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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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生死非洲(6)

“出什么事了?”我疑惑地问。

“林队长,郑国华刚刚来过电话,请你赶紧准备一下,UN的直升机马上就到,有一位脑外伤的病人需要你给做手术!”杜清杨焦急地说。

“难道他们连脑外伤都处理不了?”我不解地问。

“林队长,伤者很特殊,是反政府武装的小头目,不接受政府的治疗,中国维和医疗分队是二级医院,伤者伤得太重,按程序应该送到三级医院,可是来不及了,反政府武装正在和联刚团对峙,双方一触即发。”阿里院长夹杂着几种语言说。

“那好,清杨,叫上雨秋,赶紧做术前准备!”

我虽然听得半半嗑嗑的,但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事情很紧急,郑国华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杜清杨和阿里走后,我赶紧简单地洗漱,还没等吃东西,就听见了直升机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直升机很快就越过雨林,从机窗望出去,雨林青翠蓊郁连绵无尽,蓝得透明的苍穹,美不胜收,让我暂时忘记了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的蛮荒、饥饿、冲突、疾病。很快奔涌的刚果河映入眼帘,如雷的咆哮犹如刚果(金)人民的怒吼,急流滚滚,气势磅礴。

在中国维和医疗分队营区上空,我就看见反政府武装架着机枪与维和官兵对峙,双方剑拔弩张。许多RCDG士兵端着枪在医疗区进进出出,用仇视的目光盯着维和队员,气氛凝重,一触即发。直升机降落到营区后,郑国华和几名中国维和医疗分队赶紧迎了上来。

“国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紧张地问。

“前天下午三点,塞内加尔维和分队的一辆吉普车肇事,撞了一名RCDG的小头目,引起RCDG士兵众怒,持枪拦堵道路,我送走一名军事观察员,回来的路上与他们遭遇。RCDG的头头要求我们救治,否则,就刀兵相见。UN只好将受伤的RCDG士兵送入我院,陆续赶来的双方人员在医院门口就架起了机枪。

“小头目伤势怎么样?”

“经检查,这个小头目伤势很重,颅底骨折,耳朵流血,右锁骨骨折,Hb仅7.58,由于病情危重,我建议转院到有条件输血的医院,以备病情转化,危及生命,因为一旦这个小头目死在我们医院内,必然引起RCDG对UN的不满,甚至会酿起一场恶战。RCDG的头目也同意转院,但鉴于种种原因,既不能送政府控制的金沙萨,也不能按维和人员后送到南非。RCDG医生主张送基加利,UN同意送戈马,戈马是RCDG的大本营。我们只好等UN的消息,RCDG的士兵只好在我医院过夜了。医生、护士辛苦了一夜,这名小头目总算挺了过来,在医生的处置下,血压等指标还算平稳,耳孔流血也停止了,但仍然糊涂,因外伤疼痛,乱动不止。等到中午也没有后送的消息,尽管飞机已准备好了,但没有金沙萨方面的指示,无法操作下一步。我只好请示UN用直升机接你,我告诉他们你是中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UN同意中国援刚医疗队支援,我赶紧与金沙萨医院联系,这才派直升机把你接来了。”

“你们能做CT检查吗?”

“可以做?”

“好,赶紧做CT检查吧。”

这时突然冲上来一名RCDG士兵用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哇拉哇拉地叫唤半天,阿里院长赶紧解释,这名士兵才作罢。

“庆堂,没吓着吧,这小子是问你干什么的?”郑国华笑着说。

“姐夫,那家伙枪都对准林队长胸口了,你还笑?”赵雨秋不满地说。

“雨秋,没事,我心里有数,他们只是希望救活他们的小头目。”郑国华从容地说。

CT检查很快就出来了,必须尽快通过手术清除碎骨片和硬膜外血肿。由于骨折碎片所致,伤者颈内动脉海绵窦段被撕破,颈内动脉血灌入海绵窦,形成海绵窦动静脉瘘。

面对伤者我心中暗自紧张,因为一旦手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战区驻扎着的来自南非、塞内加尔、乌拉圭和瑞典好几个国家的维和部队几百人正在向中国维和医疗分队靠拢,反政府武装也越聚越多。

手术就在这剑拔弩张中开始了。郑国华亲自给我当助手,他手下的几个傲气的博士都听过我的大名,都想开开眼。我就在同行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硬脑膜,暴露脑,清除坏死组织和血肿,行硬脑膜漏吸颅底骨折修补术,采用颈动脉结扎术孤立海绵窦段颈内动脉瘘。整个手术做得干净利索,将郑国华手下几个傲气的博士震得是心服口服。

