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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气色(8)

性之所尽,九质之征也。然则平陂之质在于神,明暗之实在于精,勇怯之势在于筋,强弱之植在于骨,躁静之决在于气,惨怿之情在于色,衰正之形在于仪,态度之动在于容,缓急之状在于言。其为人也,质素平澹,中睿外朗,筋劲植固,声清色怿,仪正容直,则九征皆至,则纯粹之德也。

九征有违,则偏杂之材也。三度不同,其德异称。故偏至之材,以材自名;兼材之人,以德为目;兼德之人,更为美号。是故:兼德而至,谓之中庸;中庸也者,圣人之目也。具体而微,谓之德行;德行也者,大雅之称也。一至,谓之偏材;偏材,小雅之质也。一征,谓之依似;依似,乱德之类也。一至一违,谓之间杂;间杂,无恒之人也。无恒依似,皆风人末流;末流之质,不可胜论,是以略而不概也。

体别

夫中庸之德,其质无名。故咸而不碱,淡而不,质而不缦,文而不缋;能威能怀,能辨能讷;变化无方,以达为节。是以抗者过之,而拘者不逮。

夫拘抗违中,故善有所章,而理有所失。是故:厉直刚毅,材在矫正,失在激讦。柔顺安恕,每在宽容,失在少决。雄悍杰健,任在胆烈,失在多忌。精良畏慎,善在恭谨,失在多疑。强楷坚劲,用在桢干,失在专固。论辨理绎,能在释结,失在流宕。普博周给,弘在覆裕,失在溷浊。清介廉洁,节在俭固,失在拘扃。休动磊落,业在攀跻,失在疏越。沉静机密,精在玄微,失在迟缓。朴露径尽,质在中诚,失在不微。多智韬情,权在谲略,失在依违。及其进德之日不止,揆中庸以戒其材之拘抗;而指人之所短以益其失;犹晋楚带剑递相诡反也。是故:

强毅之人,狠刚不和,不戒其强之搪突,而以顺为挠,厉其抗;是故可以立法,难与入微。柔顺之人,缓心宽断,不戒其事之不摄,而以抗为刿,安其舒;是故可与循常,难与权疑。雄悍之人,气奋勇决,不戒其勇之毁跌,而以顺为恇,竭其势;是故可与涉难,难与居约。惧慎之人,畏患多忌,不戒其懦于为义,而以勇为狎,增其疑;是故可与保全,难与立节。凌楷之人,秉意劲特,不戒其情之固护,而以辨为伪,强其专;是故可以持正,难与附众。辩博之人,论理赡给,不戒其辞之泛滥,而以楷为系,遂其流;是故可与泛序,难与立约。弘普之人,意爱周洽,不戒其交之溷杂,而以介为狷,广其浊;是故可以抚众,难与厉俗。狷介之人,砭清激浊,不戒其道之隘狭,而以普为秽,益其拘;是故可与守节,难以变通。修动之人,志慕超越,不戒其意之大猥,而以静为滞,果其锐;是故可以进趋,难与持后。沉静之人,道思回复,不戒其静之迟后,而以动为疏,美其懦;是故可与深虑,难与捷速。朴露之人,中疑实,不戒其实之野直,而以谲为诞,露其诚;是故可与立信,难与消息。韬谲之人,原度取容,不戒其术之离正,而以尽为愚,贵其虚;是故可与赞善,难与矫违。

夫学,所以成材也,恕,所以推情也;偏材之性,不可移转矣。虽教之以学,材成而随之以失;虽训之以恕,推情各从其心。信者逆信,诈者逆诈;故学不道,恕不周物;此偏材之益失也。

流业

盖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有国体,有器能,有臧否,有伎俩,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学,有口辨,有雄杰。

若夫德行高妙,容止可法,是谓清节之家,延陵、晏婴是也。建法立制,强国富人,是谓法家,管仲、商鞅是也。思通道化,策谋奇妙,是谓术家,范蠡、张良是也。兼有三材,三材皆备,其德足以厉风俗,其法足以正天下,其术足以谋庙胜,是谓国体,伊尹、吕望是也。兼有三材,三材皆微,其德足以率一国,其法足以正乡邑,其术足以权事宜,是谓器能,子产、西门豹是也。兼有三材之别,各有一流。清节之流,不能弘恕,好尚讥诃,分别是非,是谓臧否,子夏之徒是也。法家之流,不能创思图远,而能受一官之任,错意施巧,是谓伎俩,张敞、赵广汉是也。术家之流,不能创制垂则,而能遭变用权,权智有余,公正不足,是谓智意,陈平、韩安国是也。

