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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别鸡霸王

排骨三四岁的时候,他爸养了一只公鸡,用来看家护院。

能看家的鸡,绝对是公鸡中的战斗机!

那时家里条件一般,一天也就能吃一顿干的,就这样的环境,排骨他爸还给这鸡顿顿喂一大把精白米,排骨面黄肌瘦,就这鸡油光水滑健硕肥大,它往排骨跟前一站,气势上排骨就输了。

在别的鸡都在安静的做一只鸡的时候,排骨家的鸡却硬把自己当成公狮,威风凛凛昂首阔步的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它的日常包括但不限于追啄邻居蛋蛋家的土狗,追啄路过排骨家门前的鸡鸭鹅,追啄一切它觉得比它弱的活物:老人,小孩,独行的妇女,当然也包括排骨。

排骨家的这只鸡有个习惯,甭管它啄什么,全是猛虎扑食,口口见血,一招一式都透着狠劲,十足的鸡霸。

方圆五里没有不怕这只鸡霸的,不只外人怕,排骨也怕。久而久之,排骨家门口清净了,小朋友们都知道排骨家有恶鸡,交过手之后,几乎没人敢来找排骨玩了。猫狗都绕道,更不用说别家的鸡鸭鹅了,连空中飞的麻雀也不敢落下,怕被排骨家的鸡给叼了。

清净久了鸡霸也寂寞,寂寞了就要出去找乐子,每当它一出门,外面正在愉快玩耍的小动物就像乱摆乱卖的小商贩看到了突击的城管,跑得那叫一个快!

在排骨爸的默许和溺爱下,这鸡彻底无法无天,成了绝对的家里一霸,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怕的那种!

只要鸡霸站在门口,只要排骨手里没有棍子,排骨连自己家都不敢回。

每天放学回家之前,先在路边捡根棍子,成了比带钥匙还要重要的事。进家要先经过院子,院子是鸡霸的领地,它守着门口,专等着啄排骨,排骨恨得吐血,不知道他爸到底是养了只忠仆还是恶霸。

鸡霸成精,看排骨拿着棍子,先是张开脖颈和翅膀的羽翼,让原本就肥大的身躯看起来更加肥大,想以此来恐吓排骨,排骨手里有棍,心里不慌,想着只要不打死它,排骨爸就不会打死排骨。

对峙时,鸡霸和排骨都燃了小宇宙,排骨和鸡如武侠小说中的高手对决一般,移动碎步,不停变换位置。说实话,就算有棍在手,排骨依旧不敢跟它硬干,只要能移动到鸡霸的身后,排骨便一个箭步,逃进屋里,大门一关,再不敢随便出来。

没人喜欢这鸡霸,除了排骨爸。

这鸡霸谁也不怕,就怕排骨爸。

排骨爸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给鸡霸喂珍贵的粮食,听它打鸣,看它追啄欺负弱小,包括欺负排骨。

人都有嫉妒心,排骨恨这只鸡霸,他时常伤心的觉得,自从这鸡霸来了以后,排骨爸就不爱他了,虽然鸡霸没来之前,他爸对他也没多好,但鸡霸来了之后,他越发地位低下。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放学路上排骨看一豆芽长在路边,感觉挺可爱,拔起来攥在手里就往家跑,想把这小东西种到家里生根发芽。谁知屁颠屁颠的刚到门口,鸡霸就一头窜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排骨还有排骨手上的小豆芽。

排骨顿时肠子都悔青了,棍子!棍子!怎么就把救命的棍子给忘了呢!!!

鸡霸看排骨手里没有棍子只有豆芽,兴奋得脖子都歪了,呼啸着就朝排骨扑过来。排骨左右躲闪,跑得屁滚尿流,哭喊声把排骨爸从屋里引了出来,他站在房门口,一看原来是鸡霸在啄排骨,竟然就倚在门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兴致颇高的开始观战。

鸡霸不停用它的喙和利爪来啄排骨划排骨,排骨的手臂很快就被刷上了血痕。排骨吓坏了,排骨爸和他身后的屋子里就是排骨的安全岛,只要跑过去,鸡霸就不能再伤害排骨。排骨用尽全力甩掉鸡霸跑向排骨爸想要寻求庇护,排骨爸却伸手一拦,把排骨挡在了差一脚就能迈进的门坎外。

