文静姐了?”
刘如阳点点头,面露疲惫之色,“怎么了?不顺利?”千夏问,“文静要那么容易搞定,我就不会等两年了!”刘如阳苦笑着摇摇头。
“那我还要等多久才能有个嫂子啊?”千夏拿过抱枕抱在怀里,像焉了的黄瓜。
刘如阳走过去坐在千夏斜对面,边扯领带边说:“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千夏向他投去疑惑的一瞥,他出言解释:“我去乌镇看过房子了,过几天你就和我一起回国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正在这时,刘如阳手机响起来。
他接起:“安然,这么晚了有事?”
“刘总,关于文静的事,有兴趣聊聊吗?”
“哦?你知道什么?”刘如阳淡然地问,安然料定刘如阳会继续问下去,说道:“文静把一张你几年前在校园照的照片给主编了。”
“是么?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可是深沉的眸光已经流转变幻。
“哥,你认识的安然是《时尚丽人》的安然吗?”千夏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他。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偶然在飞机上认识的,她说是你朋友。”
“这么巧?我和她也是在飞机上认识的,觉得投缘,就充当了她在日本的导游。”千夏的眸里泛起一丝光亮。
“可据我所知,你们应该不只是点头之交吧?”已经起身的刘如阳双手抱在胸前,唇角微弯地看着千夏。
“她很仰慕你,我就告诉她你对文静姐一往情深嘛。”千夏辩解着。
(三)
回到书房,刘如阳打开电脑,看了助理徐洋传过来的资料后,他拿起手机:“以后帮我留意安小姐的动向。”
跟在刘如阳身边这两年,徐洋已经清楚刘如阳的行事风格,答道:“我已经派人注意了,以后有情况会随时向您报告的”,终是忍不住心里的疑问,“可是……”徐洋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答应文静的采访,现在又让你留意安然,是吗?”徐洋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的心思总裁总能轻易猜透,可是他却总也猜不透刘如阳的想法,甚至他一直都不知道当初刘如阳怎么会选成绩平平的他作助理。
“或许,安然以后会是个麻烦……”刘如阳淡淡道。
说得如此透彻,林文静的重要程度不言自明,徐洋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如阳悠远的目光掠过荧幕上弹出的资讯框时,渐渐变得专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一则消息弹出来:据专家介绍,22日夜间至23日凌晨天琴座流星雨将光临地球,预计峰值发生在23日七时左右……
“流星雨?”文静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消息,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
是后天吧?
那年也是这样一场流星雨,把他们的命运牵到了一起。
在郊区的校园,一件小事都足以引起轰动,更何况是一场罕见的狮子座流星雨。
自从在新闻上看到今晚会发生流星雨后,文静就总是抬头看天,可是天不遂人愿,文静从天青色一直等到夜色深沉,都没有看到一颗流星。她向苏朝夕抱怨:“这新闻一点都不准!哪里有流星啊?我看花了眼都没看到。”
苏朝夕笑,“文静,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具有幽默细胞了?!”
“我一直都很幽默啊!只是你没发现而已……”文静自吹自擂。
苏朝夕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说:“我从来没发现,文静原来这么有自知之明啊!”说完做出一脸的惊讶状。
文静冲上去,捏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晃,两人一顿厮打。
熄灯后,例行的卧谈会又开始了。
“夕,以前我们老师说,他们为了看一场流星雨大半夜跑到操场上去等着,你有没有见过?”
“流星雨吗?没什么稀奇的……其实很少有真正的流星雨……最多时候也只有每分钟一颗而已……”苏朝夕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似乎快要入眠了。
“夕……”文静轻唤。
“嗯——”苏朝夕疑问的语调渐渐低下去。
文静翻个身,掖紧被角,意识慢慢陷入混沌状态。
“咚咚咚……”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阵嘈杂,嘈杂过后,尖叫与喊声接踵而至,吵得人无法入眠。
“流星!”
“流星!”
“哪里有流星啊?”
“噢——”
“楼下的别喊了!你们不睡觉我们还睡呢!”
“一群疯子!”许多人开始骂。
“不就是几块破石头嘛!有什么好稀奇的?!”苏朝夕也被吵醒了。
尖叫嘈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文静翻了几次身,睡意全无,原先对于流星雨的期待荡然无存,心里渐渐烦躁,“大冬天的,他们难道不冷吗?”
不想睡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嘛!
“我真想泼一盆水下去,让他们安静一会儿!”文静突然冒出一句。
苏朝夕当她说笑,文静一向循规蹈矩,即使再生气也不会做过激的事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苏朝夕傻眼了!
在凌晨两点钟仍无法入睡以后,文静爆发了,她真的接了一盆水从窗子泼下去。
瞬间惹来一阵咒骂声,苏朝夕睁大眼睛看着文静,只见她“哐当”一声关上窗子,淡定地爬进自己的被窝里,对窗外的骂声置之不理。
苏朝夕叹道:“文静,原来你也这么泼辣的一面啊?!还以为这样的事只有我做得出来!”
