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怡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人,H,她坐在床边在看一本小说。
夏怡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呆呆地盯着看小说的H。很快她发现那不是小说, 而是本记事簿……H的泪水在半空落下,她都懒得抹去。
进来换药水的护士发现夏怡醒了,H很尴尬地把记事簿放回包里,问“你 何时醒的? ”
“刚醒,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一本故事集。”
夏怡总觉得自从原野出现后,H就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护士询问了夏怡有哪不舒服,换了药水离开了。
H的目光迟疑地看着窗外,她问:“你跟原野以前交往过? ”
夏怡说:“是吧。”
“这么说,他追我是为了靠近你了? ”
“我不知道……”
H收拾东西站起来,背对着她,声音忽然变得坚硬无比:“夏怡,我念在跟你 朋友一场,所以劝你离他远点。”
夏怡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认识他?原野这个人,有什么不对? ”
就在这时房门外进来一个人:“怎么了,我哪里不对? ”
夏怡看着来人,黑T恤,头上压着顶鸭舌帽。他看起来很憔悴,疲惫,满嘴胡楂。 夏怡的脑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只知道定定地看着他。
原野走到床边,以指抚着她额上的发,口气和动作都极尽亲昵“很好,你 终于活了!阎王也不敢跟我争你。”
夏怡觉得不自然,她跟他这么靠近地在一起仿佛已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她错开与原野相对的视线,发现H已经离开了。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饭菜的香味……原野推着 摆满食物的小桌子到夏怡面前。夏怡把脸别到一边,他将桌子推到那边,夏怡把 脸别回来,他将桌子推回来。
“走开! ”夏怡皱起眉,想要赶他走,可是声音却是她没想到的温柔。
原野一顿,凑过来单手支着床栏杆,俯身在她床前“你痩了。”
“ ”
“我以为你会说我也瘦了。”
“嗯,你也痩了。”
“为伊消得人憔悴。”
“嗬。”
原野把脸凑近了点,看她的一双眸子幽幽地发亮。
夏怡把脸别开,他握住她的手说:“你让我别去找你,01我已经从你的视 线消失得够久了。从今天起,你不许再逃开。”
原野就是原野,就算世界颠倒了,他还是这样不可一世。
夏怡抬头,看着他那熟悉的表情和轮廓,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口。她想大哭,
想扑到他怀里,想告诉他这么长的时间她都在等,等他找到她,等他把她抱进怀里。
可是此时的夏怡不确定,那个怀抱还是不是她的?这个原野还是不是从前的 原野?
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本能,让她将一切情绪隐藏,竖起冷漠的围墙问“你是 怎么找到我的? ”
原野的目光变得深沉:“你忘了我以前怎么找到你? ”
夏怡想起在面馆里替她付钱的那个男生:“你派人跟踪我? ”
“不是跟踪,是保护。
“保护我还会让我遇到这种事情? ”
原野的眸子里终于涌动出一种疼痛的光亮,他低下头,声音低低的:老婆……
我想你。”
夏怡的鼻子倏地发酸:“想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交了女朋友。”
“这才可怕。”原野接口道,“我交了那么多女朋友都没忘记你,这证明,没有 人能超越你的存在。老婆,我是非你不可的。
“谁是你老婆啊! ”
“你啊。”
“臭不要脸,我又没答应你!”
“我会让你答应的。”
“你不要这样自以为是,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夏怡抱怨着,忽然伸手朝 原野的胸口打了一下。
原野抓着她的拳头:“不够重,用力点! ”
夏怡又打了一拳。随着这一拳头,委屈的泪水刷地流下来。
原野慌了 : “怎么突然哭了,把自己的拳头打疼了? ”
“你明知故问,你浑蛋! ”
“嗯,我浑蛋。”
“你缺德。”
“我缺德。”
“你去死。”
“我该死。”
“你给我滚——”
“不不,我不滚。老婆,你再怎么叫我滚,我都不滚了。”
“呜呜啊……”夏怡坐在病床上,索性张大着嘴,眼泪刷刷地流。记忆中她 只有小时候才哭得这么肆无忌惮过,随着年龄越大越抑制情绪,时间长了,反而 不懂怎么发泄。
原野伸手把她揽到胸前,单手点烟,咬着烟头模糊不清地说“哭吧,给你 一根烟的时间。哭完了,我让你比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还要爽笑。”
夏怡在住院的第三天接到失踪大半年的宁静的电话。她说:“妞,我正在机
场读一份报纸。”
夏怡惊讶:“你杀回来了?