伤者终于脱离危险了,此时从金沙萨终于发来了一纸传真,同意一小时后将伤者送戈马,郑国华立即命令准备后送,无奈,南非前接后送小组行动缓慢,给病人反复检查,又回BASOKO取护照,因前往戈马RCDG控制区要护照,耽误了时间,等到下午四点才把病人送到机场,飞行员拒绝起飞,戈马方面也不同意着陆,只好把病人又送回到中国维和医疗分队,我和杜清杨、赵雨秋又对这名伤者精心护理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南非前接后送小组才把病人送走。

多国维和部队和RCDG纷纷散去了,郑国华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庆堂,你的手术太精湛了,为我们化解了一场危机呀!我代表中国维和医疗分队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时,全体中国维和医疗分队的队员们一起鼓起掌来,我望着这些英雄欣慰地笑了。

84、黑马王子

又过了一个星期,晚上,赵雨秋过生日,我们十一名医疗队队员聚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吧,我特意请了阿里院长,队员们都知道杜清杨和赵雨秋谈恋爱了,大家羡慕地称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清杨,今晚是雨秋的生日,你给她准备什么礼物了?”我笑眯眯地问。

杜清杨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简陋的雕塑,是丘比特神箭穿心的图形,大家都称奇特。

“清杨,这木雕是怎么来的?”我好奇地问。

“在刚果(金)送生日礼物,必须有当地特色,木雕是这里的特色,但大多不适合做生日礼物,附近的市场我都逛了,就是没有可心的,可把我愁坏了。那天我刚走出医院,忽然看到对面过来一个黑人小男孩,边走边玩这个木雕,我一下子就看中了,激动万分,我掏尽身上所有的钱,换了这份生日礼物。”杜清杨眉飞色舞地说。

赵雨秋接过木雕,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阿里院长提议,为杜清杨特殊的礼物干一杯!众人响应,大家一起干杯。

赵雨秋有些激动,她眼睛湿润地说:“不怕你们笑我,在刚国(金)真想家,我现在最想吃我妈烙的葱油饼。”说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心想,雨秋不是想妈妈烙的葱油饼了,而是想妈妈了。雨秋一流眼泪,大家也都伤感起来,这时,杜清杨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他喝了很多啤酒,我以为他去上厕所,也没太在意。结果杜清杨一走就是一个小时。

“雨秋,你的白马王子去哪儿了?”我逗趣地问。

“喝多了吧,”赵雨秋随口说。

“谁喝多了?我给你们加个菜。”

杜清杨端着一个铁盘,里面竟是一张他亲手烤制的葱油饼。

当着众人的面,杜清杨深情地说:“雨秋,希望今天是你二十九年来最快乐的一天,希望有我陪伴,你会永远幸福!”

大家被这情景感动了,一起鼓起掌来。

阿里院长也很激动,他笑呵呵地说:“我们刚果(金)有这么一句俗语,是一位小姐对她的黑马王子说的,我最美丽的项链就是你的臂弯。”

“怎么是黑马王子?”我惊异地问。

“黑人当然是黑马王子了。”阿里院长风趣地说。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而此时赵雨秋细细地咀嚼着葱油饼,那滋味香到了心底。

“阿里院长,我经常听黑人朋友说,这女子是位民主人士,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阿里院长笑了笑说:“要是说某女子是位民主人士,说明她是一位轻率的女人,甚至是位风尘女子。”

众人听后又笑了起来。

“听说阿里院长笑话很多,给我们讲讲吧。”杜清杨大声说。

“好吧,”阿里院长点上一支雪茄吸了一口说,“有这样一个笑话,十个黑人碰到一个精灵,精灵说,我可以帮助你们中的每个人实现一个梦想。第一个黑人说,我想变成一个白人。精灵问,真的吗?你可只有一个梦想可以实现啊!黑人肯定地说,我真想变成白人。精灵依次问过去,结果九个黑人都想变成白人。到第十个人,只见他乐不可支,笑得满地打滚。精灵问,你笑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这个黑人说,我的梦想就是把这九个家伙全都变成黑人。”阿里讲得很风趣,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阿里大叔,能说说您和伯母的爱情吗?”赵雨秋深沉地问。

阿里院长一下子沉默了,队员们也一下子沉默了,阿里又点了一支雪茄,沉思良久说:“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在中国东州的北方医科大学留学,我们都是学生会的干部,经常在一起组织文娱活动,我们刚果(金)人天生性格开朗乐观,哪怕贫穷到没有钱去买鞋子,光着脚,也会快乐地跳着激情四射的舞,爱华的母亲很喜欢我的性格,我们相爱了,可是学校不允许她和我这个当时还没有和中国建交的非洲刚果(金)留学生谈恋爱,校方想尽一切办法组织我们相爱,可是爱华的母亲铁了心爱我,最后被学校开除了。在穆怀中教授的帮助下,爱华的母亲在乡下找到了一所小学任代课老师,我们之间只好两地传书寄托着彼此的思念,很快文革开始了,我去了北京,造反派以组织的名义不许爱华的母亲去北京看我,爱华的母亲不听,遭到造反派的毒打,爱华的母亲也没屈服,我在信中得知这一切以后,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后来有一个非洲国家驻华使馆在北京举办国庆,我被邀请,我借机向中国政府参加宴会的官员说了我和爱华的母亲相爱的遭遇,才使我们的爱情绝处逢生。就在这时我的祖国发生了政变,我的父亲因为是前政府卫生部部长被下了大牢,全家人无一幸免也都被下了大牢,我有家不敢回,我和爱华的母亲在北京结婚后,签证期也快到了,只好带着爱华的母亲在非洲不同的国家漂泊,直到爱华十岁那年,我们才回到了祖国。想不到爱华的母亲在给病人做手术时不幸感染了爱滋病病毒,先我而去了,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说:‘阿里,我一生选择了你,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觉得因为有了你的爱,我的一生很幸福!’……”

