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月明星稀。父亲静静地捧着磁碗。而祖母躺在灵床上。父亲正在为她取最后的上路之水。
九月的风,因为水而变得沁凉。村庄半寐半醒。父亲身后跟着一些人。父亲身穿蓑衣,水在碗里,发出清冷的光芒。
一个人仅仅要带走一些水,一些喝了几十年的水。然后,到另外的路上。水成了最后的门,慢慢地阖上了一个人的一切。
清水被放在灵床之前。我仿佛听见了一些响动。我看见了水中呈现的影子,幻灯似的,渐渐地幽冥下去。我望着,突然额头上感到一丝沁凉。
……一滴清水从碗中站起来,抚摸了我。
影子
只有一棵树。只有一棵树的影子。
中午过后,我就看见它在水中慢慢长大。时间本是无痕,但这棵树使它有形了。且在不断地成长,深阴色地活动在清水之中。这是一棵老榆树。树干很粗,而叶子却相当细小。尽管也是绿色,可相对于苍老的树身,它更加地怯生和羞涩了。
我看着它。
十二点半,它在水中的影子长一米。下午两点,影子长一米五。三点,影子最长,几乎近两米。然后,影子慢慢变短。五点返回到一米。六点差十分,太阳即将下山,影子消失。老榆树依然立着,更加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