宁静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上报了。”
夏怡说你才知道啊,我一向出名,结果却被宁静骂了个臭头。
原来夏怡的遭遇已经上报,而且被夸张成各种传奇的版本……这个世界就是 这样,你最不想告人的秘密,永远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全世界人民。
宁静语重心长地说“夏怡啊,我警告你,别让我成为你世界里的警察。
“什么意思? ”
“总是在故事结局才很没用地出现。”
夏怡大笑起来:“怎么去了趟拉萨,表达能力都先进了。”
“别跟我来这一套,姐现在很想掐死你。”宁静似乎在那边点了根烟,慢慢地说,
“你啥时有时间出来跟我见个面,让她姥姥的胡写,不如自己掌舵控制整个局面。”
宁静指的“控制整个局面”,是利用她的交际网替夏怡联系了《南方曰报》、《时 代周报》等十几家的记者……2010年9月12曰,各大报纸争相刊登出标题为“我 说90后” “那些90后的男孩女孩” “90跨时代”等标题,都以夏怡开设的90后 专栏为卖点。
题记为:
我们没有讨厌亲情,我们只是太过迷惘;我们不是都脑残火星,我们只想更 受关爱;我们任性叛逆是有原因的,我们只有试卷缺少玩伴,我们是孤独异类的 一代……我们以为我们长大了,我们却是未熟透的半成品。
疼痛是成长必定付出的代价,成长需要时间。
然而,我们终会长大。
其中记录了夏怡从乖女生变为“贱女生”的全过程。
这些报道一浮出水面,立即引起轩然大波的争议。许多评论纷纷表示:
“80后,90后,唯一的区别就是时代变了,我们应该理解他们。
“她爸爸真不是人啊,中国人一人一口痰都能把他淹死,吐吐吐吐吐痰痰痰痰 痰……”
“作为一个90后的女孩,我觉得:我们90后是我行我素的时代,是讲义气 的时代,憎恨现实的时代,讨厌虚伪做作的时代……我们做错事,是有缘由的, 尽管做法比较稚嫩偏激。”
“每个时代都有一个夏怡,她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造就了她的性格。也就 是说,贱孩子坏孩子不是只分布在90后。
“上梁不正下梁歪。指责下一代的行为以前,首先反省自己的教育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还是他爸爸是罪魁祸首。
“我也是90后,我就不喜欢被贴莫名其妙的标签——‘脑残,非主流,火星, 极品’等。夏怡这样的例子在90后毕竟属于少数,大多数90后跟我一样是正常人。 所以外界不能以局部概括整体,这对90后太不公平。”
其实夏怡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主要重点是讲诉自己的遭遇和经历,完全没有 跟90后这个词扯上任何瓜葛。结果报道一发出去,为了销量、抢眼球、有争议性, 80%的报社都不谋而合地选用“90后”这个热点去报道。
夏怡不想被夸大,结果被夸得更大。她现在读的大众传媒学校,还有住的那 个阴冷潮湿的小房子,都被偷拍了——正好跟夏志仁出入开小车,家住小洋房的 相片形成强烈对比。
事情爆发后的一个星期,夏志仁开了辆不起眼的黑色跑车,将夏怡接回去。
刚回A市夏怡就看到一个访谈,是阿然打电话来的,说我看到你爸爸上电视 了,中央x台直播。夏怡打开电视转到那个台,果然看到夏志仁那张油头粉面的脸。
记者:“您经常体罚您女儿是吗? ”
夏志仁:“说不上体罚这么严重,只是我性格比较冲动,实在生气……这种情 况是极少的。”
记者“可是通过您女儿的表述,您曾把烟灰缸砸到她脑袋上,为了隐瞒您 让她戴帽子去上学,且威胁不准告诉任何人。还有,您经常用脚踢她的背部,她 说这是为了不让外人看到她的伤。有次您还……”
夏志仁情绪激动地打断道:胡扯,这纯粹是你们这些记者加油添醋地胡扯! ”
记者“这么说,这些全是造谣,您并没有体罚过她,是这样吗?”