说到这儿,阿里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老人的双眼,队员们也被感动得流了泪,赵雨秋更是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被爱华父母的爱情所感动,这一夜又失眠了,姚淼给我发了电子邮件:

“庆堂,我回云南了,我很想你,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双手和身体,想念你的温柔和幽默,想念你的善良和执着,我更想念你的爱!如果上天让我许三个愿望,第一个是今生今世和你在一起,第二个是再生再世和你在一起,第三个是永生永世和你不分离!”

这是怎样的一种思念,这柔情要将我化成水,变成云,飘向祖国,飘向云南,然后再化做细雨,去滋润我的爱人,再化做彩虹,去照耀我的爱人。

我被这柔情折磨得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我把这种感情委婉地写在日记中,之所以不能直抒胸臆是怕日后丹阳看见,生出是非。

我时常想,也许我是魔鬼,我是周旋在她们之间的魔鬼,既让丹阳痛苦,又让姚淼牵挂,或许我生来就是要折磨她们的,让她们为我伤心,为我痛苦,为我撕心裂肺。我活在她们的爱里,却反衬出我人性的黑洞。

没有一个妻子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别的女人的床上流连,谢丹阳太聪明了,她总能找到我的蛛丝马迹,但是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何况这种宽容是源于爱。

我爱丹阳,更爱姚淼,这是两种不同的爱,不可以在天平上找平衡,我是贪婪的,因为两个人的爱我都离不开,这正是我的丑陋之处。这种丑陋不能简单地用自私和欲望来解释,因为我是发自内心地爱她们的,她们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融化在我的血液之中。

85、厄运

早晨,红红的太阳被一朵朵朝霞簇拥在茂密的雨林上空,东方变成了金黄色,像一批彩色的绸缎,灿烂的阳光穿过雨林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晨雾,一缕缕地撒在刚果河上。

雨林沐浴在晨雾之中,像诗、像画、像梦境。我想非洲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神秘与魔幻,这种渲染主要来源于变幻莫测的云彩和茂密的雨林,天与地的接合组成了最为和谐的生命交响曲,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充满危险的国度。

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好,我打着哈欠走出办公室,刚穿上白大褂,赵雨秋和一名黑人护士走了进来。

“早晨好!”我问候道。

“庆堂,联合国驻刚果(金)人权部送来一位被反政府武装士兵轮奸致伤的十三岁小女孩,”赵雨秋同情地说,“请求我们医疗队给予帮助。”

“你们通知妇产和普外医生一起去看看。”

我和赵雨秋先去了门诊,黑人护士去通知医生。来到门诊,阿里院长也在。

“阿里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紧锁着双眉问。

“这名少女半个多月前被反政府武装士兵轮奸了,同时还遭到毒打。两天前才入住一家小诊所,但病情严重,条件差,只好向联合国驻刚果(金)人权部门求援。这不就送到我们这儿来了。”阿里院长介绍说。

这时,妇产和普外医生也到了,经过检查会诊,少女会阴部伤痕累累,多处结痂,阴道口及壁有多处裂伤,向外流出恶臭脓液,最小号的窥阴器都难以插入,好在没有与直肠相通。由于臂部被打伤后肿胀、破溃,还有巴掌大的坏死皮肤脱落,已形成巨大空腔,所以这位黑人小女孩只能两面交替侧卧。我们都看不下去,几名黑人女护士还流下了眼泪。

“简直没有人性,太残忍了!”赵雨秋气愤地说。

“阿里院长,这些反政府武装士兵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连畜生都不如?”我怒气冲冲地问。

“他们是玛依玛依族士兵,经常在雨林中出没,”阿里院长无奈地说,“五年内战,刚果(金)强奸成风,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妇女惨遭蹂躏。在农村,一支又一支的武装部队轮流控制村落,掠夺村民,用刀和枪逼迫妇女。女孩们不敢上学了,因为她们上学要走很长的路,非常危险,一些妇女甚至不敢在地里干活,她们睡在香蕉林内,认为那里比家里还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