凡此八业,皆以三材为本。故虽波流分别,皆为轻事之材也。能属文著述,是谓文章,司马迁、班固是也。能传圣人之业,而不能干事施政,是谓儒学,毛公、贯公是也。辩不入道而应对资给,是谓口辩,乐毅、曹丘生是也。胆力绝众,才略过人,是谓骁雄,白起、韩信是也。凡此十二材,皆人臣之任也。主德不预焉。

主德者,聪明平淡,总达众材而不以事自任者也。是故,主道立,则十二材各得其任也。清节之德,师氏之任也。法家之材,司寇之任也。术家之材,三孤之任也。三材纯备,三公之任也。三材而微,冢宰之任也。臧否之材,师氏之佐也。智意之材,冢宰之佐也。伎俩之材,司空之任也。儒学之材,安民之任也。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辩给之材,行人之任也。骁雄之材,将帅之任也。

是谓主道得而臣道序,官不易方,而太平用成。若道不平淡,与一材同好,则一材处权,而众材失任矣。

材理

夫建事立义,莫不须理而定;及其论难,鲜能定之。夫何故哉?盖理多品而人材异也。

夫理多品则难通,人材异则情诡;情诡难通,则理失而事违也。夫理有四部,明有四家,情有九偏,流有七似,说有三失,难有六构,通有八能。

若夫天地气化,盈气损益,道之理也。法制正事,事之理也。礼教宜适,义之理也。人情枢机,情之理也。

四理不同,其于才也,须明而章,明待质而行。是故质于理合,合而有明,明足见理,理足成家。是故质性平淡,思心玄微,能通自然,道理之家也;质性警彻,权略机捷,能理烦速,事理之家也;质性和平,能论礼教,辩其得失,义礼之家也;质性机解,推情原意,能适其变,情理之家也。

四家之明既异,而有九偏之情;以性犯明,各有得失。

刚略之人,不能理微;故其论大体则弘博而高远,历纤理则宕往而疏越。抗厉之人,不能回挠;论法直则括处而公正,说变通则否戾而不入。坚劲之人,好攻其事实;指机理则颖灼而彻尽,涉大道则径露而单持。辩给之人,辞烦而意锐;推人事则精识而穷理,即大义则恢愕而不周。浮沉之人,不能沉思,序疏数则豁达而傲博,立事要则炎而不定。浅解之人,不能深难;听辩说则拟锷而愉悦,审精理则掉转而无根。宽恕之人,不能速捷;论仁义则弘详而长雅,趋时务则迟缓而不及。温柔之人,力不休强;味道理则顺适而和畅,拟疑难则濡懦而不尽。好奇之人,横逸而求异;造权谲则倜傥而瑰壮,案清道则诡常而恢迂。此所谓性有九偏,各从其心之所可以为理。

若乃性不精畅,则流有七似。有漫谈陈说,似有流行者。有理少多端,似若博意者。有回说合意,似若赞解者。有处后持长,从众所安,似能听断者。有避难不应,似若有余,而实不知者。有慕通口解,似悦而不怿者。有因胜情失,穷而称妙,跌则掎跖,实求两解,似理不可屈者。凡此七似,众人之所惑也。

夫辩,有理胜,有辞胜。理胜者,正白黑以广论,释微妙而通之。辞胜者,破正理以求异,求异则正失矣。夫九偏之材,有同、有反、有杂。同则相解,反则相非,杂则相恢。故善接论者,度所长而论之;历之不动则不说也,傍无听达则不难也。不善接论者,说之以杂、反;说之以杂、反,则不入矣。善喻者,以一言明数事;不善喻者,百言不明一意;百言不明一意,则不听也。是说之三失也。