夏志仁以纸巾拭去汗水:“是的。”
记者转向屏幕:“那让我们来看一组相片——”
夏志仁说“对不起,我要求中途离场一下,我有些不大舒服。”
夏怡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打来电话的是原野。
“在看吗? ”
“嗯? ”
“中央X台的实录点播。”
“嗯。”
“为什么没告诉我? ”
“你知道吗? ”夏怡想了想说,“小时候他打我的第一次我告诉了我妈,我妈说一定是我做错了他才会打我。但其实我妈背着我有责问过他。他们因此吵架, 他不爽了又会拿我出气,我再告诉我妈——这是个恶性循环,不管我告诉多少次 都没有用,只会换来‘你竟敢告状’的又一次毒打和他们的激烈争吵。”
长长的句子结束后,那边沉默了。
夏怡问“喂,还在吗?”
原野的嗓音微哑着,只说了四个字“以后有我。
夏怡点头,点了一次不够又点一次,还觉得不够只好把头点了又点。点了半 天才发现自己在接电话对方又看不到,她发出声音:“嗯。
原野说:“这次是为什么哭。
夏怡一愣,赶紧把泪水擦去说“感动。
原野说:“那好,我给你两根烟的时间。
夏怡说“不哭啦,你又不借胸口给我靠。
原野说:“你要靠也行啊,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
夏怡尖叫一声,慌忙往门口冲去,一边下楼一边问“你怎么不早说呀。
原野笑了“我在想你打开窗户突然看见我站在你家楼下会不会更惊喜? TMD,门卫不让进。”
老远就看到原野抱着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蹲在小区门口,嘴里同时叼着两根烟, 那模样看起来要多傻气有多傻气。夏怡加快了脚步,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根本不能 自控,整个世界都在那束玫瑰中变得眩晕。
她像离弦的箭射进他的杯里,玫瑰花瓣飘了一地……
夏志仁趋于舆论的压力把夏怡弄进了西苑。还有几个月就大四实习,在西苑 读这几个月也就是走个形式。夏怡以前积攒的钱全都花掉了,她挺感谢那些报道 和媒体,当然这感谢是宁静给的……她真的变成了她生命中的英雄。
夏怡联系不上宁静,她总是神出鬼没,电话卡换来换去,以前的房子也不住 人了。除非她主动跟夏怡联系,夏怡没法找她。
夏怡刚进办公室,她的新班主任立马站起来说“啊,我认识你,你就是那 孩子。”又看着随后进来的夏志仁说,“我也认识你——就是那……咳嗯,的家长。” 一办公室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看着这对父女,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夏怡?能过来一下吗。”
夏怡看到站在门口的老头儿,他的手里端着一个装满茶叶水的保温杯。
他微笑着说:“我想跟你谈谈。”
夏怡跟在老头儿后面,想起高二那年的寒假,她跟许默年刚交往不久,许默 年却整个寒假都在奥赛班补习。有一天夏怡实在太想他了,偷偷跑到他们班里去
看他。
她很闹,一会儿说默年你看外面在下雨耶,一会儿说你们老师的普通话真差 劲,一会儿又说我肚子饿了我困了……
补课的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先生,脑壳全秃顶了,一脸的严肃。他过来问:你 不是我们班的学生,怎么在这里? ”
夏怡说“哦,老师,默年有人群恐慌症,他爸爸让我过来陪他。”
秃顶老师就转向许默年:“是吗? ”
夏怡抢着又说“其实老师,是默年说你的秃顶很漂亮,让我也来看看。”
然后夏怡就被扫地出门了。
下课后许默年告诉夏怡,那个六十多岁的秃顶先生是他爷爷,他老实招了她 是他的女朋友。默年爷爷说夏怡很特别,像默年奶奶小的时候。如果他们能走过 大学,他就认可她做许家的媳妇。