后面是穷凶极恶的鸡霸,前面是袖手旁观的父亲,唯一能救自己的亲人,却在紧要关头绊了自己一脚,只有四岁的排骨,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气愤交加的排骨“哇”一声哭了,就在此时,鸡霸从侧面腾空飞起,用尽全力,一嘴啄在排骨右手的上臂那颗打疫苗后留下的小豆豆上,一只有力的爪子踢到了排骨裸露的门牙上。

顿时,排骨嘴角流血胳膊少肉。

而鸡霸又一个猛扑,一口叼住了排骨手上的小豆芽,一仰脖,吞进了肚里。

看着可爱的豆芽被鸡霸毫不留情的吃掉,犹如战败后被敌人彻底羞辱,排骨跌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心中生出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保护不了的悲切,坐在地上的排骨像个可怜虫般哭得一塌糊涂,跟一旁耀虎扬威站在排骨爸身边的鸡霸相比,惨不忍睹。

豆芽被吃了,排骨也受伤了,鸡霸也抖完了威风,排骨爸才满意的拍拍手,招呼鸡霸去吃食。

鸡霸就像得胜的将军一样过去受功领赏,得意洋洋的吃着排骨爸给它撒下的一把白米,排骨趁着鸡霸吃食的间隙,慢慢爬起来,像过街老鼠一般逃进了房里。

排骨的手臂上被鸡霸连肉带骨头啄去一块门牙大小的洞,而门牙,也被它踢成了真正的洞。排骨哭个不停,排骨爸不耐烦了,强调说鸡霸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错,错的是排骨,如果他不随便捡豆芽回家,鸡霸就不会啄他,他今天不帮排骨,也是要给排骨个教训,如果以后排骨再敢随便在外面捡东西回家,他依旧袖手旁观,鸡霸也照啄不误!

四岁的排骨,深切体会到亲情淡薄,人不如鸡。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袖手旁观的父亲,排骨每次回家之前,再不敢忘了带棍子,从此以后,排骨也再没往家带过东西。

在排骨觉得自己要在霸鸡的阴影下战战兢兢的长大的时候,它竟然死了。

排骨像往常一样拿着棍子回家,竟然没看到鸡霸如往常一样窜出来啄排骨,排骨以为它又出去追猫咬狗惹是生非了,没想到刚坐下,排骨爸就端出了一锅鸡肉,很大很大的一锅鸡肉。

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鸡肉,而那天,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排骨爸说鸡霸是护家牺牲的,一只流窜过来的野狗在家门口徘徊,鸡霸勇猛上前驱逐,不想这野狗也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十几个回合下来,鸡霸身上的艳丽的毛发已经所剩无几,就在野狗要把叫声惨烈的鸡霸来上致命一击准备大快朵颐时,排骨爸及时赶到,扔了几块石头,把要得手的野狗给吓唬跑了。

鸡霸奄奄一息,脸上却是尽责牺牲的骄傲,它用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声鸣叫,像个英雄般,壮烈的死在排骨爸怀里。

估计鸡霸做梦也不会想到,曾经这么威武雄壮的自己,会成为今日这般汤汤水水的模样,不止是它,排骨也没想到。

看着排骨爸手嘴并用的用力撕扯着结实紧密的鸡肉,就能看出这鸡霸平时追猫叼鸟的运动量,排骨馋得直流口水,却始终没动一筷子,在排骨心里,鸡霸虽然欺负他,但却是家里的一员,他下不了筷子,更不明白,平日里如此宠爱鸡霸的父亲,为何吃得如此痛快。

鸡霸死后,蛋蛋家的猫和狗开始来排骨家门口肆意排泄,附近曾被鸡霸欺负过的鸡鸭鹅也报复性的把排骨家周边当做公共厕所。门口不再清净,出门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各种动物的排泄物,排骨开始认识到鸡霸曾经给他们家做出的贡献。

但,排骨宁可踩便便也不愿再看到鸡霸,因为,有鸡霸的地方,就有父亲那只把他拦在门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