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吃不准马同林到底什么来头。如果不是那种十分牛B的主儿,断不敢单枪匹马还这么说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马同林顿了两下,还没说出来话高个子的那个就沉不住气了,猛地一下冲了上来。马同林迅速抄起废纸堆里的铁棍,劈头就是一下子,正砸在他的额头上。那家伙一声惨叫,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整张脸瞬间被染红了。
矮个子的手指还没放下来,赶紧去扶同伙。
“滚出去!”马同林冲他们低吼了一声。
“你真牛B,你等着。”矮个子放下一句话,带着受伤的同伙走了。
和为贵,和为贵,马同林经常这么跟自己说,这么大一个店铺就在街边立着呢,千万不能惹事,一旦惹下事,人家要是寻仇就太容易了,随便哪天趁你不注意呼啦啦过来一帮人,打你个乱七八糟,砸了你的店,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可是今天这事儿,说好听点儿是收你保护费,说直白点儿就是明抢,他动手之前也想过了,一旦今天服了软,后面的麻烦事儿更多。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痞子无赖,好吃懒做,到处找钱,你要不想成为他们的钱包,就得跟他们干,一次把他们干服。
眼前这一劫算是过去了,不过傻子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白吃了亏,也许明天就会带人来寻仇,甚至今天晚上就有可能。另外,他还要祈祷那个倒霉的小子没被砸死。
马同林抽了根烟,冷静了一下,然后给老三打了个传呼。
不一会儿,老三回过来了电话。马同林把事情跟老三简单说了一下,老三说,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不到半小时,老三就带着两个人过来了。他们和平时穿得不太一样,平时儒雅得跟个坐办公室的似的,现在似乎恢复了正常面貌,穿了一身运动装,眼神也有点儿邪。
“这事儿躲不过去,”老三开口就给这件事定了性,“不过也不用怕,都是爹生娘养肉长的,谁比谁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干了,就干到底,一次给他打服了。”
“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吗?”马同林问。
“这帮人我听说过,不过不是很清楚,估计后台挺硬,要不也不敢在这儿明目张胆收保护费。甭管他什么来头,打听得越详细越胆儿小,直接干吧。我估计他们不会隔夜,今天晚上就有可能来,我多召集几个弟兄预备着。”
老三一番话说得马同林热血沸腾:“那我谢谢三哥了。”
“甭废话。”
老三开始用店里的座机联系人,都是打的传呼,留言都是三个字:来烟店。马同林没想到,他的店已经成为老三和他的兄弟们之间的一个联络点了。
没多久,老三的兄弟陆续赶来,有打车过来的,有骑摩托车过来的,有马同林见过的,更多是他没见过面的。来的人都带着家伙,用报纸包着,揣在怀里。
马同林从柜台里拿出两条玉溪,拆开散给大家,一人一盒,一共散了十七盒。
“他们今天来,要的就是这烟。”
“他们喜欢抽,就拿这个烟招待他们。”
如果今天晚上那边真来人,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马同林心想。
老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兄弟,你甭担心。今天晚上来的,一个也跑不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老三指派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去外面盯着,有动静就给里面一个信号,其余人他都带着去了货架子后面,边打牌边等着他们上门。
“你尽量离门口远点儿,防着他们动作太快,进门就把你放翻。”老三嘱咐了马同林一声。
天彻底黑了下来,偶尔有进来买烟的人,马同林招呼得也有点心不在焉。他们会不会来呢?来了之后会怎么样呢?他心里没底。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你还不知道等待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希望今天晚上他们能来,来了就能把事情解决掉。如果他们今天不来,也总有一天会来,到时候如果老三他们不在,自己没准儿就挂了。但是,他又不知道对方来了之后他们能不能干过人家。这种情绪的纠结让他有些焦虑。
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一般情况下,马同林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闭店,这已经成了惯例,附近常来买烟的人都知道。
再过半小时,如果还没来,那今天就等不到了。马同林这样想着,点着了一根烟。还没抽两口,就听卷闸门响了一声。
是外面放风的小孩儿发出来的信号。马同林抬眼向店外望去,马路对面的路灯下,四个手里抄着家伙的人刚下出租车,正朝这边迅速跑过来。他们已经看到店里只有马同林一个人。
“他们来了。四个人,带了家伙。”马同林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老三他们听见。
就在他们冲进门的一刹那,老三他们十几个人也从货架子后面鱼贯而出。
“拉卷闸!”随着老三一声喝喊,外面放风的小孩“哗啦”一声把卷闸门拉了下来,四位客人被生生关在了店里,没跑儿。看来是要关门打狗了。四个人立刻傻在那里。他们没想到店里埋伏了这么多人,更没想到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老三这边十几个人一声不吭,冲上去就打,那四个人迅速被淹没在人群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他们就被打得没了人形,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行了。”老三喊了停,所有人都住手了,站成一圈围住地上的四个人。
“认认,有下午来的那个人吗?”老三冲马同林摆摆头。
马同林并没有参战,他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插不进去手。刚才十几个人围着那四个倒霉蛋狂殴,他只能和老三站在一边看。
他走过去看了看,虽然这四个人的脸都已经被打肿了,还覆盖着一道一道的血印,但他还是辨认出了下午来的那个矮个子。
他把那家伙从地上拽了起来,问他:“下午那个小子死了没有?”