夏怡连问了十几个“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
许默年说:“真的。”
夏怡大叫:“我爱这个秃顶老头儿……的孙子,永远爱。
小老头停在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前,边开门边说:“我刚去饮水房倒茶叶了,看 到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这可真稀奇。她以前跟许默年交往的时候,他虽不反对,但也没特别支持过。 无数个岁月里她站在他家楼下等许默年一起去上学,他从未叫她上去喝过一杯茶, 偶尔碰到了也只是对她颔首微笑。
夏怡出于礼貌,走进去“许爷爷,你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啊?”
“当然了,我是这儿请来的授课教授嘛。
“面子真大。”
“夏怡。小老头放下保温杯,在他的办公桌上坐下来,“你知道我一向开明, 我不反对小孩早恋,只要把握恰当。
“嗯嗯,我知道。
“默年这孩子我一直放心他,自立,有主见,不受外界影响,他对自己的人生 有一套细致的规划,认为人生因由‘念书一创业一功成身就一恋爱一婚姻’,每 个小节都不能犯错,每步必须按照规划走。
“我知道。”
“小时候,他在学校里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人慢慢 长大了,就有了心事,距离也远了。我现在想跟他谈谈心里话,一句都说不上了哩。”
“人都会长大,都会变的嘛。
他到底想说的重点是什么呢?
夏怡等了又等。小老头抿茶,话锋一转“你遇到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寻求默 年的帮助? ”
夏怡一愣。
小老头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之间产生了小矛盾,这么久时间过去,也
该和好了。”
夏怡沉默着,心想这不是一句“和好了”就可以解决的。他们是真的走远了,
彻底的,从前那些欢快的曰子一去不复返。
“默年……他看了那些报道很为你难过。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太被动,不会 说话……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
一他是什么人我一点也不清楚。
夏怡这么想着,站起来,为难地看看手表说:许爷爷,我还要办入学手续呢,
这次就不陪你长聊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身后他的声音很是急切:“夏怡,不如我约个时间,你们一起出来谈谈? ”
那晚,夏怡点进许默年的BLOG,他的BLOG其实就是腾讯的Q空间。以前 他不怎么喜欢捣鼓BLOG,当BLOG大行其道的那段时间,老师说现在的网络五 花八门,人家投简历都带上BLOG地址,又简便又能展示成就。
于是老师命令一些班上骨干都必须把BLOG折腾起来,身为学生会会长的许默年当然也弄了个,很官方,里面有他从小到大的奖项、证书,还有几篇发表在 校刊上的文章。
夏怡逛了几次觉得没意思,他百年都懒得更新一次,就算更新了也官方得要死,夏怡就没再进去过了。
这晚,夏怡进许默年的Q空间,却发现他的空间上了锁。
越是这样夏怡越好奇,找原野要来一个破解Q空间密码的软件,一分钟不到, 她顺利进了。
可失望的是,一圏逛下来,什么都没发现。以前的日志和相册全删了,连留 言也删了,光秃秃什么东西都没有。
夏怡的鼠标点到网页上的那个XY,忽然视线停顿了一下:
“XY来了,我的爱情就来了; XY走了,我的爱情也完了。”
题图一行这样的小字,因是淡黄色的,在白色的模板中隐约看不太清。
夏怡琢磨着那两个字母缩写XY,是否是自己的名字“夏怡”?