善难者,务释事本;不善难者,舍本而理末。舍本而理末,则辞构矣。善攻强者,下其盛锐,扶其本指以渐攻之;不善攻强者,引其误辞以挫其锐意。挫其锐意,则气构矣。善蹑失者,指其所跌;不善蹑失者,因屈而抵其性。因屈而抵其性,则怨构矣。或常所思求,久乃得之,仓卒谕人;人不速知,则以为难谕。以为难谕,则忿构矣。夫盛难之时,其误难迫;故善难者,征之使还。不善难者,凌而激之,虽欲顾藉,其势无由。其势无由,则妄构矣。凡人心有所思,则耳且不能听,是故并思俱说,竞相制止,欲人之听己。人亦以其方思之故,不了己意,则以为不解。人情莫不讳不解,讳不解则怒构矣。

凡此六构,变之所由兴矣。然虽有变构,犹有所得;若说而不难,各陈所见,则莫知所由矣。

由此论之,谈而定理者,眇矣。必也聪能听序,思能造端,明能见机,辞能辩意,捷能摄失,守能待攻,攻能夺守,夺能易予。兼此八者,然后乃能通于天下之理,通于天下之理,则能通人矣。不能兼有八美,适有一能,则所达者偏,而所有异目矣。是故聪能听序,谓之名物之材。思能造端,谓之构架之材。明能见机,谓之达识之材。辞能辩意,谓之赡给之材。捷能摄失,谓之权捷之材。守能待攻,谓之持论之材。攻能夺守,谓之推彻之材。夺能易予,谓之贸说之材。

通材之人,既兼此八材,行之以道,与通人言,则同解而心喻;与众人之言,则察色而顺性。虽明包众理,不以尚人;聪睿资给,不以先人。善言出己,理足则止;鄙误在人,过而不迫。写人之所怀,扶人之所能。不以事类犯人之所婟,不以言例及己之所长。说直说变,无所畏恶。采虫声之善音,赞愚人之偶得。夺与有宜,去就不留。方其盛气,折谢不吝;方其胜难,胜而不矜;心平志谕,无士无莫,期于得道而已矣,是可与论经世而理物也。

材能

或曰:“人材有能大而不能小,犹函牛之鼎不可以烹鸡。”愚以为此非名也。夫能之为言,已定之称;岂有能大而不能小乎?凡所谓能大而不能小,其语出于性有宽急;性有宽急,故宜有大小。宽弘之人,宜为郡国,使下得施其功,而总成其事;急小之人,宜理百里,使事办于己。然则郡之与县,异体之大小者也;以实理宽急论辨之,则当言大小异宜,不当言能大不能小也。若夫鸡之与牛,亦异体之小大也,故鼎亦宜有大小;若以烹犊,则岂不能烹鸡乎?故能治大郡,则亦能治小郡矣。推此论之,人材各有所宜,非独大小之谓也。

夫人材不同,能各有异:有自任之能,有立法使人之能,有消息辨护之能,有德教师人之能,有行事使人谴让之能,有司察紏摘之能,有权奇之能,有威猛之能。

夫能出于材,材不同量;材能既殊,任政亦异。是故自任之能,清节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任;为国则矫直之政。立法之能,治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任;为国则公正之政。计策之能,术家之材也,故在朝也,则三孤之任;为国则变化之政。人事之能,智意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冢宰之佐;为国则谐合之政。行事之能,谴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寇之佐;为国则督责之政。权奇之能,伎俩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司空之任;为国则艺事之政。司察之能,臧否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师氏之佐;为国则刻削之政。威猛之能,豪杰之材也,故在朝也,则将帅之任;为国则严厉之政。

凡偏材之人,皆一味之美;故长于办一官,而短于为一国。何者?夫一官之任,以一味协五味;一国之政,以无味和五味。又国有俗化,民有剧易;而人材不同,故政有得失。是以王化之政,宜于统大,以之治小则迂。辨护之政,宜于治烦,以之治易则无易。策术之政,宜于治难,以之治平则无奇。矫抗之政,宜于治侈,以之治弊则残。谐和之政,宜于治新,以之治旧则虚。公刻之政,宜于纠奸,以之治边则失众。威猛之政,宜于讨乱,以之治善则暴。伎俩之政,宜于治富,以之治贫则劳而下困。故量能授官,不可不审也。