“小女子,佩服!佩服!”
“他们实在太吵了!”文静最讨厌睡觉时候被别人打扰,好不容易入眠,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睡着,尤其大半夜,想睡又睡不着,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说实话,事后想想文静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第二天一早到食堂,迎面遇上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刘如阳,走在他身旁的是大家公认的美女凌月。他们是大家公认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如阳走过文静身旁时连连打喷嚏,文静心里一慌:昨天确确实实听到男声了,不会是自己把水泼到他身上了吧?
人倒霉起来果然没办法,文静打完饭坐下后,刘如阳他们竟然也紧随着坐到了她旁边的一张餐桌。
“阿嚏——阿嚏——”刘如阳连打两个喷嚏,凌月一脸关切,“你没事吧?让我知道谁那么缺德,我一定不让她好过!”
“算了,我们也吵到——”话还没说完,刘如阳又是一个喷嚏,他掏出纸巾擦擦鼻子,“我们也吵到人家睡觉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动静是大家一起制造的,又不光是我们的责任!”凌月不满。
“文静!”苏朝夕端着饭菜走过来。
苏朝夕一坐下就开始感叹:“文静,昨天你真是太有个性了!我还从没见过——”文静不断朝苏朝夕使眼色。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昨天是不是特别生气呀?怎么一盆水就泼了下去!”语气里尽是止不住的惊讶。
“原来是你啊!”凌月斜眼打量她,原来小鸟依人状、说话轻声细语的美女,已然变成悍妇,“昨天晚上就是你泼的水?”一副指责的口吻,甚至还带有威胁。
文静看了凌月一眼,正要说话,苏朝夕拉拉她的手臂,她用另一只手按住苏朝夕,示意她放心,接着面不改色道:“没错,是我!”
见两人剑拔弩张,刘如阳笑道:“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何必闹得大家都不高兴。”凌月掐他的胳膊,他并不改口,反而看向文静,“昨天造成你们的困扰,真是对不起!”语气里没有一丝做作。
苏朝夕心里犯嘀咕:“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人家害他感冒,他还道歉?”
倒是他那一句道歉,让文静“唰”的脸红,明明是自己的错。
文静心里愧疚,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可不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觉得我应该对你的感冒有所表示。”
“哼……表示?”凌月冷哼出声,“你要怎么表示?难不成以身相许?”刘如阳并未说话,只是听到凌月的这句嘲弄后,眼睛亮了一瞬,凝视着她,似在等她的回答。
文静脸越发的红,这是她第一次向男生要号码,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奚落,但她还是压住心里的委屈,尽量使语气显得真诚:“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的错,我向你们道歉,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做出补偿,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
刘如阳深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奇,没等他开口,凌月嘲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你的补偿!”说着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目光里满是不屑和厌倦。
“那么,你要怎么补偿?”刘如阳悠悠开口,似乎很期待。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照顾你。”
“是么?”刘如阳居然很爽快地报出自己的号码,离开时甚至还说:“我希望尽快看到你的表示!”
温柔的语调,暧昧不明的语气,他不是在向她要求赔偿?
看着那个流星般离去的身影,文静呆了一呆。
(四)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出尔反尔,得知刘如阳去校医院打针,文静天天去食堂买了粥给他送去。奇怪的是,她每次去凌月都不在,刘如阳拿她开玩笑,凌月有课,反正有她这个免费的看护,不用白不用。
文静憋了一肚子气,不过也怪自己自找麻烦,说什么要补偿他,不就是个小感冒吗?自己当初怎么就上当了呢?
看着文静憋得通红的脸,刘如阳脸上的笑意更深,“我要喝粥……”他像个赖皮的孩子,躺在床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文静又气又无奈,“嘭”地一声把粥放在桌子上,“自己喝!”说着便走出去。
“喂,你去哪里?”明知她生气了,刘如阳还继续装蒜。
文静头带上门,刘如阳探着身子喊了半天,文静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着溅出桌面的粥液,刘如阳笑笑,这个小妹妹不好惹。这样想着,那张清纯的脸庞清晰浮现,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倔强,如同一株月季,安静绽放时惹人驻足,遭受风雨时昂然挺立。那年追着他跑的那个小女孩他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刘如阳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这时文静推开门进来,看到刘如阳傻笑,撇他一眼,把手里的药扔在桌上,“你傻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你哪里好欺负?要这么容易欺负,我当年怎么会被你满大街追着跑,还从那以后都不敢去你家?刘如阳暗暗道。
不过,命运让他们再次遇见,且是以这样特别的方式,流星雨的遇见,是不是意味着一场浪漫的缘分?
文静看着喝了一半的粥,脸色变了变,又看到他微微苍白的脸颊,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
“呃?”刘如阳的表情有点呆滞,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可是文静已经把药拿在手心,把一杯白开水递给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吃药。”
他竟很享受文静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那感觉就像小时候他生病了母亲命令他吃药,这样久违的温暖,真让人怀念。于是,他乖乖将药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