有些自作多情,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3.
春天流感多,夏怡被感冒袭击,躺在被窝里吃了两天药。报道风波以后,夏 志仁就挺怕她,就算对她的死活不在意,也会虚情假意探病一番,还指了保姆全 天照顾她。
活了二十年,夏怡从来没过得这么舒坦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需受气, 还有男朋友的关心。这一切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
夏怡点开原野新发来的一条短信:“老婆,想我了不? ”
夏怡说:“没空想。”
“哦,那行,我去找想我的妞。
“不是啊,我想你想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感冒了? ”
“嗯。”
原野就开始询问她的病因,又介绍她吃哪哪种药哪哪种冲剂,说到末了说你 躺着吧我买了药给你送过去。
夏怡于是说“夏志仁请了个医生过来,吊了两针,也开了药。
原野很恨地问:“怎么不早说。
夏怡窝在床里笑得傻气:“就是不告诉你,让你担心我。
“都说女人的心是蝎子做的。
“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在外面,正准备回去。
夏怡在床上滚了两圏,无聊,想撒娇“我真想你了……我想见你。
“那我现在过去?”
“不了吧,外面天气挺冷的。你手机不是有照相功能,照张相给我瞅瞅。
的确有几天没有见面了,原野忙着捣鼓他网上的工作,等他好不容易忙完了,
夏怡就病倒了。几分钟后,夏怡的手机里收到的不是相片,而是一个视频。
原野穿着白色的厚外套,戴着针织帽,对着镜头做了个“叭”的打枪手势,
一只眼睛还配合着眨起来,很帅气也很狂妄。
夏怡捧着手机大笑起来:“臭屁。”
原野的短信发来:“收到了没有? ”
夏怡说:“收到了,不过你旁边那男的是谁啊? ”
“哪个? ”
“你自己看视频啊,那男的长得真帅。
原野的语气酸不溜秋:“你说公交车售票员? ”
“公交车售票员?这么帅还工作啊。
原野“我帮你问了,是附近的学生。
“这么帅还读书啊? ”
原野似乎不爽了,给夏怡打了个电话,夏怡挂了,他又打,夏怡再挂,他再打…… 夏怡只好接起来。
原野语气如北风过境:“怎么着老婆,要不要我给你们搭下线? ”
夏怡忍着满肚子的笑意:“好啊。
三秒钟之后,手机就被转到旁边人的手里。夏怡根本就是好玩心作祟,跟那 个男生一顿乱扯,脑子烧烧的,自己也不太清楚说了些什么。
正说在兴头上,手机被掐断了,盲音……
夏怡把电话往回拨,拨到第五次,原野接起电话“老婆,你这是公然教唆 我犯法。”
夏怡问:“怎么了,是你说给我们搭线的呀。
原野说:“我刚把他给打了。”
夏怡惊讶: “然后? ”
“他也给了我两拳。”
“再然后? ”
“我把他踢出了公交车。
“最后? ”
“我也被轰下来了。”
夏怡受不了地大笑出声,笑得脑子更是混混沌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原野 一直等她笑够,幽幽地来了句“老婆,我前面走过一美女。”
夏怡咧到耳朵边大笑的嘴巴瞬间僵住,她说:“干吗呀? ”
“我给她截段视频,让你自卑一下? ”
“哼,你心眼真小。我挂了。”
夏怡挂了手机塞枕头底下,就着水杯吃下药,想着睡一觉捂捂汗。隐约感到 枕头下的手机在振动,她忍着不去想,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又振动了几下,夏怡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来,打开:
“老婆,你必须相信她就算脱光了站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改明儿我给你截断视频,让所有路过的美女自卑? ”
“老婆,在干什么?”