凡此之能,皆偏材之人也。故或能言而不能行,或能行而不能言;至于国体之人,能言能行,故为众材之隽也。

人君之能,异于此。故臣以自任为能,君以用人为能;臣以能言为能,君以能听为能;臣以能行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所能不同,故能君众材也。

利害

盖人业之流,各有利害:夫清节之业,着于仪容,发于德行;未用而章,其道顺而有化。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进;既达也,为上下之所敬。其功足以激浊扬清,师范僚友。其为业也,无弊而常显,故为世之所贵。

法家之业,本于制度,待乎成功而效。其道前口而后治,严而为众。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忌;已试也,为上下之所惮。其功足以立法成治。其弊也,为群枉之所雠。其为业也,有敝而不常用,故功大而不终。

术家之业,出于聪思,待于谋得而章。其道先微而后着,精而且玄。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不识。其用也,为明主之所珍。其功足以运筹通变。其退也,藏于隐微。其为业也,奇而希用,故或沉微而不章。

智意之业,本于度原,其道顺而不忤。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容矣;已达也,为宠爱之所嘉。其功足以赞明计虑。其蔽也,知进而不退,或离正以自全。其为业也,谞而难持,故或先利而后害。

臧否之业,本乎是非,其道廉而且砭。故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识;已达也,为众人之所称。其功足以变察是非,其蔽也,为诋诃之所怨。其为业也,峭而不裕,故或先得而后离众。

伎俩之业,本于事能,其道辨而且速。其未达也,为众人之所异;已达也,为官司之所任。其功足以理烦纠邪。其蔽也,民劳而下困。其为业也,细而不泰,故为治之末也。

接识

夫人初甚难知,而士无众寡,皆自以为知人。故以己观人,则以为可知也;观人之察人,则以为不识也。夫何哉?是故,能识同体之善,而或失异量之美。何以论其然?

夫清节之人,以正直为度,故其历众材也,能识性行之常,而或疑法术之诡。法制之人,以分数为度,故能识较方直之量,而不贵变化之术。术谋之人,以思谟为度,故能成策略之奇,而不识遵法之良。器能之人,以辨护为度,故能识方略之规,而不知制度之原。智意之人,以原意为度,故能识韬谞之权,而不贵法教之常。伎俩之人,以邀功为度,故能识进趣之功,而不通道德之化。臧否之人,以伺察为度,故能识诃砭之明,而不畅倜傥之异。言语之人,以辨析为度,故能识捷给之惠,而不知含章之美。是以互相非驳,莫肯相是。取同体也,则接论而相得;取异体也,虽历久而不知。

凡此之类,皆谓一流之材也。若二至已上,亦随其所兼,以及异数。故一流之人,能识一流之善。二流之人,能识二流之美。尽有诸流,则亦能兼达众材。故兼材之人,与国体同。

欲观其一隅,则终朝足以识之;将究其详,则三日而后足。何谓三日而后足?夫国体之人兼有三材,故谈不三日,不足以尽之。一以论道德,二以论法制,三以论策术,然后乃能竭其所长,而举之不疑。

然则何以知其兼偏,而与之言乎?其为人也,务以流数,杼人之所长,而为之名目,如是兼也;如陈以美,欲人称之,不欲知人之所有,如是者偏也。不欲知人,则言无不疑。是故,以深说浅,益深益异;异则相返,反则相非。是故多陈处直,则以为见美;静听不言,则以为虚空;抗为高谈,则以为不逊;逊让不尽,则以为浅陋;言称一善,则以为不博;历发众奇,则以为多端;先意而言,则以为分美;因失难之,则以为不喻;说以对反,则以为较己;博以异杂,则以为无要。论以同体,然后乃悦;于是乎有亲爱之情、称举之誉。此偏材之常失。

英雄

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此其大体之别名也。若校其分数,则牙则须,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后乃成。

何以论其然?夫聪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胆,则说不行;胆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则事不立。是以,英以其聪谋始,以其明见机,待雄之胆行之;雄以其力服众,以其勇排难,待英之智成之;然后乃能各济其所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