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丝走后不久,我就又睡了会儿。直到手机传来一阵不依不挠的震动,将我整个从迷蒙中拉起,我下意识按了按,终于消除了那一段骚动。
“沈和风?”
顾少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还不远不近的就在耳边!我睁着眼好一阵搜索,最终发现是这一接通的电话中传来的,糊涂糊涂,连忙答应,“是我,顾老师早。”
“嗯,早,你生病了?”他声音有点喘有点急,听起来像是在赶路,“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我没事的,顾老师。”
“不行,张凯丝说你烧的很严重,我这就去找你,你准备一下,待会儿就下楼来。”
我一怔,从未想到温文尔雅的顾少卿也有这样强势的一天,一口气说下来,完全不是商量,明摆着是在命令我。
虽是如此,心里还是暖暖的,可当我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刚刚坐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时,我想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顾老师,我不去,吃两颗药就好了。我现在好多了,就是脚下踩着云朵似的,软绵绵的不得力,但还真挺好玩的。”
顾少卿在那头叹了口气,“傻姑娘都说胡话了,我上楼去接你。”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靠着床沿坐了坐,心里还暗暗想着,这个白斩鸡又说大话,他怎么上得来,阿姨是绝对不会允许男人进入女生宿舍的。
可另一重的心思又在隐隐期待,如果能够看到他,我的脑子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不过五分钟,有人敲了敲房门,紧接着,顾少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沈和风,是我,顾老师。”
他真的上来了?我直叹阿姨立场不坚定,遇见小白脸说两句好听话,就连同自己的职责都一并忘了?再看看自己这头乱蓬蓬的头发和一身绿色小恐龙睡衣,若是被他看见,我的形象会落到什么地步去?
“你等等,我还没换衣服呢!”
可来不及了,我听见阿姨的万能钥匙正插进锁眼,一旋一扭,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顾少卿跟在阿姨身后走了进来,嘴里连连说着,“麻烦你了……”
那阿姨笑容更加灿烂,两眼恋慕地将他上下打量,和把剃刀似的来回刮着,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塞包里扛走。
“老师你不用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她那绿豆小眼一转,闪着精光,“老师年纪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我家女儿——”
“阿姨,”顾少卿打断了她的话,“我先看看这孩子再说。”
我正慢悠悠站稳了身子,两只手不停扒拉着乱蓬蓬的头发,见顾少卿一步步逼近,连忙一张双腿将那条小尾巴死死夹住,故作镇定地望着他笑。
“我没事,顾老师。”
他完全没听我说话,手背贴上我的额头量了量,淡淡的笑容便彻底暗了下去,继而一字一顿地说了几个字,“幸亏我来了。”
我的扭扭捏捏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顾少卿在一旁帮我收拾东西,钥匙、纸巾、身份证,神情之投入,让我怀疑他是否自始至终都没听一旁叽叽喳喳说话的我。
他揽上我的肩,带我离开时,方才又一次理我,“你累不累?”
我连点头的力气都快耗尽,“累死了。”
“那你还说话?”
“……”这人真不解风情,我不是怕浪费你时间吗?
阿姨走在前头,还是一脸媒婆的谄笑,一遍又一遍地夸着顾少卿,“老师你真负责,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然哪有这么好的素质?我家女儿也刚刚大学毕业,现在……”
顾少卿不加理会,搂着我,有意放慢了步子,偶尔望向我时,眼神里总有阵责备又关切的柔光浮动。
却不知我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被他手相贴的地方,温温热热很暖很安心,哪怕我没有洗漱,带着一头枯草似的头发,还穿着如此幼稚的睡衣,他都不曾迟虑过半分,搂着我,就像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
下了最后一阶楼梯时,我突然顿了顿脚步。顾少卿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走不动了,要不要我背你?”
我没吱声,用剩余不多的力气将睡衣的帽子戴起来,让大半张脸都蒙在其中,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的狼狈样子。
顾少卿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笑我,“都这样子了,还想着要好看。”
后来凯丝才告诉我,那天早上,顾少卿知道我生病之后,将下课时间足足提早了三十分钟,紧赶慢赶讲完了预定的知识点,就一路奔去了宿舍。
“那速度,田径队的也比不上吧,只听‘嗖’一声,人没了!”她眉飞色舞地为我形容,甚至至此将搜索方向改去了体育方面,逐条比对着新闻,看看是否有“小飞人”顾少卿的消息。
与之同时,女生宿舍也刮起了一阵旋风,很多人都看见一个长着尾巴的绿恐龙,居然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被一位“帅到惊为天人”的男人带走了!
一群如饥似渴的女生们首次明白,现在男人的口味居然都转化到如此重的地步,怪不得她们长久以来,只能一边唱着“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把黄瓜当成你”,一边感叹自身花容月貌为谁妍的悲催。
为了符合时代的发展方向,迎合帅哥们的最新品味,大家纷纷团购了绿色恐龙睡衣,一时间,这一区的超市,时常充斥着拖着尾巴穿梭的绿色不明生物。
而我被顾少卿带去医院时,还不知道这一走竟然诱发了如此多的事情。我只是歪在椅子上,看头发斑白的老医师麻利地写着病历,再将厚厚一沓付费单递给顾少卿。
等躺上病床,冰冷的液体输入我体内时,顾少卿方才脱了外套,满头大汗地坐在了一边。
“你很累吗,顾老师?”
他用了我的纸巾,仔仔细细地将汗擦干净,又松了松蓝色的蚕丝领带,方才回答我,“不累,你看我像是那种走几步路就喘气的人吗?”
我笑了笑,“不像。”
他扔了纸巾,也笑,“这不就行了!”
“你像那种风一刮就飞了的人。”
“……”他冲我微微一挑眉,故意压低了嗓子,“和风,做人要厚道,你给我实事求是点。”
“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咯咯笑了起来,“哎,顾老师,我又想起一笑话。”
“你的笑话怎么这么多?”他蹙着眉头瞧我,“说吧,别是编排我的就好。”
“我怎么敢啊,”我将被子掖了掖,好让视线更容易扫到他脸上,“狮子和熊分别在树旁便便,一个月之后,狮子便便的那棵树比熊便便的那棵粗了好多。熊脑子笨啊,转不过弯来,就来请教狮子:狮子,狮子,怎么你便便的树比我的粗这么多?”
我一顿,没往下说,留着空白让顾少卿自己想,他一脸茫然,赶忙问我,“为什么?”
“狮屎胜于熊便哪!”我乐得不行,“顾老师,你怎么比熊还笨!”
他这次的反射弧小了许多,看着我笑了半天,更是不停地夸我,“你脑子成天就记得这些!”
我耸耸肩,镇定无比地看着盐水瓶内橙黄色的液体,心里一遍遍讥诮地重复着:这个笑点滴的白斩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