夏怡看完几条信息觉得满足了,关机,睡觉。
醒来的时候曰上三杆,头脑清明多了,整个身体也轻松起来。夏怡打开手机,
看到几条原野的新信息外,还有两通陌生来电。
夏怡想也许是宁静,她回拨,果然是宁静。
两人约在离“迷你中国村”不远的咖啡馆,夏怡里面穿着睡衣,外面裹着一 件很大的羽绒衣,头发乱七八糟像鸡窝。她没有在那里等太久,宁静坐着一辆 TAXI出现——没有向以往那样坐着男朋友的车轰轰烈烈登场,也没有穿得花枝 招展或异常前卫,但她那张天生高调的脸,成为所有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夏怡放下点单朝她招了招手,宁静看到她了,走进咖啡馆。
近距离,夏怡才发现宁静素面朝天,脸色因此异常苍白。这对经常浓妆的她 来说显然不太正常。头发虽然梳成了髻,却有许多的碎发落下来,高档的套装也 有许多褶皱。
夏怡上下审视着她,眉头皱紧:“出什么事了? ”
夏怡希望宁静会像往常一样,就算真的面对了挫折也是调侃而过地说“能出 什么事呢,什么大事也没有”。可是她不是,“刷”的一声,一个重重的牛皮包落 到她面前。
夏怡一愣,宁静看了看手表时间,表情凝重地说“亲爱的,我得走了,这东 西你先帮我保管几天。”
夏怡惊诧地看着那个牛皮包:“这里面有什么? ”
“你别管,很重要。她走到夏怡面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宝贝, 我真得走了,它由你保管我很放心。”
“你赶着去哪?要保管几天?你……”
夏怡还来不及问出更多,宁静已经走到咖啡厅门口。她单手扶着门把,回头 朝夏怡淡笑着:“别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
宁静以前也有要夏怡保管过一次东西,也是这个牛皮包。
那是宁阿姨出事那年,宁静把牛皮包寄放到她这里就匆匆去了上海。宁静去 了很久,之间也断了联系,夏怡差点以为她不回来了,哭着偷偷打开看过牛皮包, 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个破旧的洋娃娃,一本曰记,一个绣花包,还有 夏怡送她的一朵崭新头花,她没来得及戴过。
而这一次……
夏怡悄悄打开牛皮袋一角,立即合上了……妈啊,钱,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人民币。
夏怡抓起牛皮包迅速起身追了出去,只看到TAXI绝尘离开的背影。她的眼 皮开始不祥地跳动,她拿出手机再拨那个陌生号,却显示对方已关机。
4.
夏怡完全没想到,她会碰到许默年。
感冒加重的夏怡被送到医院,那天她躺在病床上挂药水,看到许默年一只手 举着只高高的吊瓶从房门口经过。夏怡她以为眼花了,呆呆盯着门口,一会儿后 许默年退回半颗脑袋朝这里看,于是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市医院后是个旅游景点,有一条漂亮的江。江边的房子建成小村庄,每个房 都配有四四方方的院子,一排上房,院墙上爬满藤蔓,说不出是什么植物,但垂 落下来开着很漂亮的花。
傍晚的时候,夏怡和许默年一起走到江边的小道上,一排莲花形灯依江沿升,
宁静,而又不失情调。
也许太久没有跟许默年走在一起,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夏怡的手机 不时响一下——除了原野打来的电话,就是短信。
终于走累了,夏怡爬到江边的护栏上坐下,许默年说“小心掉下去。”
“那就掉下去呗。”
“下来吧。”
“许默年,你这人真怪。”夏怡笑起来,“你担心我掉下去,牵着我的手不就行了。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下去? ”
“哦……”
“把手给我呗? ”
许默年于是走近了点,身体靠着护栏,把手交给夏怡。
夏怡握着许默年的手坐在护栏上吹风,短发长得有点长了,她把发持顺,指 着远处江边的灯火说:“是不是很漂亮? ”
许默年说“嗯,很漂亮。
“跟我比呢? ”
‘‘啊……? ”
“啊什么啊,给你表扬我的机会。
许默年别开视线“嗯,都很漂亮。
