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边城,再往南,过了九嵕山才可进入咸阳。
一路上,林风猎猎,山路宽平,中原已是春暖花开,到处都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从两侧的山林间传来,微风吹拂,夹杂着花香与草香,苍松翠竹,美不胜收。
轻尘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俊俏的模样穿着这一身男装,一阵山风吹过,落花飞散,轻轻飘零而落,打落在了她的衣袍之上,她也根本不放心上,一眼望去,竟是比这世间大多男儿还要潇洒翩翩。
不知是过了多久,轻尘才稍稍觉得身上的疲惫之意消退了一些,蓦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并未转过去看无名。
她知道,无名可不是一个闲得没事好心眼地亲自来边城接应她的人,无名会来,自然是因为这一路上看起来太平,实际上却未必如此,无名一向小看她,这一回恐怕也一样,说不定心里还一直认为如果他不来,她一定随时可能在路上就被人杀了。
见她休息好了,无名斗笠下那张英俊的脸上微微一笑:“白驹告诉我,这几年你一直生活在匈奴。”
轻尘侧过脸来,眼中有些诧异,那只色老鼠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些了?它开口说过话吗?
“嗯。”轻尘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醒来时,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孤身躺在大漠里,是岩止将我带回了大贺城。”
“那你可真该涌泉相报。”无名宠溺地看了眼这个性子一向冷酷,不善人情世故的孟丫头:“难道你从来不曾考虑过,人家为什么要带你回去,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以女奴身份生活在匈奴,却有人照顾侍奉着你?”
轻尘被无名给问住了,她以前确实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岩止将她从大漠里带了回去,然后便命贡桑照顾她,她也一直觉得理所当然,有问题吗?
“他对我好是应该的。”轻尘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想咬自己的舌头了,末了,小脸有些窘迫地别开脸去,脸色微微涨红。
无名笑骂道:“小白眼狼。”
将马车停了下来,无名率先跳了下去,官道边上有一座茶寮,专供路过的行人稍做歇息,这个时候茶寮里的人还真不少,大多都是些打算从中原往北做生意的人。
马车上忽然来了一个马夫,起初众人还不甚在意,但待那马夫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放到了一旁,四周原本嘈杂交谈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寂静了,这个男人,身居如此简陋的茶寮,可人往那一坐,好像就连这间茶寮都跟着蓬荜生辉了,只因此人当真是丰神俊朗,笑意温和,安逸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对于周遭的反应,无名恍若未觉,他掀了两个空杯,一个放于自己面前,一个放在了身侧的空位上,然后将两个茶杯都添上了茶。
人们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到一个年轻的少年径直坐在了那个空位上,少年身穿墨青色衣袍,黑色的眼眸沉静清澈,神色淡然,并不爱笑,个子也并不高,甚至称得上是身材羸弱,可往那一坐,竟也是丰采绝世,朗逸不凡,丝毫不逊色。
好在这些过路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常年往来于中原和西域两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茶寮里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嘈杂。
“你们听说了吗?那件事。”
“我从咸阳那边来的,一路上可没少听,上头想压都压不住。”
“可不是,谁知道啊,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孟家早就没落了,不过当年孟家真的是辉煌,大秦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只可惜了……”
“不是说了孟将军没死嘛?他们说当年秦皇毒害了孟将军,孟将军根本没成功和亲到匈奴。不过现在大家都说她还活着。”
“你们知道无名楼吧?就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啧啧……”
“听说无名楼背后的东家就是孟将军,孟将军为大秦征战杀场,抛头颅洒热血的,也是,要是我也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我看不一定,要真有这回事,皇上还不得早铲除了那什么……无名楼!依我看,它背后的东家也就是一无名小卒,不足为惧,皇上才没把它放眼里。”
“说不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快要出大秦疆界的地方就是这样,山高皇帝远,民风言论相对开放,这些人要是还在咸阳城内,绝对是不敢这样公然议论这些事的。
轻尘静默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未去喝它,她抬起头看了眼正在喝茶的无名,想必这些消息都是他命人放出去的。
察觉到轻尘正在看他,无名笑着放下了茶杯:“背后的东家是无名小卒?我是无名,孟丫头,那你便是小卒了。”
轻尘黑着脸呵呵冷笑了两声,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中原到处都在传孟将军被毒害之事,这么做,不怕那个人坐不住,做出什么动作来吗?”
“那个人?”无名挑了挑唇,依旧温润淡笑:“秦皇不慌,怎么会有下一步动作呢?他安逸得太久了,也该吃吃苦头。只是,这样会让你陷入险境,你可有能力自保?”
轻尘笑了,眸光凛冽之中,尽是不可一世的傲慢与清冽:“只怕已经追来了。”
无名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将斗笠戴回了头顶:“对手不算太差,才会有让人乐意奉陪下去的兴致。”
轻尘也随之起身,那辆破旧简陋的马车就如来时一样悠悠然然地离去,速度不急不缓,却很快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再一看那空空如也的桌子,若不是那两杯喝过的茶杯还在,还真要让人怀疑,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只是谪仙下世,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