矮个子歪头瞪着马同林,不说话。
老三一巴掌就把他扇倒了,紧接着又从地上拎起来,说:“问你话呢!”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矮个子被拎起来之后还有点儿晃悠,但是已经不敢再耍硬了,老老实实地说:“没死,在医院呢。”
“谁让你们来的?”老三问他。
“没人,我们自己来的。”
“放你妈屁,就凭你们几个蛋子也敢在这儿收保护费?”
矮个子感觉受了侮辱,条件反射般地抬了抬头,但忽然感觉不对劲,就又把头垂了下去。
“你们大哥是谁?”老三继续问他。
他不吭声,似乎要顽抗到底。
老三看看他的样子,估计也禁不住一巴掌了,伸手从旁边人那里要过来一把刀子,抵住他的脸,冷冰冰地说:“不说现在就弄死你。”
矮个子看看老三的样子,终究没敢拿自己的命验证这句话的真假,迟疑了几秒钟,说:“王飞。”
“王飞?”老三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说,“是不是罩着南桥货运站的那个王飞?”矮个子点点头。“他现在在哪儿?”“我不知道。”“不知道……”老三一边低头重复着这三个字,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一边示意兄弟们把其他三个人从地上拽起来。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盯着矮个子说:“你再想想,是不是忘了?”
“我真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老三一刀捅在另外一个人的屁股上。
被捅的那人“啊”的一声惨叫,顺着柜台就倒了下去。
“想起来了吗?”
矮个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地上扭曲挣扎的同伙,仍旧一声不吭。能看出来,他的腮帮子在明显抖动。
“王飞是个人,是个活人,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要是想找他,一定能找得到。你嘴硬有什么用?只能让你和你的弟兄们多受点儿罪。你看他,”老三用手指着刚刚被捅的那个小子,“再不去医院,可就没命了。”说着,老三一伸手,旁边人递过来一根铁棍子。“他在北长街的美美歌厅。”矮个子赶在老三再次动手之前招了。老三环视了一下所有人,开始指派任务:“留下三个小孩儿送他们去医院,看紧点儿,别让他们打电话,剩下的人带上家伙跟我去北长街。”
临出门,他又像是想起点儿什么,回身指着矮个子一伙人说:“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悠着点儿。这家烟店,要是再出任何一点儿问题,我就弄死你们。”
说完,他又对马同林说:“行了,没事儿了兄弟,早点儿睡觉吧。”
“你们小心点儿。”马同林嘱咐了一句。他知道说不说这都是废话,今天晚上肯定会出大事儿,要是仅仅为了给他的烟店平事儿,老三也不会叫这么多兄弟过来。
所有人都散去了,几分钟前的嘈杂与混乱都归于了平静,只有地板上一些散乱的血迹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关闭了店铺之后,马同林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这是他每天晚上闭店之后都会做的事。看看表,已经十点半了,他坐在一个纸箱上面,点着了一支烟。
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为了利益,钝器、利刃、鲜血,以及这么多被摧残的肉体。这当然是最差的解决方式,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要么承受,要么反抗,当然,还可以报警,但警察往往都很忙,而且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想阻止什么事情的发生,而是静静等待所有事情发生过之后去收拾残局。
反抗几乎是他唯一的选择,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面对来犯的敌人,如果你寄希望于感化他,那你必将成为一个笑话。《我的祖国》里不是有这样的歌词吗,“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马同林没有猎枪,铁棍也可以勉强凑合。
老三呢?马同林不知道老三到底想干什么。他带了十几个人去北长街堵王飞,马同林知道得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