“许默年,我发现你一点也不会哄女孩子。”夏怡说,“你真的很笨,很笨……” 而且出奇的被动。跟原野在一起相处完全是她跟着原野的步调在走,跟许默年在 一起相处完全要她拉着他动一步他才动一步。
许默年说:“对不起。
夏怡说:“没有对不起,我以前就喜欢你这样。”
许默年的身体好像僵了一下,视线一直看着江面没有动,夏怡的角度看不到 他的表情。夏怡只好把身体往后放倒,倾斜着身子去看他。
许默年很快皱起眉,抓着她的胳膊:“危险! ”
“怕什么,你不是拉着我的手吗。”
“你还是下来吧。”
“什么病? ”她忽然问。
“啊? ”
“你住院了,我问你是什么病。
许默年迟疑了一下,说“胆源性胰腺炎。”
“那是什么病? ”
“暴饮暴食过度引起的。”顿了顿,他补充道,“不是什么大病,能治。”
“哦……”夏怡点点头,思付着又不是演韩剧,哪里来的那么多绝症癌症,
就算现实生活中男朋友真的得了绝症癌症,也不可能因此跟女朋友分手吧。
这个理由行不通。
夏怡于是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啦! ” 许默年点头说好。
夏怡跳下栏杆朝前走,许默年跟着走在她身后。夏怡皱眉回头:“你跟着我 干什么,我先回去,你等等。
许默年也把眉毛皱起来问:“为什么? ”
夏怡耸耸肩,态度跟刚刚变成了两个人“不想看到你呗。别忘了我们是旧情 侣,分手的恋人都是敌人,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许默年一时呆了……
夏怡转身继续朝前走。忽然胳膊被一股力拽着,整个身体被扳回去,跌到了 许默年的怀里。
这个动作太突然了,突然到夏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许默年只是抱着她,声音传自胸腔:“夏怡……你不要走……”
寂静的,被暖黄灯光照透的,夜。
夏怡震惊地一寸寸抬头,盯着许默年漆黑的眼问:“你说什么,风声太大,
我没听清。”
许默年的脸色苍白,加重音量“我错了,你不要走。
夏怡猛然间就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为什么? ”
她的笑容很明显剌伤了许默年,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
夏怡说:“你别这个样子,如果你寂寞了脆弱了就去找你的女朋友。你这样, 会让我误解你还喜欢我。
许默年垂下眼睫,却没有放开他握着夏怡的手。
夏怡说:“放手! ”
“ ”
“许默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现在有什么立场让 我不要走? ”
许默年慢慢把手放开,嗓音低哑地说:“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吗? ”
夏怡的手指有点冰凉,她感觉到冷意。可是她的心间却是热血沸腾。
“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
夏怡的双手用力掐紧了,笑这世界的时过境迀。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想过,如果许默年哪天后悔了,回头了……可现在就连她 自己的心都失去了方向,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
许默年似乎害怕听到答案,抢先说“我等你,我给你时间。等你想好再告 诉我好不好? ”
夏怡点点头,想自己现在的脑子太乱,回去思考一下也好。
许默年转身,很快地走过路灯倾洒的桥面,背影在暗夜里渐渐显得模糊起来。
夏怡记得在一本小说里看过一句话:最幸福的人,应该是不用说出“我爱你” 而只要倾听这三个字的;最不幸的,自然是抢先说出来随之追逐的那个人。
“谁先说出我爱你谁就输了。”
在夏怡和许默年的爱情里,夏怡属于不幸者,她的爱一直很辛苦。
在夏怡和原野的爱情里,夏怡属于幸福的,幸福得她几乎要忘记曾经的不幸。
夏怡这样想着的时候,原野又发来了两条短信。一条是“老婆,我想你了”,
另一条是“老婆,我正在想你”。
夏怡幸福地笑起来,心中的迷惘也在这两条信息中明朗:过去的,已经彻底 成为过去。